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旁、驿站,天已过午。
乔福不耐烦的嚷道:“老爷,还要不要命啦?这人能吃得住劲,这马也吃得住劲吗?要走你们走吧,反正我得进去吃点饭再走。真是的。”
乔仲勒住马看看天。日已偏西。
乔仲嘿嘿一笑:“好、好!还是福儿说得对,人吃得住劲,这马也吃得住劲吗?走,进驿站,人吃饭、马上料。真是的,不要命了吗?”
众哈哈大笑,翻身下马。
乔福蹿下马,急忙搀扶乔仲下马。驿卒接过马缰,把马牵走。
驿站,膳房。
乔仲五人进膳。
乔福:“老爷,再往前不远处就到老家了,咱不顺道回去看看太老爷和太夫人吗?”
乔仲面有戚容,沉思有顷,深叹了一口粗气:“不回去啦。等云南事毕再回去看望吧!”
王信、方永甫:“大人,咱们还是紧赶一阵子,回你老府上拜望一下老太爷和老夫人吧?”
乔仲:“多谢二位美意。这灾情如火,百姓命悬一线,咱们能早一些赶到灾区,灾区的百姓就少受一时的煎熬。”
乔禄:“老爷,要不这样,你们先走一步,小的自己回家看看太老爷和太夫人,立即就去追你们?”
乔仲:“不啦,快吃饭吧。饭后立即换马上路。”
东南官道上。
烟尘荡荡、人喊马嘶,一队车马滚滚而来。
官道拐弯处。车马队伍与欧阳伦钦差队伍相遇。
车马队伍的领头人驻足扫了一眼钦差队伍和代天巡狩的大旗,立即指挥众车夫将车马驱于路边,让钦差队伍先行。
轿外喧哗声响。
轿内的欧阳伦吃了一惊。
欧阳伦启开轿帘,往外张望了片刻。问轿旁的柳如烟:“义弟,这些车马是干什么的?如此气派显赫?”
柳如烟:“小弟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待我上前问询一下。”
柳如烟调转马头,奔向骑在马上的车队领头人跟前,抬手一揖:“请问老哥,这大队车马做何生意?去往何处?”
领头人举手还礼:“禀告官爷,这是陕西盐茶转运司的车马,装的是茶叶、盐粒,运往西北边陲交易。不想冲撞了钦差仪仗,小的该死,还望官爷恕罪。”
柳如烟:“不妨事,不妨事!有道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知者不怪,再会。”
二人相互施礼谦让。
柳如烟拔转马头返回轿前:“义兄,这是陕西盐茶转运司的车马队伍。装得是茶叶、盐粒,运往西北边陲交易。”
欧阳伦:“嗯!盐茶转运司?西北边陲交易?”
柳如烟点点头。
欧阳伦沉思着放下轿帘:“走吧。”
轿马仪仗队伍前进。
云南、曲源。
荒野中、山坡前、官道旁、干涸的河滩里。
大批饥民蓬头垢面,或坐或卧,面黄肌瘦,气息奄奄。
山坡上转出一浓眉大眼、身架高大的青年汉子,手里高擎着一只獾,向半卧在河滩上的一老者奔去:“阿爹!阿爹!獾!獾!”
老者吃力的抬起身子,向年轻汉子望去。
年轻汉子来到老者跟前,半跪着,抽出短刀就要杀獾。老者有气无力的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一抱孩子的瘦弱女人。
年轻汉子低头沉思了片刻,向抱孩子的妇女走去。
年轻汉子回到老着身旁,满脸悲怆。
老者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韦春哪,这么多人光靠点草根、树皮怎么行啊!听上游下来的人说,他们那儿的人十挺已去了四挺了。这、这、唉,又到了下种的时节了,现在无种下地,以后这日子还有什么指望?”
韦春忽的站起来:“阿爹,听说有的地方抢了官仓、砸了县衙,没法子,咱也只好这么办了!”
老者指着年轻汉子骂道:“混账,不长进的东西,杨大人早已把府库里的钱粮拨了下去,他们全家不也和咱们一样在挨饿,在寻草根、树皮吗?”
韦春:“阿爹,咱这儿遭了这么大的灾,朝廷怎么就不闻不问呢?我看那些大官心里根本就没有咱们这一方百姓。他们不仁就别怪咱们不义,我看反了吧!”
人越聚越多。大伙齐声附和:“对、对,咱们反了吧、反了吧……”
官道上。
落日的余辉里,乔仲等五人五骑策马奔驰。
青源县城池。
乔仲等五人满头汗水、风尘仆仆旋进城去。
青源县衙门前。
乔仲等人下马,直奔大堂。
大堂前,乔仲高喝:“青源县接旨!”
青源县知县趋前撩衣跪倒:“微臣青源县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乔仲展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惊悉云南曲源去岁大旱,颗粒无收,六县饥民切盼皇恩。今钦命礼部侍郎赍旨前往赈灾、安抚,沿途有司唯钦差马首是瞻。钦赐!”
青源县知县:“臣青源县领旨!”
