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良辰这样的夜谁会睡得着,淑景轩里青舞在惠泽的伺候下携了妆和发髻。“奴婢这就去帮小姐准备洗澡水,小姐先歇会。”惠泽将衣服和首饰收拾好,为青舞倒了杯茶就退了出去。
青舞从带来的包裹中拿出那只檀木匣,取出一张张殷红的枫叶,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青飏对自己的心意,也是自己全部的寄托。月光像一匹光洁无比的上好白绸庸庸懒懒的从窗户投射进来,让青舞满怀的相思瞬间就像泛滥的潮水汹涌澎湃的不可遏制,几乎将青舞击倒。
青舞将枫叶小心翼翼的放回木匣中,然后在床头放好,又在上面放了一本《医宗金鉴》。青舞推开门,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很是孤独。今天在郑府看到的一家其乐融融的场景让青舞心生羡慕,自己虽然也是名义上的一员,但是自己终究是个外人,这郑府只是自己的一件“嫁衣”,一顶“花轿”罢了,一旦自己进入后宫,父亲母亲姐姐们还会记得自己吗?
远处传来幽幽的笛声,青舞自己倾听,是自己刚才吹奏的那首《长相守》,青飏吹奏这首曲子时有种淡淡的温暖的感觉,而远处的笛声却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茫然,无奈,却又隐隐夹杂着一丝希望,就如深处迷雾中却回头看见一丝若有若无的亮光。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惠泽看到青舞穿的很是单薄,进房取了一件披风给青舞披上,“外面露寒风凉,小姐要注意身体啊!”远处的笛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青舞仔细寻找,终究什么也没有。“刚才是谁在吹笛?”
“没有啊,奴婢没有听见。”惠泽看着青舞有些痴了的神情,“可能是不远处谁家的府上招了歌舞班子吧。小姐,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奴婢伺候你沐浴,天色不早了,小姐好早点安寝。”惠泽扶着青舞走进房里,青舞回头看了那笛声传来的方向,影影绰绰,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青舞起的很早,辗转反侧一夜未眠,青舞坐在梳妆台前,拿起象牙梳轻轻梳理着三千发丝,这发色是异类吧,该想个法子让它变黑了。青舞不是没有办法,曾经在默影的石室里的一本医书上看到过如何将银发变青丝,以前一直觉得这银发是青飏留给自己的,是那段刻骨铭心的见证,如今就要走到青飏身边,这伤痛也该痊愈了。
惠泽带了一个小丫头端着洗脸水进来了,小丫头放下脸盆就去帮青舞整理床铺。青舞掬起一捧清水,“这水怎么有股花香?”“这是奴婢采集的荷花叶上的露珠。”惠泽轻描淡写的说着,可是这盆露水该是惠泽收集了多少荷花,收集了多长时间啊。
“惠泽,我没有那么多讲究,这样太辛苦你了。”青舞有点不忍心用那盆露水了。“小姐千万别这样说,这些露水不是奴婢收集的,这是其它的姐妹做的,府上侍婢众多,费不了多少时候的。”惠泽递给青舞一方手巾,“何况伺候好小姐是奴婢们分内的事情,小姐不必怜惜。”
青舞知道富贵人家自由富贵人家的规矩,自己还是入乡随俗的好。青舞坐到梳妆台前,惠泽拿起胭脂水粉熟练的帮青舞装扮,接着又轻车熟路的帮青舞梳头。惠泽通过和青舞的相处已经稍稍知道青舞恬淡的性子,知道她不喜欢过于华贵的东西,就简简单单的帮着青舞挽了个向月髻,从梳妆盒中取了一直水晶垂珠莲花簪,又将后面的散发用白的的织锦缎带细细打理好。
“惠泽,你的手真巧。”青舞看着镜中的自己,每天都有一份新模样,“记得以前,我不是任由头发散着,就是随便竖起来,从没有这么讲究的梳过发髻。惠泽,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女子了。”
惠泽正在从衣柜帮青舞选择今天要穿的衣服,听到青舞如是说,心中就然升起一丝感动,一丝难过,如此倾国色以前却不知如何装扮自己。“奴婢能为小姐添颜色是奴婢的福气,以后有奴婢在,每天都会帮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姐,今天穿这套百褶如意月裙,上面着菊纹上裳可好,正好配今天的向月髻。”惠泽从柜子里拿出精挑细选后的衣服,等着青舞做决定。
