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的一个午后。
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欧阳伦来到一小溪旁。在溪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歇息片刻似觉口渴,于小溪中,以手掬水。喝毕,顺便搓了两把脸,站直身子,甩甩手上的水珠。
不远处,传来牧童的歌声:
小小船儿,顺水漂流,载着深深的思念,漂向天水的尽头……
欧阳伦耳听歌声,向远处望去,几个牧童在小溪里放着树叶做成的小船,小船儿顺溪水向下游漂去。
欧阳伦摇摇头笑了,转身上路。
夜,小镇酒楼上。
欧阳伦正在用饭。一边吃饭,一边用胳膊肘压住包裹。
邻桌上三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模样的人正在猜拳行令。他们推杯换盏,嘻嘻哈哈。正在此时,楼下店家引三个花枝招展,浑身媚态的粉头上楼。三个纨绔子弟一人揽过一个。
三个妖冶女子放出媚人手段,嗲声嗲气地眉挑目逗。三个公子哥每人掏出一锭大银:“来,乖乖,宝贝儿,香香大爷。”
三个妖冶女子有的搂着脖子,有的捧着脑袋,拼命地厮混起来。三个公子哥乐得大笑不止:“好!好!伺候大爷开心,多给赏钱。”
欧阳伦端着饭碗,伸着脖子,心跳气短,双眼发直,直吞口水。自言自语道:“等我有了钱……等我有了钱……”
三男三女继续厮混。
欧阳伦低声喝道:“店家!快领我去客房!”
“来了!”店小二急急跑上来。一个女子斜眼瞟了欧阳伦一眼。欧阳伦不知所措地一步一回头地跟着店小二下楼去了。气得挑逗的女子大骂了一声:“穷酸相。”
客房里,灯光昏暗。
欧阳伦辗转反侧、唉声叹气。一会儿画面推出:成箱、成匣的金银珠宝源源飘来,一会儿画面推出:欧阳伦被几个美女簇拥着……。
远处雄鸡啼鸣,欧阳伦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欧阳伦疲惫不堪的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不时挥袖拭汗。
山坡小树林旁,一群歹人拦住了欧阳伦的去路,欧阳伦拼命地左闪右躲。众歹人上前不由分说就去强抢欧阳伦身上的包裹,欧阳伦死死抓住包裹不放,瞪着一双阴郁的大眼奋力地抗争着。
为首歹人用短刀指着欧阳伦骂道:“你这舍命不舍财的王八羔子,快把包裹放下,放你一条生路,若是把老子若火了,记住,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
说着话,为首歹人向欧阳伦亮了亮手中短刀。
小树林里,有一年轻侠士模样的人不动声色的微笑着。
欧阳伦壮着胆子说:“各位英雄好汉,小人一介寒士,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和银两,就请各位好汉饶了小人吧!再说各位就不怕王法了吗?”
为首歹人大怒:“妈的,不知死活的东西。”说罢抡刀便砍。千钧一发之际,一块飞石击中歹人手腕,歹人哎哟一声,短刀掉在地上。
众歹人大惊,一齐转头向小树林望去。
小树林中,年轻侠士英姿勃发、神闲气定的走过来。
为首歹人依仗人多大骂道:“何方小子,敢来坏老子们的好事。”
年轻侠士:“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竟敢拦路抢劫,难道就没王法了吗?”
为首歹人揉揉手腕,捡起短刀,四下一看,随即大吼一声:“弟兄们,别听这小子胡咧咧,并膀子上,两个小子一起做了。”
众歹人挥舞兵刃一窝蜂似的把年轻侠士围住,群起攻之。年轻侠士微微一笑,拔剑在手。一个八面风雨的招式,将众歹人逼退,立即把欧阳伦拉到身旁。一柄剑指东打西,撩上劈下,片刻功夫将众歹人制住。
为首歹人跪在地上:“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侠虎威,还望大侠可怜,放小的们一马,小的们再也不干这伤天害理的勾当了。”
年轻侠士:“你们都起来吧,我若要取你们的性命,此时你们还有命在?”
众歹人听罢站起身来:“谢好汉活命之恩。”言罢躬身施礼,哼哼呦呦的离去。
欧阳伦瞪着惊恐、呆滞的双眼纳头便拜:“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年轻侠士急忙上前扶起欧阳伦:“公子太客气了。扶危救难,除暴安良是我辈本分,何须如此大礼?”
欧阳伦躬身道:“敢问侠士高姓大名?”
年轻侠士:“敝姓柳,名如烟。敢问公子高姓大名?为何独自一人在外行走?”