青源县衙客厅。
乔仲坐在上首,王信、方永甫在下首,乔福、乔禄站在乔仲侧后。青源知县在乔仲侧下半坐半立:“敢问钦差大人,有何差遣请示下。”
乔仲喝了几口水,抹抹嘴巴:“好,贵县爽直,本钦差就不客套了。救灾如救火,宜早不宜迟,请贵县五日内征集马车百辆、粮油三十万,七日内赶往曲源。”
知县一愣,忙道:“钦差大人……”
乔仲:“贵县不必多言,本钦差知你想说什么。本钦差在离曲源半月行程的沿途十余县里,已征集了十四个县,加上贵县共是十五个县,五百万斤粮食。本钦差越往前行离灾区越近,在那里征集的粮食期限就越短,等我们到了灾区,最近处征集的粮食半天内即可运到。”
青源知县:“钦差大人,这粮食征集运抵等……”
乔仲:“粮价按行市收买,由官银支付。赈灾后,饥民得以安抚、事态得以平息,本钦差即派员到二十几个征粮县验证征集,兑付情况。望贵县好自为之、不负圣望!”
青源知县:“卑职遵命,请大人放心。”
乔仲嘿嘿一笑:“贵县,真不好意思。”
青源知县一惊:“大人还有何吩咐?”
乔仲:“咱们肚皮贴上了脊梁骨,请给准备点吃的,路上吃。”
青源知县:“大人,卑职立马让膳房备饭,大人们膳后也好歇息歇息。”
乔仲:“多谢贵县,还是给点东西路上边走边吃吧。前方的永宾县距此只有两个多时辰的行程,亥时即可到彼,到了永宾再歇息吧。”
青源知县:“大人为国为民废寝忘食,卑职感佩,五体投地,往后司牧,敢不用命?哎、大人,卑职厨下有现成的包子,只是凉了点……”
乔仲打了个哈哈道:“贵县,我们要饭吃的哪有那么多讲究?如此最好。”
青源县衙门外,暮色渐浓。
乔仲五人辞别知县翻身上马。
青源县哽咽着道:“大人一路保重。”双眼含泪,默默地目送着乔仲等远去。
乔仲五人五骑,飞马出城,渐渐地消失在夜幕中。
湖广,麻州,通山县。
衙前大街吴府。
密室中,灯火昏暗。豪绅吴仁正与张银匠叙话。
张银匠惶惶不安地:“吴大爷,这半夜三更的不知唤小的有何吩咐?”
吴仁皮笑肉不笑地:“老张,平日里咱们老街旧邻的,大爷我待你怎样?”
张银匠:“大爷待小的那是没说的。”
吴仁:“好,大爷我今夜里就求你件事。干好了重重有赏,不愿干,我也决不勉强你。”
张银匠:“好!好!但不知大爷所说的是件什么事?”
吴仁凑近张银匠:“十天内给我铸一千五百两银锭,每锭五十两,怎么样?”
“大爷,到底是大户人家,有这么多的散银。其实用不了十天工夫,七天足够。”张银匠不无巴结地说:“明天小的就把炉灶、银模搬过来。”
吴仁故作轻松的一笑:“老张,大爷铸的这银锭并非散银,而是一成白银、两成锡镴、七成生铝。”
张银匠激凌凌地打了一个冷战:“大爷,小的不敢接这活儿,你老也知道,这犯的可是灭门之罪呀!一旦被官衙知道,小的吃罪不起呀!”
吴仁嘿嘿地奸笑两声:“我说老张,凭着大财你不发,是不是缺了心眼?好吧,你不敢我立马找别人。真是的,这银子铸好了就去了川西的大同银庄,有谁能知情?再说就这么点活儿就得白花花的二百两纹银,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好事,别人揽都揽不到手,你还往外推。好吧,你请回吧。”
张银匠又担心又心痒的样子:“吴大爷,这银子铸成后真的去往川西?”
吴仁眉毛一挑:“那是当然。”
张银匠狠下心:“好,我干了。吴大爷可得说话算数呀!”
吴仁:“老张,放心吧,我决不食言。但你也得守口如瓶,不对任何人说,事成后拿到赏银就远走高飞。”
天近黄昏,曲源府城楼。
城楼上,并排吊着两只竹筐。竹筐里分别坐着杨广文和七岁的儿子、夫人和十岁的女儿。
曲源府城门紧闭,几个文吏摸样的人站在吊筐下,仰面而立,心急如焚:“老爷,不能啊!纵是死上千回,布政司不理不睬,朝廷也没有动静,老爷你又有什么办法?你和夫人、公子、小姐就是死了,百姓们就有粮吃了?”
曲源城门外,众饥民手持棍棒、标梭、农具等在韦春的带领下,乱哄哄的拥到城门洞里。
韦春大声扬道:“杨大人,咱们曲源六县去年遭灾这么长时间,怎么布政司仍不理不睬,朝廷也不闻不问?眼下能吃的都吃光了,大人哪,你忍心看着这些老的、小的活活饿死吗?年轻的还能对付几天,这些老、小、病、弱可怎么办哪?”
吊筐里杨广文放眼四顾。
病弱的妇女怀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
骨瘦如柴的老人半死不活地歪躺在地上。
……
杨广文:“乡亲们,我杨广文无德无能,连累大家遭此天谴,曲源府众百姓流离失所、生命岌岌,下官难辞其咎,下官对不起众位乡亲父老。下官也曾多次上书布政司衙门,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动静。一个多月前,下官无奈秘发公文,八百里加急呈往京城,估计用不了多久,朝廷定会派人前来赈灾。”
韦春:“杨大人,布政司衙门离咱曲源不过六百里,至今没有动静。京城离咱这儿六、七千里,一天半日就能来赈灾?八成朝廷不要这一方百姓了,乡亲们等不下去啦。”
杨广文:“乡亲们,请大家再等两天,朝廷绝不会忘了他的子民。请大家相信我杨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