中午吃饭时,杨云翔自斟自饮,喝了一碗又一碗,将一壶封缸酒喝得滴酒不剩,竟然出奇地没有酩酊大醉,只是晕晕乎乎,从床上赴南天门旅游了一趟便安然无事。
晚饭后,杨云翔来到村前莲花塘边,对着白天发现的穴地方向遥望着。师父说过,穴地晚上会有光,他要看看这块穴地是否有光。杨云翔看着看着,忽然眼睛一亮,有光!只见那块微微隆起的草地中间,一团绿色的火焰一闪一闪,好像一个巨大的夜明珠幽幽然放出闪闪烁烁的亮光。
真是穴地了!杨云翔的心简直要从口里跳出来,急忙回家,扛起一把锄头,疯了似的朝着那绿色亮光奔去。跌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好不容易来到了白天发现的草地上。可是,奇怪!杨云翔到了草地,绿光不见了。杨云翔只得懊恼地往回走。没走多远,回头一看,那绿光又忽闪忽闪地亮了起来。杨云翔奔过去,到了草地,绿光复不见踪影。如此折腾几次,更加激起了杨云翔那份好奇心,发誓非找到绿光的地点不可。
杨云翔坐在草地上思索着,怎么才能找到那绿光的准确位置呢?想着想着,杨云翔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急得双手在草地上乱抓。本来,这下雪天,草上应该是湿的,可是,杨云翔的手上却没有湿,好像天晴时抓着干枯的茅草一般,嗦嗦作响。杨云翔顿觉奇怪。再往远一点的草上抓,湿漉漉的,满手水淋淋,冰凉冰凉。杨云翔发现了秘密,认真地在草地上抓起来,然后,用锄头在湿草与干草之间画一条线。画完以后一看,干草地呈方形,大约一丈见方,恰好两座坟墓的位置。
杨云翔激动得无法自已,双手在干草地上乱抓,抓了一把又一把,呼哧呼哧,竟然一口气将干草抓光,像剃头师傅在脑袋上剃出了一块方块。然后,索性躺在地上,闭上眼睛,遐想着父亲百年以后葬在这块穴地家中发达的远景,顿觉身子飘飘然起来。飘啊飘,飘到了高山,飘到了大海,飘到了云端……睁开眼睛时,红红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哎呀,我怎么在这里睡了一晚上呢?奇怪。”杨云翔爬起来,活动活动有点麻木的身子,扛起锄头往回走。杨云翔思忖着:别人会不会发现这块宝地呢?要是别人发现了,抢先埋葬了这块地,怎么办?家父现在还硬朗,谁能保证没有人先他而去?忽然,一个奇特的念头闪现出来。
转眼到了翌年清明。
俗话说,清明要光不得光,谷雨要暗不得暗。这年的清明却难得的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杨云翔带着村里八个称为“八仙”的男子,推着一块灰色碑石,往“夜明珠”山走去。自从杨云翔发现穴地晚上会闪烁绿光,就把那山命名为“夜明珠”。
“云翔叔,您真厉害,竟然想到了埋假坟的主意。我做了十几年‘八仙’,还是第一次埋假坟呢。昨天晚上的茶喝得真有意思。”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说。
“是啊,我们白马寨还是第一次请那样的茶呢。”另一个“八仙”说。
杨云翔来了个破天荒,请了一次建村以来还没有过的茶,叫“定地茶”。
杨云翔那天在“夜明珠”睡了一晚后,为防不测,决定在穴地处埋座假坟。昨天,杨云翔向族长汇报了自己的想法,准备请一桌茶,要族长、房长聚一聚,取得他们的认可和支持。族长闭着眼睛思索半天,慢条斯理道:“这可没有先例啊。”
“我不管先例不先例,反正我已经将山从万家人手里买来了,您就帮我一个忙吧。我家今后发达了,对我们白马寨也是好事啊。”杨云翔说着将一根金条塞进族长手里。族长好像受到极大侮辱,十分生气地说:“云翔族孙,你这不是打我脸吗?我是那种见钱眼开之人吗?收回金条,事情还有商量;要不,一切免谈!”