“在下复姓欧阳,单名一个伦字,乃赴京会试的举子。”言罢似心有余悸。
柳如烟:“欧阳公子,天时已晚,此处不是叙话之地,你我二人不如到前方村中求借一宿,如有客店更好,不知尊意如何?”
欧阳伦喜出望外:“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只是有累柳侠士了。”
二人结伴同行,边走边聊,渐行渐远。
村头路边小店。
门楣上书:“连昇客店”四个大字。两盏灯笼分挂门楣两旁,透出柔和的亮光。
欧阳伦、柳如烟说说笑笑来到店门前。店小二笑容可掬地迎上来,点头哈腰的说:“二位公子请进,请问是吃饭还是住店?”
柳如烟:“既要吃饭,也要住店。小二哥,可有上等客房?”
店小二喜眉笑眼地:“有!有!有!窗明几净,新铺新盖,包公子满意。”
柳如烟:“如此甚好。”
店小二迎二人进店。客店迎面墙上挂一水牌,水牌上方悬一横匾,上书“宾至如归”四个大字。
店小二引二人进雅间。
欧阳伦面色羞赧,似有难言之隐。柳如烟窥破欧阳伦的心事,忙与店小二道:“小二哥,我这位兄弟是进京会试的举子,今晚一应食宿用度由在下盘费,有好酒好菜只管上来就是。”
“好来,二位公子稍候。”店小二言罢急急离去。
雅间,欧阳伦放下包裹,柳如烟放下行囊、宝剑,二人闲聊着。
店小二一手端盘,一手提壶,一声高唱:“来了——”随着唱声走进雅间,放下酒菜,摆放好后:“二位公子慢用,小的就不在跟前伺候了,有什么吩咐,吆喝一声就行了。”柳如烟:“不客气,小二哥请便。”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退出雅间。
欧阳伦站起身来,拿起酒壶将两个杯子斟满,放下酒壶端起杯来:“柳侠士,在下借花献佛,敬您一杯,谢您救命之恩。”言毕一饮而尽。
柳如烟站起来:“欧阳公子如此客气,倒让在下不好意思了。”言罢举杯也是一饮而尽。
二人边喝边聊,十分投缘。
欧阳伦双手一拱:“柳大侠,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柳如烟一愣道:“不知欧阳公子有何见教?”
“在下若非柳大侠相救,恐早已死于非命,大侠大恩在下不敢轻言报答,只求能与义士结为金兰之好,不知大侠尊意如何?”欧阳伦言毕双眼露显希冀的眼神。
柳如烟干了一杯酒,细细地打量了欧阳伦一眼,豪爽地说:“欧阳公子饱学之士,经论纵横,一路之上阔叙宏论,令在下获益匪浅,在下也有此意,只是不敢高攀。既然公子有此雅意,不嫌在下愚鲁粗鄙,在下敢不从命?”
欧阳伦闻言喜出望外连忙道:“在下生于至正二十年三月十九日,虚龄二十三岁。”柳如烟:“在下生于至正二十二年九月九日,虚度二十一载。”
二人言毕,四目相视。
柳如烟抬手一揖:“如此说来,义兄在上请受小弟一拜。”言罢,倒身下拜。欧阳伦也立即跪倒。二人对拜四拜起身。
欧阳伦兴奋地高喊:“小二哥,请将香烛来。”
店小二应道:“好来。”须臾间,用木盘送来香烛。
欧阳伦手拈一柱香,吹着纸媒点燃后,虔诚地插在香炉里。柳如烟点燃蜡烛,二人重又跪倒,对天盟誓。
欧阳伦:“学生欧阳伦对天发誓,今与义弟柳如烟义结金兰,实乃三生有幸,愿与义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心口不一,天地不容。”
柳如烟:“草民柳如烟与义兄欧阳伦义结金兰,不求有福同享,但愿有祸共当,若心口不一,天厌之,地厌之,不得善终。”
翌日清晨。
连昇客店,客房内。
柳如烟真诚地对欧阳伦道:“义兄,此去京城尚有八百余里路程,小弟甚是放心不下,想与义兄结伴抵京,也好有个照应,义兄以为如何?”
欧阳伦高兴地说:“如此甚好,只是有劳义弟了。”
“义兄,自家兄弟怎的如此见外?”
“义弟说的是,说得有理!”
二人说说笑笑,收拾停当,用了早餐,结算毕,走出客店。
官道上,二人指指点点、说说笑笑、边走边看。
天近午,小镇酒店外。
朔风低号、云浓天低,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的压下来。
欧阳伦、柳如烟二人进店。店小二热情向前:“客官请、请!”
