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就这么巧,哥俩向石门间赶来的时候,李骆先一步回了淇山,他站在山门口,远眺着石门间方向,双眉紧紧地拧在一起,他本来想去趟风口,和大哥对接一下苦瓜的真假,忽觉腹内一阵空旋,神情恍惚起来,李骆急忙双手捂住肚子,注气定神,他知道蝙蝠会又有事了,却搞不清是喜事还是孬事。正犹豫间,门里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夜蜘蛛走过来,手中捏着一纸电文。
李骆接过电文,见是李青梅发来的电报,全文如下:
二哥:
裸身验证,高安迪屁股根处确有一龙尾,尾根下有两个屁眼,真苦瓜无疑。只是此子性情浮躁,担少主任,尚需燎其皮肉,熬其筋骨。
青梅
即月即日
像吃了颗定心丸似的,李骆吐了口长气,对夜蜘蛛道:“你去石门间盯着外来的闲杂人,有情况立刻向我报告。”
无独有偶,李青桂也急惶惶地来到了石门间。
不用问,这三方面来人的眼睛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四只皮箱。
现在可以解开这个谜了,当年李共朝设的计,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派李默去马来西亚送的箱子,让李骆去三明接的箱子都是假的,诱歼美国暗杀团才是真,派李青梅的替身去莫斯科提的箱子也是假的,而真李青梅却悄悄地来到了石门间,随同的有四个女人,一个叫春,一个叫凤,一个叫杨,一个叫柳,春和凤是李青梅的随身丫环,杨和柳是李青梅的侍卫。春嫁到魏庄,凤嫁到田村,杨嫁到紫园,柳嫁到曲屯,四女各藏一只皮箱,从此过上了农人日子,事情就这么简单。
当时是巨管爹负责安顿了四个女人,不久来了家书调他去莲花山守库,途中被灭了口,这手段狠毒至极,却不得不这样为之。从此,这事就石沉大海。把众长佬和李默李骆李青桂一下蒙进鼓里。
李青梅嫁到石门间后,从不与春、凤、杨、柳来往,只是派大辫子每年去送点钱。大辫子死后,巨小店替代了她,巨小店称四女人为娘。
李青桂是被二哥诱来的,她与陈允祯干仗时说的高话,李骆一直耿耿于怀。在这之前,兄妹俩有些交往和联络,李骆愈是提防她。李青桂曾这样问道:“二哥!四只皮箱究竟在谁手里?”
李骆顺口直来,道:“小妹呀!咱兄妹仨都是傻瓜,被咱爹耍了大头,这时候咱爹准还在地下笑咱仨呢!哎呀!咱爹呀!亲骨肉也分个厚薄。”说着,还低低地哽咽了几声。
李青桂跺了下脚,道:“咱爹的骨灰都烂了,提他干啥?你快说,这四只皮箱究竞在谁手里?”
“你姐手里呗!你姐又蒙了咱兄妹这么多年,当年她根本没去莫斯科,她去了石门间,这都是咱爹和她密谋的。听说苦瓜这几天去了石门间?不知是谁怂恿他去的,你姐准把四只皮箱交……”李骆说这话时,拖的腔很长,他在试探着李青桂的底气。
李青桂像被蝎子蛰了一下似的,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憋了一会儿,才愤怒地喊道:“二哥!坚决不能交给苦瓜,这个兔崽子,他想交给国民党,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李骆还是拖着腔说:“小妹呀!国民党也好,共产党也好,问题是四只皮箱在你姐手里,倘若有一天他背着咱们……”
这句话激起了李青桂更大的火气,倘若苦瓜抢先拿走箱子,杀夫之仇不说,与陈允祯旧仇未结,又添了新恨。
李青桂穿了一身素净外衣,戴个灰毛线帽子,打眼认不出是个出家人,走至石门间村口时,远远见一青年人在门口忙着送客,客人是两个高个子年轻人,握过手后,两个高个子往村外走去。
李青桂望着送完客的青年人笑了笑,问道:“巨小店的家住哪儿?”
一听这个口音,巨小店马上机灵地叫了声小娘,见李青桂点了点头,又说:“小娘!走,我妈在家里呢!”
刚才走的两个高个子,是高安迪和理尘龙,李青梅没起身送他俩,仍在嘀嘀哒哒地发报。
李青桂一步撞进屋里,李青梅大吃了一惊,她站起身来,睁大眼睛,问道:“四妮子,这么远的路,你……”
“姐姐,我看你来的。”李青桂里里外外看了三间茅草房后,皱起眉头,“你这过的什么日子?能吃饱饭吗?”
每来客人时,巨小店都知趣地走开,这时他在院子里搭上了话,说:“小娘!我们打算明年在街南盖新房呢!”
李青桂从包里拿出三百大洋,递给巨小店,说:“给!盖房用钱,你要好好孝敬你妈。”
巨小店刚要伸手接钱,被李青梅喝止,李青梅一脸愠色,巨小店的脸红了,灰溜溜地去了厢房,再也没有出来。
李青梅严肃地问道:你又动了库里钱是不?你等着,早晚有人会取你的脑袋!
李青桂低头不吱声,李青梅又自言自语地说:“这几天怪啦,苦瓜和理子刚走,你又来了。苦瓜向我要四只皮箱,被我熊了个鼻青脸肿!不知是谁把他鼓捣到我这儿?”
李青桂鼓着眼睛看姐姐,说:“二哥呗!他告诉我,四只皮箱在你手里。事至如此,你还真人不露相,糊弄别人行,哼!糊弄我?”
