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说,他也不是睡觉的时候戴着肩垫儿。
老康保微微笑一下,再到了睡觉的时候,也不把肩垫儿摘下来了。
完全是倚仗了下台党支部书记杜邦安排,老康保才被派去拉大磙子,得到了一副肩垫儿。东顶的党支部书记杜邦,跟公社书记李玉明的命运差不多,被打倒的罪状也很相似,李玉明的头条罪状是修了一个漏水的水库,戴一顶皮帽子护头,脑袋发热;杜邦的主要罪过是请南乡师傅烧制漏水的瓦罐,老吕头大白天跟老婆胡闹,引发了火灾。村子里的“造反派”让杜邦带民夫出工,参加对手沟水库的二期工程,也是要他戴罪立功,具体目标,却没有为他确定。就是对手沟水库治漏成功,能盛住水了,为大山捆上玉带,杜邦也不能再请来高手师傅,烧制出不漏水的瓦罐,所以他前途渺茫,未免悲观。李玉明指挥民工给水库铺褥子,拉着大磙子碾过来,碾过去,压结实一层,再铺上一层,水库底眼看着越来越高,水库中间剩的水,没有漫过新铺的褥子漏下去,太阳光下亮花花的,好像很有希望,杜邦也不认为这样的治漏方法会成功。一开始,他就特地把年龄最大的老康保派去拉大磙子,还没有看透,后来李玉明会为该群民工配备肩垫儿,他只想到老康保年龄大,腿脚不便,大磙子滚不快,正好能让失败的结局到来得慢一些。他真的没有想到,老康保能跟着大磙子一直走下来,戴上了肩垫儿得意洋洋,获得了老婆未能给予的温暖。李玉明戴着水库工地上唯一的一只手表,心情着急,老是嫌大磙子比时间跑得慢,杜邦忍不住给他泼一泼冷水,让下台的公社书记明白,大磙子滚得再快,只不过是失败的结局来得更快一些罢了。他问李玉明一个最简单的生活问题:
“小孩子尿炕,能不能湿透了褥子,漏到炕上?”
李玉明一下子就明白了杜邦要说什么,他摆一摆不戴手表的那只手说,不一样。他反问杜邦说:
“小孩子尿炕,能把炕尿塌了;天下大雨,地球还是老样子泡不垮,为什么?”
杜邦回答不上来了。
李玉明挥一下戴手表的那只手,说:“地球铺的褥子厚嘛!”
杜邦点点头,说他明白了,他指着眼前铺好褥子的水库说,等到把褥子铺得像大坝一样厚,对手沟水库就成了地球上最厚的一块褥子,水就会漫过这块褥子,往别的地方漏,下台的公社书记便立了大功。不过,他告诉李玉明,小孩尿炕,能把炕尿塌,是因为小孩的鸡鸡太小,只朝着一块地方尿;天下大雨,不能把地球泡垮,是因为老天爷的鸡鸡大,朝着天底下所有的地方撒尿,整个地球都泡透了,是混球一个,垮不垮一个**样。李玉明怪杜邦说话粗鲁不雅,不适合在革命时期一片红色的语言背景下发表,不准备再跟他讨论。杜邦却诚心诚意,给李玉明提一个建议,叫他铺褥子换一换棉花胎,就是去东顶运泥,把可以烧制瓦罐的泥搬来铺褥子,可保成功。杜邦指着巨大的石磙子,说一句不再悲观的话,他说:
“大磙子一碾,像铁一样。”
李玉明立刻把他的建议驳回去,毫不客气地说:“算了吧,大火烧过的瓦罐,还漏水呢。”
杜邦自信地说:“漏完水,挖出湾泥来当粪施,至少还能创个高产呢。”
李玉明不再反驳杜邦了。对手沟水库刚刚修起来,把水漏完的那一年,随后就是大旱,东顶村自己村头上的小水库也干了。杜邦带领大家清理水库底,把泡臭的湾泥挖出来,在水库边上晒干,到秋天种麦子季节,当粪肥施进地里。来年麦收,东顶大队小麦亩产创了全公社第一名,一亩地产了二百六十三斤。李玉明让杜邦在全公社大队党支部书记、生产队长会议上介绍经验,杜邦介绍说:“我们的经验就是挖湾泥。”那是杜邦担任东顶党支部书记以来最辉煌的时期。到冬天,再去县城开会,李玉明把皮帽子摘下来,让杜邦戴了戴试一试,果然暖和发热,李玉明告诉他,就是貂皮。民间的猜想往往会出错,还不是因为山野的经验不足,而是因为兽皮只要做成了人戴的帽子,就会沾染人性的色彩,不大容易分清了。
