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与李霁菲告别分手,又剩下魏施独自一人,时间总是与期望相反,你愈想度日如年,它越是事与愿违地飞快流逝。正在车站等车回家,一只手从背后扯了扯魏施,魏国平的声音接着传来道:“你去哪?”
魏施奇道:“这个时段你不在家弄儿教子,跑街上干嘛?”
魏国平一扯魏施,两人往人行道走去,他转移话题道:“我还没有吃饭,找个地方边吃边说吧!”
二人找了家路边小店,叫了两菜。饭菜刚端上桌,魏国平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一连吃了三碗饭。魏施觉得奇怪,问道:“你一天没吃饭吗?在家自己做不好么?何必跑外面来吃——”
魏国平扫光碗中饭菜,望向魏施,不答反问道:“我看见和你在路口分手的女孩了,她是哪里人?是做什么的?”
魏施反感道:“你只不过见了这么远远的一面,连人家长什么样只怕都未看清,就来打听这呀那的,你还是回家去操心小的那个吧!我的事自有分寸。”
魏国平不同意道:“我操心的是你的大事,看没看清楚有什么关系,我看的是整件事,你好不容易也这么大了,是要往这方面考虑了。嗯,我想你的眼光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魏施忍不住讥讽道:“那当然,我不像有些人越挑越次,选来选去却选了个五官不正的外地人。真是世事难料啊!!”
魏国平出乎意料地没有发怒或是反驳,他只是叹了口气,才缓缓道:“你现在讽刺我,等你到了我这情况和年纪,你便会明白了的。这女人虽然是外地人,但我当初看中的是她的老实,我说什么她都不执拗,不反驳狡辩;跟你娘讲三句得吵两句,那日子还怎么过——”
“哦??丘红老实??怎么你讲的这些良好品质我都从未发现过呀!难道是我去了她便都将这些品质害羞地收藏起来了?”
“人都是会变的撒,哪个又长了后眼睛,看得见以后呢?当初结婚时我也没有想到会和你娘打架勒!不扯这些事,那天你走了,他们娘俩找我要钱,我想人都回了,有费用自然是我出,不用像在外面那样得都交到他们手里。偏偏是同我不依。早上逼,中午磨,晚上蹭,两个人轮番上阵,越是这样,我越不给。屋里做了饭只有他们娘俩吃的,没我的份。我……也只有到外面来吃了。”
“嘿嘿……哈哈哈……”魏施放声笑了起来,虽是在笑,但笑声中却包含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复杂的东西。
“怎么?你见我这样很开心么?真是没有良心。”魏国平瞪着魏施道。
魏施止住笑声,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很有意思,这其中蕴含的深意,只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来总结概括。”
魏国平喝骂道:“你只会说风凉话,当初你娘把你抱回他们周家,你去问问她有没有想过今天,我不是不知道,哪有赶自己女儿的老子。哼!跟着我不好,难道在那群离婚女人的环境里就很好么?何必当初的话你应该讲给她听,我这样是迫不得已,你还记不记得,那时你上小学二年级,我周末来带你看场电影,比去监狱探监还啰嗦麻烦,你的娘这问那问,她那老子还七管八管,让我别弄丢了你,嘿!老子带自己儿子去看电影还得旁人批准,还嘱咐他妈的别把你给弄丢了。今天让你来说,以前这过的都是他妈的什么日子。”
魏施沉默下去,似乎回到昔日那兴高采烈跳着去电影院的日子。
吃饭的时段已过,小店里只有他们两人,老板估计在后间厨房,一阵秋风拂过,风穿过半敞的门直钻进来,令这屋里的气氛又添几分清冷。
魏国平见魏施不吭气,续道:“后来我硬气在卫生院办了退休,到外面去混,搞了几年有了起色。他们家的人就鼓动你娘找我要钱,我不愿你待在那个环境里,要带你出去跟我学医,男孩子就该出去闯闯,不见见世面怎么行?你娘怕你一走我不肯给钱了,偏将你捆在那个家,你说那个家有什么好,她死皮赖脸地住在那儿也就算了,还要你也学她那样。你跟她的时间长,不相信我说的话,我又有什么办法,后来就干脆死了心。你们这样子对我,现在还来数落指责我的不是。照你的道理来说,那时候我该怎么办?她又不肯同我离婚,说我离婚你就从楼上跳下去。我能怎样呢?出家当和尚去??都是那个屋里害的,害了你娘也就算了,现在看看你这样子,唉————”
魏施不明白前一刻魏国平还好好地自我检讨,怎么一下子又讲回自己身上,不解道:“我这样子怎么了?”
