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餐后,理尘龙端了半碗米粥回屋,拿过那本无字书,用食指沾粥涂抹在纸上,一会儿扉页上润出一行清晰的文字,是李骆的亲书字体:
六日,平祥风口镇,嘴叼雪茄男人。
高安迪惊奇地问道:“平祥?老不死的又让我跟他去兜圈儿!”
理尘龙凝神思考了一阵,突然说:“我的妈呀!这地方我去过。有一年,我还越境去送过大烟土,被边防军逮住了,大哥,今天是二号,我们要马上坐车走。”
风口是个镇子,因靠近边境,一条大路直贯南北,风口镇就有些名气。农舍稀稀拉拉的,有的挂在山坡上,有的掩在河边的椰树林里,远看少了些希望和文化,走至近前,又多了些纯朴和温馨。靠路边有座三层楼房,门口的匾牌上写着:风雅旅店。
理尘龙看了看蜿蜒南去的路,说:“过去没有这条路。”他转过头,用手指了指风口镇,“这里是蝙蝠会的‘窝眼’,你看那面的山。”高安迪顺着他的手指,见西南面有十几座山连绵着,“其实秘密就在那片山里,一个南北贯通的大溶洞,北口在中国,南口在外国境内,此洞有十几里地长。我师傅说,李会长经常住在这里,出入非常方便,这洞里常年住着一百多人,大多是他的警卫丫环和替身,胡志文的妹妹至今还给他做饭。咦!你不记得大娘娘说过吗?李会长如果在国内的话,很可能就住在这里。”
高安迪望着那片郁郁葱葱的山,眼角湿润了,如果在这里能见着父母亲,那该多好啊!回国这么长时间,处处碰壁,几多辛酸,几多眼泪,这倒没什么,最企盼的是有亲人指点迷津啊。
当晚,两人宿在风雅旅店。半夜时分,突然传来一阵嘭嘭的敲门声,敲门人说:“高先生,有人找您,他在楼上三0一房间等您!”
理尘龙抬起脑袋,疑惑地问道:“什么事?不能等到天亮了再说!”
高安迪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睡吧,我自个儿上去,管他什么人,接触一下不就知道了。”
走廊里还亮着幽幽的灯光,高安迪推了下三0一房门,房门虚掩着,房间里只有一把木椅子,其它什么东西也没有,窗外是黑黝黝的夜空,他的头发梢刷地竖了起来,一股巨大的恐惧感蓦然袭来,高安迪想跑出门外,房里蓦地亮起了灯光,一个鼻音挺重的男人高声喝道:“把门关上!”
高安迪转着身子看周围,除了墙壁和地面,声音来之哪儿呢,他反身把房门掩上了。
“看什么!我就在隔壁!”又是那个鼻音挺重的人。
这时高安迪看清楚了,原来墙壁上有两个拳头般大的孔,声音是从隔壁房间来的。他有些恼意,吼道:你是什么人?把我约到这里,却不露真面目。
哈哈哈!隔壁传来一阵干笑声,笑声震得房子都颤抖起来,突然笑声戛然而止,那男人斥责着说:“我是你爹,李默!你这个兔崽子,敢这么和我说话?”
“是的,苦瓜,他真的是你爹,李默!”一个女人的声腔从隔壁房间另一个孔传来。
高安迪一愣,问道:“你又是谁?你们站出来呀!让我看一眼,我还从来没看见过你们,为啥隔着墙壁说话呢?”
“我是你妈,陈允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母子分离……但为了蝙蝠行动,我们宁愿舍弃亲情。”陈允祯低声地哽咽着,“什么时候蝙蝠行动成功,我们母子什么时候相见,家规就这么定的,这是大爱!你该懂的,孩子!”
“你们俩定的?这也太绝情,太残忍,太不人性!我为什么不能结婚!为什么不能见自己的爹妈!让我回来组织蝙蝠行动,为什么不给我权……”高安迪把压在心中的愤怒像炮弹似地全部发射出来,最后几乎咆哮起来,巨大的火气喧泄后,高安迪呆呆地望着两个壁孔发愣了,对面已没有了声音,只有两个闪着微弱灯光的壁孔。
过了好长时间,李默才慢吞吞地说:“做大事的人,先要吃大苦,大苦尝足了,大事就成功了,苦瓜,受点委屈算什么?你后面还要吃苦的,把裤子脱下来,我要验身!”
高安迪有点不情愿,嘟嘟噜噜地说:“我娘娘验过了,您们还要验?”