杜邦和李玉明遭遇共同的冷暖,彼此同情。杜邦尽管对铺褥子的治漏方法充满怀疑,没有信心,他也积极地帮李玉明出主意:李玉明要是担心烧制瓦罐漏水的泥,也不好搬来铺褥子,那就打一床铁褥子铺上。发动全公社的小炉匠做褥子,用白铁不用黑铁,免得褥子不漂亮,老天爷撒尿的时候看了会不高兴。公社开会的大屋子尽管很大,也不是做铁褥子足够大的地方,而且做起来也搬不动,就叫小炉匠在水库底上做,一边做一边铺展,做完了也就铺好了。当然啦,铁做的褥子也有缺陷,日子久了会烂出窟窿,照样漏水,那就改用千秋万代烂不了的材料,那种材料不是钢来不是铜,更不是石头不是瓦片,它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就是金子。皇宫里用它做大门上的钉子,寺庙里用它做佛像的衣服,就是因为它不漏水,也烂不了,光闪闪的,永远像新的一样。才不用发愁对手沟水库太大,需要用金子太多呢,三河县金城天府,是天下最有名的金库,地底下藏金无数,只要有耐心,总会淘出足够的金子,给漏水的水库铺上金褥子。说到这里,杜邦用手指一下李玉明捋到了距胳膊肘很近的手表,说这样做只需一个条件,他说:
“得把你的表针卸下来。”
李玉明目瞪口呆,不知道下台的党支部书记,为什么会提出这样一个荒谬的条件。
杜邦说:“表一跑,你就着急啦。”
李玉明当然等不及挖出金子来铺褥子。给水库铺一床金褥子当然好啦,水底下金光灿烂,山腰里捆上玉带,似这样铺金错玉,理想自然更加完美。不过这样做也很危险,水库底下铺了金子,肯定会有人潜下水去偷凿。偷金子的人水性不够好,淹死了倒不足惜,就怕他凿坏了褥子,水库依然会漏水。杜邦既然知道,皇宫的大门钉了金钉子,不透水,也不烂掉,他就应该知道,皇宫的大门外边,有人白天黑夜持了刀枪警卫,京城的穷人没有饭吃,饿死也不敢到打了金钉的门下讨饭。大胆的强盗会飞檐走壁,才能避开守门的警卫,像壁虎一样贴到大门上,用牙齿啃下金钉上的一块金子,衔回去换饭吃。寺庙里佛像穿的金衣服更为保险,蓬头垢面的信徒一步一跪,千山万水,磨破了膝盖,也不敢揭下佛像身上的一片金缕,补他们的裤子。佛像身上的金子不需要兵勇警卫,凡人心中的恐惧就是寺庙永恒的栅栏,无人敢越过去盗窃。饥寒交迫的信徒在寺庙的大墙外面冻饿至死,佛像的身上依然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金光灿烂,一只手的指头虚拈,娓娓说法,天花乱坠。人世的轮回子丑寅卯,龙蛇马羊,未羊之年最为吉祥,洋洋得意的却往往并不是人类,而是公羊爬在母羊身上,畜生放肆,淫羊风光。
自拉自唱
对手沟水库二期工程期间,好色的想淫遍剧团美女而未如愿的柳弦子,进入了人生最得意的时期,每一天都在向着最辉煌的目标前进。在他公山羊一样淫猥的目光里,严青青一个人,胜过了剧团的青衣彩旦老旦刀马旦加在一起的风流****,一只母羊胜过了一群母羊。他在彩旦的膝下吃败仗,被团长开除出剧团,完全可以在严青青这里得到圆满补偿。下台的公社书记李玉明,带领大家给漏水的水库铺一床其大无比的褥子,引人遐想,柳弦子所需要的褥子,其实只需要一个人躺开那么宽就行了。严青青要是勇敢,不贪图安逸,不铺褥子也无妨,柳弦子完全可以教严青青像羊一样****,咩咩叫,柳弦子大弦子一甩,随时随地都能弹起来,按时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