“还不是她屋里一群人害的,小时候跟我走了不是就可以学医了,在海南导游一个人闯也行呀!却又回来,跑去干什么保险,不是我说这工作怎么样,十个人里面有九个人听了都摆头,你教我怎么评价。考大学时让你去读个中专就跟着我搞医,再怎么不济你老子这门手艺也可以传下去。虽还不敢说药到病除,但我看过的患者里面十人有七人竖拇指,医生再怎么说出去也是病人求你,你的保险就只有你去求人,我还没见过有人求着看病那样去买保险的。现在都现在了,医师资格证也考不了了,都听她们家的,一辈子就是这么被耽误的。”魏国平又叹了口气。
“你到底是想说什么,怎么一下子又讲起这个。我不想学医,子承父业的时代早就过了,况且事在人为,不是哪份工作,哪个行业不好,而是做事的人和做事时的心态。如果做事不用心,就是再称心顺意的工作照样有人跳槽辞职。”
魏施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
魏国平哂道:“好,有你这话我还多费什么唇舌,保险公司就喜欢你这类人去帮他们改变民众的态度价值观。”话题一转又道:“你还未说那女孩是谁呢?虽然看得不清楚,但我还是瞧见你依依不舍的样子。你小学过了之后我就再没看见那表情了。”
“这有什么说的,她是武汉人,家境好过我们,唉!都是言之过早……”后面一句语气中透出几分自惭形秽。
“怎么会言之过早,你在我面前都不敢讲,以后怎么到别人父母跟前去说。你也是该考虑以后的事了,不过你和别人在一起时言语应当有所保留,我们家这个样子,实际情况别人还是不知为好,免得你处境尴尬。”
“你这拥有两个家庭的情感成功人士倒向我说教起来,我再怎么没本事也不至于去拖累我的下一代,让他们没房子住。”
魏国平皱眉道:“你怎么这样不知好歹?我是为你好,一般人家的孩子没经历过我们家这般遭遇,你实情相告只会令别人望而却步退避三舍。即便建立了家庭也不幸福,到头来还是像我和你娘一样,徒伤感情,我实在是不想看你落得这结局。”
魏施提高音量道:“我难道不知道么?现在结婚有哪个女方家里不提出要求,划下道儿,我们家有什么?自己都没住的地方,还谈什么结婚!你在那个家里受了气,没来由地拉着我嚼舌头又有什么用?你担心的问题不会存在,至少现阶段不会,不如多想想你自己吧!等你这头奶牛被榨干了,再看养老时怎么办?”
老板从后间冲到前厅,以为是有客人叫喊,见是二人在谈说呼喝,续满桌上水壶后又径回后间。
魏国平摆手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拉你嚼个什么舌头,早知道你这孝顺儿子的脾气,我却又来碰壁么?不是今天在外面碰上了我又多说个什么?你现在不结婚终有一天还是要结的撒,现在女方家要这要那也只是一种情况,你别以偏概全,那人家网上还有裸婚的又怎么说?难道租房结婚的还少了?我就不信全中国的人个个都买得起房子,你这种思想观念就不对,别人女孩是同房子结婚还是同你结婚?”