“苦瓜,要验的,我知道李青梅验过,美国暗杀团还在国内到处追杀我们,不防不行啊,如果你是假的怎么办!”陈允祯说。
高安迪站起身脱下裤子,朝着壁孔撅起了屁股,露出两个白花花的腚片,那枚拇指粗的肉尾巴又不由自主地摆动起来。
“你把肉尾巴掀起来!”李默的话音刚落,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相机爆光声。
唔唔……隔壁的陈允祯哭起来了,她好像在极力地控制着情绪,那哭声叽叽哩哩,一阵大一阵小,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苦瓜!我的儿子,你就是我的儿子!我终于看见儿子啦!”
“闭嘴!”李默一声吼叫,陈允祯止住了哭声,李默咚咚地捶了两下墙壁,“苦瓜,政府不是联系过你吗,你要早和他们见面,依靠中央政府,蝙蝠行动才能成功。”
高安迪一听这话,火气又窜上头顶,说:“这些我都知道,你们手里把持着东西,我至今还没见着契约文书,二叔手里又攥着半张狐皮秘图,小娘娘不给我玩具箱、小木马……我拿什么去见政府,扔石头打天?哼!”
“你闭嘴!小兔崽子!”李默又骂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你的翅膀还不硬,东西敢交给你吗?你要找天下人,交天下人,记住,和你二叔娘娘们做事,一定要谨慎,他俩从小就狡诈。”
鸡鸣时,高安迪回到房间里,一屁股坐在床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理尘龙见他的眼皮肿得像两只红灯笼似的,知道他又哭了,问道:“大哥,见着谁了?”
高安迪鼻孔里喷出两根烟柱,说:“见个鬼!隔着墙壁说了几句话,哼!让我叫他们爹妈!这些老不死的,和我玩鬼把戏,我才不上他们的当呢!”
理尘龙的白眼珠子翻了翻,明白个大体意思,说:“等着吧,大哥,你今天还能见上个人!”
高安迪的身子往铺盖上一仰,喘了口粗气,说:“老不死的那一套,你也学会了,能掐会算?我不信!”
还真的被理尘龙言中,上午九点多时,屋里唰唰地走进五条汉子,穿一色的黑衣黑裤子,看身材和眼神,像是保镖。保镖们闪开一条缝,一位男人拄着文明棍悄然走进房内,男人胖胖的身材,戴黑框眼镜,一身黑西服,一顶黑礼帽,脚穿黑皮鞋,双手戴着白手套,气度斯文风雅,右手指间夹着一根冒青烟的雪茄,他笑眯眯地坐到高安迪对面,说了声:“咱们认识一下,好吗?”
高安迪坐了起来,看了看这位不速之客,对理尘龙说:“泡茶!”
雪茄男人摆了摆手,说:“谢谢!我自带的茶。”说着话,一个保镖递给他一个大茶杯,雪茄男人又打个手势,五个保镖喏喏地退出门外。
理尘龙拿着一烟缸送过去,看了看雪茄男人的脸,悄声对高安迪说:“这不就是书上说的叼雪茄的男人吗?”
高安迪也看了看雪茄男人的脸,这人很像昨晚与他隔墙说话的爹。
理尘龙有话憋不住,道:“您咋还拄棍,您今年最多有四十岁?”
雪茄男人喷出一口淡烟,笑了笑,说:“再加上十五六岁才对。”
理尘龙吐了下舌头,这位神秘的雪茄男人保养得这么年轻,他再没敢问什么话,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高安迪看着雪茄男人,不温不热地问道:“您老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不要问我是谁!李会长让我告诉你,趁国共合作的大机遇,立即把契约文书提供给他们,并授给中央政府委托书,以国家的名义追讨债权。”
高安迪一听又烦了,眨了眨眼,说:“你们这些老的,就会给我压担子……四只皮箱在哪儿?咦!您的声音好耳熟,你是不是昨晚与我隔墙说话的人。”见雪茄男人直摇手,“不是?行,您们这些老人的话我要听,不听就给我下个小绊子,但是你知道吗,我手里什么都没有……”
雪茄男人竖起戴手套的右掌,说:“这个我知道,李会长已经给万千红下达了指令,马来西亚橡胶园开始行动了。”他说着站起身,把一张图塞到高安迪手中,然后拄起拐棍,在保镖的簇拥下走了。
望着雪茄男人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椰林里,理尘龙跑回房间,兴奋地对高安迪道:“大哥!你没看看他左手的小指是否少了一截?我看这雪茄男人是你爹……李会长!真像照片上的模样。”
“他带着白手套,谁看得清,管他是谁的爹!他不认我,我也不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