杨云翔收回金条,顺水推舟道:“要不,我将这金条明天请茶,去丰城买最好的点心解茶,剩下的钱请抚州的戏班子来村里唱三天大戏,让全村的人都乐和乐和。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你家里发达了等于村里也发达了,是好事。何况你还从万家人手里买来了那块山,增加了村里的祖业,我很高兴。就按你说的办吧。”族长含笑说。
埋假坟比埋真坟省事多了,只需象征性地挖一个坑,里面放一些砖块,垒一个坟堆,竖一块碑石。太阳刚刚归中,一座土红色的新坟就堆成了。灰色碑石上没有刻字,是无字碑。
世界上的事就是怪,刘备招亲——弄假成真的事情在老百姓的生活中也屡见不鲜。杨云翔堆假坟的本意是想占着那块风水宝地,没想到弄巧成拙,招来祸事。堆假坟不过半年,杨云翔年近古稀的父亲突然无疾而终。杨云翔全家都悲痛异常,唯有杨云翔在悲痛之中不免生出几分惊诧,隐隐约约觉得这似乎不一定是什么坏事,而是天意,是上天催着老人家尽快躺进那块穴地,以荫子孙。果真如此,那父亲的去世就不是什么坏事了,而是好事一桩。杨云翔这样胡乱想着,心里那份悲痛也就减少了许多,甚至有一点点欣慰。虽如此,脸上还是要装得悲戚戚的,尽孝的那一套丝毫不敢马虎,做得认真极了。
一大早,杨云翔带着两个弟弟,身上吊着苎麻,鞋上缝着白布,扛着一把大头,来到假坟边。先是点着香纸、蜡烛,杨云翔两个弟弟跪着,杨云翔自己左脚跪着,右脚弓着,举起大头,往地上一挖,“噗”,草地上出现一张土红色的豁口,哽咽着说:“爸爸莫怕。”说完跪着前进一步,提起大头又一挖,又“噗”的一声,豁口大了一点,重复道:“爸爸莫怕。”如是三下。然后,将大头往脑后一扔,三兄弟同时起来。接着,点燃一挂两千响的鞭炮,爆竹的惊叫声异常响亮,蓝色的硝烟袅袅升腾,使寂静的山林顿时热闹起来。
这个仪式叫“开地”。尽管已经有了假坟,但毕竟是假的。因为,堆假坟时并没有“开地”,“开地”可不能搞“演习”,必须是真死了人才能搞的。
有了假坟做基础,挖起新坟来就省力多了,土是松的,右脚随便往铁锹一踩,铁锹就乖乖地钻进了土里,一挥手,满满一锹土就抛到了旁边山地上。“八仙”们干得很是轻松,一边挖土,一边说笑着。
突然,一个“八仙”惊叫一声:“哎呀,有个洞,会不会是蛇洞?”