魏施奇道:“好像你是刚从美国回来的,不清楚现今的社会趋势,以前抗战胜利后讲‘五子登科’,现在放宽了政策,‘二子签约’便成了。”
魏国平一头雾水道:“什么二子签约乱七八糟的?”
魏施瞧了眼墙上的时钟,解释道:“所以说你搞不清楚形势,思想还在你那个年代,现在‘二子’指房子、车子,有了这两样人家女方家长才会同意和男方去民政局办理婚姻签证。”
魏国平喝了口水道:“讲了半天你还是说的那一种情况。”
魏施摇头道:“不,推己及人。这种情况正逐渐普遍,如果我有个女儿,我亦会是一样的态度观点,哪一个家长都不希望自家孩子吃亏,多少人婚宴都订好了,到得最后却不欢而散。网上论坛算结婚费用的帖子铺天盖地,证明这问题正逐步演变成为一个标志年代的社会现象。”
魏国平道:“你长篇大论了这么多,又究竟想说什么?”
魏施起身道:“我想说我自己事自己做主,往日之事每人都有责任,只有深刻反思才不会重蹈覆辙。老娘总问我找你要钱,我却想自己去赚,拿你的钱没有深切体会,不管现在是生活压力也好,工作现况也罢,如果还给你怕是又落进了别人口袋。我存了起来,结婚的事还没到这一步,我们还是先处理好各自的事再替旁人操心。”说罢又冲后间喊道:“老板!!结账!!”
那日大学招聘回来后,髙征等人连续几天接待前来面试的学生,经过筛选,最终剩下三十人。虽然之前递交简历的有百来人,但未毕业、想找兼职工作的学生等不符合要求的倒也不少。这入选的四分之一是精挑细选的合格者,办理入司后,这批人成为注入团队的新鲜血液,使得髙征团队壮大至六十人,众望所归地胜过吕苗团队后,髙征平步青云,高升一级,带领团队更是意气风发,吴畏郝馥等亦是人人晋升,个个振奋。魏施亦乐得可以继续积累自己授课经验。每日乐此不疲,自不必细说。
这一天下午,魏施讲完了课,收拾好投影仪。出了公司,搭乘轻轨,来到一栋小区楼,上楼启门,换好鞋后来到客厅。
“来啦!这是从CD待回来的干辣椒,快尝尝!!”一个女人拿着一只碟子从厨房走出来。待魏施吃了一口,又笑着续道:“这是你祝叔叔去CD看祝伟的新房时带回来的。”
“祝伟买房啦!什么时候的事呀!”魏施欣慰问道。
“就去年底,是祝伟用公积金买的,我这次去的时候都快装修好了。”沙发上一男人冲魏施道。
这女人是魏施干妈,名叫姜贝,男的是她老公祝应。两人的儿子祝伟在CD工作,难得回来一次。姜贝与魏施结识是因为业务的关系,待后来相处之下甚感投缘,魏施便认了姜贝作干妈。
姜贝接口道:“祝伟和万芳两个人都没有时间,你余姨不就过去帮他们监督装修么!算起来这都两个多月了,也该快好啦!”
魏施莞尔道:“丈母娘去亲自督工,那祝伟每天回到家里可得毕恭毕敬呀——”
“那也不是。”祝应笑着答道“他们两个孩子上高中就是同桌,到了大学又在一个学校,我们四个家长心里都有数,因为开家长会认识了也就不陌生。在我们两家屋里,辈分是乱了套,祝伟喊他丈母娘余季大姐,我唤儿媳妇万芳小妹。我们也不将长辈辈分看得那么重,家长和孩子就像朋友一样,才好无话不谈地沟通交流。”
魏施听得憧憬神往,道:“有这种轻松和睦的家庭氛围,生活也有滋味一些。那儿媳妇该很孝顺婆婆吧!他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姜贝听到‘孝顺婆婆’几个字,眼里闪过自得神色,笑道:“明年三月份,他们俩都在CD上班,到时请假回来举行婚礼,我可提前告诉你了,到时候你要早点过来帮忙呀!!祝伟还念着你哩——”
“行,没问题。”魏施拍胸道“他的人生大事怎能少了我的份儿,那一天定叫新郎官热热闹闹地娶媳妇——”
一旁的祝应冲姜贝道:“你去给他们打个电话看到哪儿了,怎么这会儿功夫还没来?”