“你看着好看就好,家常些的就好。”青舞看着惠泽一早就这样为自己忙个不停有点过意不去,忍不住站起身来握住惠泽的手,“惠泽,虽然我们相识不久,母亲将你派给我怕是委屈你了,但是……我素来不太会和别人相处,怕是寂寞久了的缘故,但是你和我算是……有缘吧。”青舞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但是言语间的真诚惠泽可以深切的感受到。
惠泽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从刚开始惠泽就知道青舞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小姐,奴婢能够伺候你,真的是奴婢的福分,所以小姐……”惠泽也不知噶说些什么了。两个小人对视良久忽然笑了起来,就像春花在原野上肆意的开放,甚至能够听到喧嚣的声响。
“让奴婢伺候你换上衣裳吧,时候不早了,该去向老爷夫人请安了。”惠泽麻利的为青舞换上衣衫,然后又取了一件云丝披风给青舞披上,“外面有点风,奴婢知道小姐身体一向不好,要好生保养的。”青舞知道一定是流苏他们宣布自己身体不好才一直在寺庙休养才让大家以为自己身体虚弱,罢了,这戏怎么着都得演下去。
郑玄和流苏的住所桃花坞离淑景轩不是很远,当青舞走到的时候恰巧碰到宁儿和馨儿夫妇也来请安,青舞最小自是先出声打招呼:“姐姐,姐夫们早。”“妹妹早。”馨儿和宁儿看到青舞微微一怔,忙笑着回礼。“虽说昨天已经见识了妹妹的美貌,可妹妹日日让我们惊喜啊,瞧这身百褶如意月裙配上菊纹上裳,加上惠泽巧手挽成的向月髻,真真是月宫仙子在我们面前了。”馨儿上下打量着青舞的装扮,“我和姐姐在妹妹面前就显得俗艳不堪了。”
“馨儿你可别这样说。”洛川一把搂住馨儿的腰肢,“我们家宁儿穿什么我都觉得美过天仙呢。”宁儿听到自己的夫婿如此在众人面前夸奖自己,不禁面色一红,小声嗔道:“你就会胡说八道,没个正经,当着妹妹的面呢,多不好意思啊,何况我哪能和妹妹比啊。”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在我眼里就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洛川眼里的真诚让馨儿看的呆了,心中的羡慕不已,将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滜灏,可是滜灏此时只是看着远处一支还带着露水尚未盛开的荷花。馨儿的心中一片荒凉,她一直知道自己从没有走进过这个枕边人的心,甚至不知他是否有心。馨儿勉强一笑:“姐姐和姐夫别在那你侬我侬了,咱们快去向父亲和母亲请安吧。”
大家向郑玄夫妇请完安就一起用早膳,接着宁儿和洛川就告辞回家了。而馨儿和滜灏也打算尽早离开,忽然滜灏开口:“岳父岳母大人,不如请青……三妹到我们王府小住几天,我想我额娘,影姨娘还有锦端见到她会很高兴的。”
大家不想滜灏会提出这样的邀请,不知该如何回答,青舞刚想开口拒绝。馨儿接着说:“是啊,我也不想这么快和妹妹分开,也想妹妹去我们府上小住几天,不知妹妹可否答应啊?”
流苏看到馨儿也这样说,也禁不住答应:“青舞,你就随馨儿回去小住几天,都是自家亲戚也没有什么课拘束的。以后你要是进了宫,怕是没有多少相见的机会了。”
青舞听到流苏这样说也没有办法拒绝了:“那就听母亲的,青舞就打扰姐姐姐夫了。”“惠泽,你去帮三小姐收拾一下,然后你和三小姐一起随贝勒爷和二小姐一起去王府做客,记得一定好好照顾三小姐。”
“母亲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馨儿握住青舞的手,不知为何青舞觉得此时馨儿的手没有那么温暖了,隐隐带着寒气,刺入骨髓。
滜灏已经先遣人回王府通报青舞会来做客,当他们的车马到达德庆王府的时候,就看到锦端已经伸长脖子在门口等着了。“哥,你回来了。”锦端开心的扑进滜灏的怀里,眼睛却寻找着青舞的身影,而滜灏也宠爱的抚摸着锦端的头顶,锦端从滜灏的怀中探出头来,“那位嫂嫂的妹妹也来了吧?在哪呢?”