二人随小二上楼,捡副座头,点了饭菜,边吃、边喝、边聊。
一老一小祖孙二人上楼。二人衣衫单薄、褴褛。老者背着褡裢,手提胡琴;小女孩手持云板,抖抖索索地正在挨桌卖唱乞讨。
桌上食客有的舍赐、有的不理、有的讥笑。
祖孙二人来到欧阳伦、柳如烟饭桌前,点头弯腰刚要唱,被柳如烟起身止住:“老人家,不要唱了,快快坐下歇会儿,暖和暖和。”遂招呼店小二:“小二哥,快来两碗热汤面,外加一盘包子、一碟小菜。”
店小二跑过来怪异地看看祖孙二人,又看看柳如烟,点点头:“好来,请稍侯。”
祖孙二人千恩万谢地坐了下来。
店小二麻利的送上热面、包子、小菜。
柳如烟热情的招呼着:“老人家、小妹妹快吃吧!”
店小二:“客官,这饭钱?”
祖孙二人抬头看了看柳如烟,柳如烟微笑着(示意没事的),遂掏出一块碎银扔给店小二:“都算在一起。”
店小二接过银子:“好来”,狗颠屁股似的走开了。
欧阳伦既狐疑又尴尬地看看柳如烟,又看看祖孙二人。
众食客边看边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祖孙二人饭后,身上不冷了,脸色红润了,站起身来。
老者躬身道:“公子,就让小老儿祖孙俩给您唱一曲吧!”
柳如烟:“老人家,不唱了,不唱了。我这里还有……还有……”说着话掏出了几两银子,在手上掂了掂,转身问欧阳伦:“义兄,身上还能对付几两吗?”
欧阳伦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柳如烟提高声音又问:“义兄,能不能对付几两?”
欧阳伦面色尴尬地:“为兄身上只剩下不多了,若会试落第,恐连回头的盘缠也没有了,况且离会试尚有俩月的光景。”
小店山墙临窗处,一青年侠士打扮的人朝柳如烟点了点头踱步过来。来到柳如烟身前:“朋友,在下倒可对付几两。”
年轻侠士说着话,掏出一锭银子。
柳如烟看了看侠士一眼没说话,接过银子连同自己的银子一块塞进老者手中:“老人家,冰天雪地的不容易,快些领孙女回家去吧!”老者感动的要给柳如烟跪下,柳如烟扶住老者,小女孩乘机给柳如烟跪下:“多谢阿叔。”柳如烟拉起小姑娘:“快起来!快起来!跟爷爷回家去吧!”祖孙二人试着眼泪,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柳如烟转身对青年侠士拱手施礼:“朋友,请了!请受我柳如烟一拜。”
青年侠士赶忙还礼:“朋友,言重了。扶危济贫乃我辈本份,您能仗义解囊,在下为何就不能慷慨舍赐?”
柳如烟闻言,重施一礼:“说得好!朋友,后会有期。”
青年侠士还了一礼:“后会有期。”
二人惺惺相惜,互相注视片刻。
画面特写:柳如烟眉心的小肉瘤,青年侠士若有所思。
柳如烟深叹一口气,看了看欧阳伦,微微摇了摇头。
欧阳伦十分尴尬地看着柳如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柳如烟使眼色止住:“走吧,义兄。”
二人说着话,收拾东西刚要起身离去。门口处,一粗高大汉领四、五个流里流气的汉子堵住门口。
大汉哈哈大笑:“这是哪里来的有钱大爷?怎么欺负俺玲珑镇上的人没有钱吗?”
柳如烟:“怎么?这位英雄……”
欧阳伦急忙止住柳如烟:“义弟、算了!快些走吧!强龙不压地头蛇。”
大汉忽的奔上前来:“你他妈的找死啊!你说谁是地头蛇?”说着话捋捋袖子冲了上来就是一记冲天炮。柳如烟闪身拦在欧阳伦身前,伸手把大汉的拳头抓住,轻轻一推,把大汉推了个趔趄。
大汉一愣。
众人一愣。
柳如烟不紧不慢地说:“朋友,怎么要打架吗?听在下一句话,要打别在店里打,损坏了东西,店家找谁赔偿?来、来、来、请几位到外边去。只要阁下划出道来,在下无不奉陪。”
粗黑汉子傲慢地说:“到外边就到外边,爷爷还怕了你不成?”
众食客起着哄一窝蜂似的跟到了门外。
店外,风雪已住。
房上、树上、地上白茫茫的一片积雪。
大汉拉个架式,飞身扑来。柳如烟闪身躲过:“喂朋友,我看这样吧。我丢个架式阁下先看看,如果觉得在下没甚艺业,只要阁下划出道来,在下躺在这里,任由阁下处置;如果阁下看在下的这点玩意还拿得出手,咱们就一拍两散,各走各的,你看可好?”
大汉牛眼一转:“好,这可是你说的。”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青年侠士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柳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