姜贝走在电话机边,魏施询问的目光亦朝祝应投去。
门铃声响。
“怎么这么晚才来?”姜贝将门外客迎入内。
“小姨,叔叔。”魏施站起身率先打招呼。
“小魏来啦!不好意思让你一起干等着,真没办法,路上塞车。今天这儿建,明天那里修,道路永远难畅通。”姜纹边换鞋边抱怨道。
“来,坐下吃饭吧!!”祝应招呼道。
众人围着餐桌坐下,姜贝将厨房里的菜肴移位换地。
“小伙子最近怎么样?”姜纹的老公梁绪坐在魏施身旁道。
“托叔叔福,还行。叔叔的胃近来好些了吗?”
不等梁绪答话,姜纹抢着道:“看人家小魏多关心你,这阵子我不让他出去应酬,下了班便给我回来,要不然又是这处长,那局长的围着桌子喝,三更半夜不归家。每天这样,十个胃也受不了。”
梁绪尴尬笑着:“没事儿,有应酬也不喝了,要开车嘛!谁还劝酒,现在这理由正当充分。”
姜贝将一大盆莲藕排骨汤端上桌,道:“今天只喝汤,不喝酒,来来来,每人最少一大碗。”
“唉!可惜我们家鑫鑫住校不能来,他不知多么喜欢喝姨妈煨的排骨汤呀!”
姜贝盛了一碗汤递给魏施,口中道:“等他放假了过来,我让他每天喝个够,到时再让魏施给他补补英语课。”
魏施笑道:“要我给他上课,恐怕他就不会来了。”
“为什么呢?”梁绪问道。
其他人亦有同样疑问,各自放下手中碗勺,将目光都聚焦于魏施,等他揭晓答案。
“如果要以一种形式的痛苦去换取另一层面上的享受,我宁愿两者都不要。”魏施模仿梁鑫的语气口吻,惟妙惟肖。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魏施此刻的神态表情像足了平日的梁鑫,由他这代言人依其本人性格真箇道出了厌学怕苦的心声。
魏施感受着这欢愉的晚宴气氛,心中充溢的是与众不同的温暖。自从他认了姜贝这干妈后,姜贝便经常让魏施过来吃饭。只要魏施没事,也乐意跑来串串门,到这个家庭里来感受和睦温暖。
这是他以前没有体验感受过的,魏施打心底愿意与这些人交往。非是因为他们的社会地位或物质条件,而是他们家拥有自己那个屋里没有的一种东西,他说不清楚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很眷恋其中。在那个魏施现在住的地方,无论多么放松总包含了一份不言而喻的窝囊;在魏国平那更不消提,尽是拘束与不自在,还不如去哪个亲戚家里;在亲戚家中虽然不会觉得窝囊与拘束,但总会牵连着父亲或母亲的成分在内,人们会或多或少地打听提及到他们近况,仍旧是在那一个环境中挥之不去。
而这个家不一样,在这里魏施不会感到拘束,不会不自在,因为人人都知道魏施的长处优点,他更不会感到窝囊;在这个家,只会有涉及到魏施个人的话题,不会有其他言论,不会牵扯到家庭那个他不愿谈及的痛处。只有刻下碗中味鲜肉嫩,融合了排骨与莲藕的美味汤汁,令他感到只有如同这个家庭里的和睦现实生活,才值得‘不负此生’这四个字。
窗外的月亮遥挂中天,格外般圆,真箇有如十五中秋的满月,那团圆夜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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