青舞揭开帘子,看见一个黄衫绿裙的妙龄女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小姐,小心点,来,扶着奴婢的手。”惠泽起先下了车,伸手扶着青舞。忽然青舞不知为何竟然踩到了裙角,身子就这样斜斜的摔了下去,惠泽也吓得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呆呆站在那儿,没想到滜灏轻轻的接住了青舞,所有人都舒了口气。
“你没事吧?”青舞吓得一时没有回过什么来,头低低扎在滜灏怀中,听到滜灏的声音匆匆推开他。青舞第一次这样接近除了青飏意外的男人,滜灏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薄荷香味,让人心神安定。“谢谢贝勒爷,我没事。”
馨儿不着痕迹的上前隔开滜灏和青舞:“妹妹,你吓死姐姐了,幸亏你姐夫及时扶住你。”惠泽上前上下检查青舞:“小姐,你没事吧?”“没事。”青舞扯了扯臂上的真丝披帛,“都是我脚下不小心,踩了裙角。”
“这就是嫂嫂的妹妹吗?”锦端打量着青舞,觉得青舞甚像自己的姑姑,但是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询问,只能将疑惑的目光转向滜灏,滜灏轻轻的摇了摇头。锦端敛起疑惑的神色:“阿玛大额娘,额娘还有小嫂嫂听说姐姐要来早已经在偏厅等候了,快随我来吧。还有额娘准备了一大桌的好吃的!”
“瞧我这妹妹,见到美人就分不清南北西东了。”馨儿看到锦端那热情的样子,又看了看青舞,心里叹了口气,但是所有不安的情绪转瞬就被满面的笑意代替,“一大桌好吃的?那岂不是正和了锦端妹妹你的心意!”
“嫂嫂!”锦端听到馨儿如是说,偷偷的看了青舞一眼,好在青舞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倒是一旁的惠泽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捉弄我,还有客人呢!”锦端面上微微泛红,撅起了小嘴抗议着。
当青舞出现在音潞和疏影面前时,她们都惊呆了,唯有祈笙因为已经事先见过青舞所以没有那么多的惊讶,只是此时青舞不再是散着发丝罩着青衫,而是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打扮,祈笙还是被震慑了,这时的青舞和蔓凝更加相似。
“蔓凝……”“蝶贵妃……”陌生的称呼从音潞和疏影的口中吐出,让青舞有点茫然不知所措。“额娘,这是我的妹妹青舞!”馨儿看到大家的表情了然于心,刻意加重的声音,唤回了大家的游离的神智。
“青舞姑娘……来快请坐。”音潞和疏影的表情变得尴尬,笑的很是僵硬,“来人,快奉茶。”大家依次坐定,但是气氛依旧很古怪,周围的空气仿佛停滞了,像一块石头压在所有人的心上,让大家透不过气来,没有人说话,祈笙,音潞和疏影的眼神还是是不是忍不住落在青舞的脸上,让青舞疑心自己的脸上是否有什么不妥。
“馨儿,你父亲母亲的身体可好?”还是音潞开口打破这沉闷的空气,“昨天你回去,我应该备些礼物的,都是我疏忽了。”“额娘客气了,我父亲母亲身体康健,他们还让我问额娘和姨娘好。最近天气干燥,我父亲还特地让我带了一些补身体的药材给阿玛额娘和姨娘。”馨儿乖巧得体的回答着,“我父亲和母亲还说妹妹住在王府就拜托额娘和姨娘多多照顾了。”
“你父亲和母亲太客气了,这一年四季总是送各种药材给我们,我们的身体也多亏你父亲一直照应着,这次你妹妹能来家里做客我们是求之不得啊!”音潞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媳妇,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端庄贤淑的媳妇,“青舞姑娘在在咱们府上一定要多住几天,千万不要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一样,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