“你胡说!箱子按着路线图去了南京,四妮子,你们不要逼我……”李青梅摊着双手,露出了一付委屈的神态。
“嘿!这就怪了,你说不在你这儿?”李青桂突然面目狰狞起来,压着嗓门,“姐姐!我可和你讲明白,苦瓜向我要过玩具箱、小木马、录相带等东西,我没给他,你知道,我与国民党的仇不共戴天!这四只皮箱绝对不能交给苦瓜,宁可毁掉它!”
“噢!你这话可不中听,四只皮箱不是咱李家的,也不是哪个党那个派的,心有大义,才有大爱,你枉活这么多年,竟不如三岁之孩童,蝙蝠行动,能听你一己之言?至于将来交给谁,箱子又不在我手中,讲了也没用。”李青梅声色俱厉,言之灼灼。
李青桂没等姐姐的话说完又火了,喊道:“哼!听出来了,你和二哥都想讨国民党一顶红帽子,咱们走的不是一条路。”
李青桂出了石门间村,心中迷惘了一阵,这口恶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她领着夜游神去青母客栈住下来,又苦思了一天,也没理出个头绪,想想这坎坷一生里,尽受人欺侮,泪水哗哗地流淌下来。哥姐们和自己搭的不是一趟车,既然亲兄妹都绝情,也别怪我不仗义,她朝门外喊了夜游神一声。
夜游神推门走了进来。
“你马上从峨嵋支队调四五人来,准备行动。”李青桂的眼睛恶巴巴地瞪着。
夜游神一会儿又返回李青桂屋里,躬身问道:“师傅,您想让我再去趟石门间,请巨小店来见您,对吗?”
李青桂高兴地站起身来,拍了下手掌说:“你今年多大啦!”
夜游神回道:“小的三十二岁,小的多嘴啦。”李青桂性子反复无常,发怒时往往是高兴,高兴时往往是发怒。夜蜘蛛言毕,赶紧向后缩了缩身子。
“你小子出息了,没白跟了我这么多年,明天你去找巨小店,不管用什么手段,只管把他弄来!”
夜游神接着说:“师傅!刚才我在街上看见两个人,是高安迪和理子。”
李青桂冷冷地笑了几声,自言自语地说:“这就对了,我分析他俩不会走远!看来,这四只皮箱,一定在我姐那儿……”
夜游神来到石门间后,没冒然敲巨小店的家门,只是在村头候着。时间长了,索性仰倚在那棵老榆树下,呼吸着田头上花草的清香,一会儿,向村里瞟一眼,看看那静静地矗立着的三间茅草房。
突然吱扭一声,街门开了,巨小店走了出来,赶着一辆马车向村东而来。
刚走到老榆树旁,夜游神闪了出来,他啪地一声,扔给巨小店一个小布袋。
巨小店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布袋里竟装着大洋,抬头对夜游神喊道:“大哥!去城里吗?”
快到城里时,夜游神对巨小店说:“你跟我到客栈去一下,有人想见见你。”
巨小店道:我明白了,小娘一准没走,找我有事?
夜游神笑而不答。
进了客栈一个房间,巨小店看见李青桂坐在那里,结结巴巴地问道:“小娘!您还没走呀?”
李青桂冷笑了声,道:“走?事没办好,小娘不会走的!”
“办什么事?需要外甥帮忙的话,你吩咐一声就行了。”巨小店边说边抽起了烟。
“帮忙?你******能行?别和你妈一伙儿欺负我就行。”说完,眼角瞟了巨小店一下,“我问你,那四只皮箱藏在哪儿?”李青桂趋前一步,用手指着巨小店的额头,“你说呀!小娘会给你一笔钱的,看你妈那个小气鬼样儿,端着金饭碗去要饭,过那个穷酸日子。”
巨小店低着头,咂吧咂吧嘴,说:“这……这四只皮箱呀!我咋会知道,我一个毛孩子。”
“放狗屁!跟着你妈这么多年,我不信你不知道内情。”李青桂说着拖过一个皮包,嗤地拽开拉链,咚地一声扔到巨小店脚前,“这些够不够,什么契约文书,那些烂东西,搁你们手里是一堆废纸。”
巨小店斜眼瞄了下皮包里那堆大洋,伸手提了起来,说:“小娘!这事我干,不过别让我妈知道,她会杀死我。”
李青桂重重地往膝盖上拍了一巴掌,吼道:“你是只家雀,吓唬吓唬就飞啦?她敢杀你,我就敢杀她!”
巨小店把皮包抱在怀中,说:“小娘!有您这话,我跟您干,四只皮箱分头藏在春凤杨柳四个娘娘家中,我能找到他们,我就说我妈让我来取,她们会交给……”
李青桂从巨小店怀中拿回皮包,搁在桌子上,又把夜游神喊进了屋,说:“巨小店引路,你带人跟着,得手后把四只皮箱带回一指串。”
巨小店临走时,还扫了眼桌子上那个皮包。
他们先去的魏庄,村口上站着一笑眯眯的农人,巨小店故意撞了他一膀子,顺手塞进他兜里一小纸蛋,农人不是别人,正是夜蜘蛛。
只一下午功夫,四只皮箱全拿到了手。夜游神没敢进青母城,带着队员径直上了公路。
巨小店送走夜游神后,急急忙忙地来到青母客栈,向李青桂报告了情况。
李青桂兴奋地指了指桌子上的皮包,说:“拿走吧!记住,这事要烂在肚子里。”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夜游神一行刚入公路口,就被一群持枪的黑蝙蝠截住,他还没反应过来,四只皮箱就被夺了下来,装进一辆轿车里,开车的人是夜蜘蛛,后座上坐着李骆。另一辆货车上站着二十多个黑蝙蝠,为首的是一高一矮俩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