“八仙”们围着看,只见假坟中间一个杯口粗细的洞穴,洞穴很是光滑。杨云翔仔细看了看,叮嘱“八仙”们说:“我看里面好像有蛇,大家仔细点,千万不要伤害这条蛇。如果有蛇,那就不是蛇,而是龙,是吉祥之兆呢。”
“八仙”们顿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铲着土,每次将锹插进土里,都怕铲着蛇。如此谨慎,倒不是怕蛇咬,而是怕伤及蛇。如此一来,挖坟的进度便慢多了。
挖着挖着,假坟的土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寸厚的松土。忽然,杨云翔低沉地叫道:“小心!”只见坑中间一块米筛大的土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八仙”们轻轻地用锹扒着那蠕动的松土,扒了几下,一条金黄色的菜花蛇盘成一个圆圈,安详地躺在那里,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眼睛幽幽的,好像埋怨人们搅碎了它的美梦。一个“八仙”用锹拨了拨它的身子,它抬起头,吐着信子,身子紧了紧,将圆盘收缩得小了一点,又将头安详地放进圆圈中间,继续休息。
“怎么办?”一个“八仙”问杨云翔。
杨云翔果断地说:“这是一条真龙,千万不要赶它走,要请它走。”
“怎么请?它又不是人,听不懂我们说话,你说请它走它就会走么?”“八仙”们七嘴八舌地说。
“我自然有办法。”杨云翔说着,跪在“金坑”前,点燃香纸蜡烛,恭恭敬敬地对着蛇拜三拜,口中念念有词,但谁也听不清说什么。然后,点燃爆竹。果然,那蛇从容地抬起头,发出几声呼呼的响声,慢慢散开盘着的身子,摇头晃脑地顺着“金坑”边缘往上爬;爬到土堆上,张了张嘴,翘了翘尾巴,慢悠悠地游进了茅草丛;穿过茅草,驶往茂密的树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怪事,蛇竟然不怕人。”一个“八仙”说。
“你们不懂,不要瞎吵吵,什么蛇,它是龙!我先就说了是龙,你们还说是蛇。你们谁见过如此不怕人的蛇么?这是吉祥之兆!我杨云翔这块地真是找对了!”杨云翔说。
“八仙”们频频点头称是。
或许“夜明珠”真是穴地,怪事连连。头一天挖“金坑”时挖到了菜花蛇,第二天下棺时,竟然一只母野鸡飞进“金坑”,不得不使人生奇。
这天,杨云翔父亲的棺材抬到了墓地,送葬的人们对着棺材最后一次作揖。人们作揖完毕,点燃一封一万响的爆竹。那爆竹中夹有通天炮,噼里啪啦便“嗵”的一声,那声音将天都要炸塌。响过三声“嗵”之后,随着一串“咯咯咯”的叫声,一只母野鸡惊慌失措地飞到“金坑”边的土堆上,然后一头栽进“金坑”,扑棱几下,便一动不动。
“野鸡野鸡,野鸡掉进了‘金坑’。抓野鸡啊!”人们一阵惊呼,有人甚至就想跳进“金坑”。
“不要动!”杨云翔一声断喝,站到“金坑”正面,看着那只惊魂未定的野鸡,说,“什么野鸡,你们不懂,这是一只凤凰!不要赶它,它愿意走就会走,不愿走就让它陪葬吧。”
那只野鸡似乎听懂了杨云翔的话,慌乱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拍了拍翅膀,奋力一飞,飞出了“金坑”,朝着山林飞去。看那费劲的姿势,右翅膀没有全部舒展开,飞行起来身子往右歪斜,极有可能右翼受了伤。
杨云翔对着野鸡飞去的方向拜了三拜,说:“昨日龙,今日凤,龙凤呈祥,龙凤呈祥啊!”
安葬了父亲,杨云翔想起“龙凤呈祥”一事,心里不由得再次想起那只白兔,想起修建玉兔庙的诺言。这一切的一切都归功于那只神奇的白兔,若不是它,自己如何能找到这块穴地?那只兔肯定是一只神兔,否则,如何能带领自己找到穴地?许下的诺言如不兑现,说不定这块穴地便会失灵。
杨云翔决定践行诺言,在安葬父亲的第二天,便在父亲坟后面建了一座“玉兔庙”。这“玉兔庙”不大,却很有点特色,墙面刷成白色,庙脊两头斜竖着一对兔子耳朵形状的翘角。庙里供奉着一只木头雕刻的、漆着银粉的玉兔。村人不解,问他为何为一只兔子建一座庙。杨云翔笑而不答,心中却说:你们看吧,看我家今后如何世世代代出奇人吧。
果不其然,杨云翔自从父亲安葬后,家运兴旺,人才辈出,不仅出了许多伟男子,也出了许多奇女子。这不,奇女子杨彩莲就是他的后裔之一。只是杨彩莲现在生死未卜,命悬一线。
这正是:
癫人寻地多疯癫,诚心感动一兔仙。
珍禽异兽解人意,祥兆预报显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