“谢福晋。”青舞站起身来微微行了礼表示感谢。“谢王爷福晋和侧福晋,以后我们家小姐就麻烦您们了。”惠泽也上前见礼,“奴婢是贴身伺候小姐的,奴婢叫惠泽。”
“好个机灵乖巧的丫头。”音潞听到惠泽进退回答得体大方很是喜欢,“有你照顾青舞我也觉得稳妥,等会我再派两个做杂活的小丫头给你。”“姐姐,将青舞小姐安排在那个院落?”疏影还是不能相信眼前的人不是蔓凝,静静的坐着那儿的青舞就像昔日坐在甯煜宫的窗前刺绣的蝶贵妃。
“就让青舞姑娘住在……”音潞有点犹豫,转眼看看祈笙,微微点头。“就请青舞姑娘住在潇湘馆吧。”此语一处,就像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湖面又再次被丢入一块石头,荡起无数涟漪。“居然入住潇湘馆!”那是乌蒙蔓凝以前出嫁之前的住所,几乎是整个德庆王府的禁地,如今竟然让一个初次来做客的人居住,能不匪夷所思吗?但是疏影,滜灏都觉得很合适,让青舞住进去也是让所有想念蔓凝的人表达自己思念的一种方式吧。
那天祈笙从郑玄家回来,就径直回了书房,连晚膳也没有用。晚膳后,音潞给祈笙送去一碗燕窝粥。走到书房却没有看到祈笙,唤来奴仆询问才知道祈笙去了潇湘馆。音潞知道今天一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每次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祈笙总喜欢去潇湘馆小坐片刻。
“你吩咐厨房用小火慢慢熬着燕窝粥,然后再做几样王爷平日爱吃的点心,等会给王爷做宵夜。”音潞吩咐完拿了一件外衫,向潇湘馆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祈笙站在那一片竹林前面,月下的竹林显得特别清幽,月光流泻在祈笙的身上,让音潞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见到祈笙的心情,那是自己还是情窦初开的深宫公主,每天看着红墙绿瓦,看着蓝天白云,看着花开花落,怀揣着对爱情的憧憬,祈笙就像九天上的谪仙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耀眼的华光遮住了自己全部的视线,眼里心里满满的全是他。后来虽然没有实现一世一良人的美好愿望,有了疏影,成了三个人的世界,但是音潞依旧感谢上苍,让她可以守在祈笙身边。
音潞走到祈笙身后将外衫给祈笙披上:“天凉。”祈笙转过身来,握住音潞的手,“你也是,手好凉啊,我来给你暖暖。”音潞的泪差点流了出来,无论自己曾经失去什么,但是此刻的温暖是真实的。
“今天……”祈笙将音潞轻轻拥入怀中,娓娓向音潞讲述了青舞的事情。音潞听完依旧不能相信,这世上居然还有人长得像蔓凝,原以为蔓凝的那张脸是这这世上最完美的珍品,居然有和她一样的一张脸存在。
当滜灏派人来禀报说青舞回来府上小住,音潞的心就变得忐忑不安,她迫切的想要看看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当青舞出现在音潞和所有人的面前,大家都相信上帝和大家开了一个玩笑,居然造了两张一样完美的脸。音潞知道祈笙和自己一样希望青舞入住潇湘馆,蔓凝是再不会回到这里了,既然青舞复制了蔓凝的脸就让她也复制一下蔓凝在大家心中的地位吧。
不同的人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命运,入宫!这条路那么不可预计,前路的荆棘,风霜刀剑,蔓凝九死一生伤痕累累的走过,而眼前这个女子可以走过吗?应该可以吧,毕竟蔓凝当初是被迫,不是为了自己,而她走进那个地方是自己的选择,是为了爱。
爱,可以让人变得无比强悍,无比勇敢,当初的蔓凝不也因为爱而死里逃生吗?
“哎呀,大额娘好偏心青舞姐姐,潇湘馆可是咱们府里最漂亮的地方。”锦端看着大家的表情觉得好累啊,她虽然对于姑姑没有多少印象,但是她依旧可以隐约感觉青舞和姑姑很像,而她也从心底喜欢青舞。看着青舞静静的坐在那里,就像一株婉约的玉兰花,让人不得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