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母车站的院子里,旅客熙熙攘攘。
高安迪坐在院子旁边的椅子上,又展开李青梅给他的诗,看到“无愁天子后庭曲”这句时,噗哧一声笑了,对理尘龙说:“你看,娘娘在说我呢!我无愁,我都快愁死了,还有闲心情听曲?”
理尘龙刚要抻头看,忽然来了四个警察,其中一位亮了下证件,对高安迪说:“你叫什么名字,请出示证件,接受检查!”
“我叫高安迪,我没有……”高安迪的个子似乎矮了一截似的。
为首的那位警察轻轻地打个手势,说:“对不起,请跟我们去警局一趟。”
三个警察推搡着高安迪往外走去。
理尘龙急了眼,掏出自己的证件,亮着喊道:“我有证……他是我大哥!”跟着追出了大院外。
警察根本不理他,理尘龙气得双脚跺了下地,这时,他看见警察后面跟了两个高个女子,还望着理尘龙笑了笑,理尘龙迷迷惘惘的如坠云雾中。
无奈,理尘龙又回到了石门间,请李青梅想想办法,搭救高安迪。
刚推开街门,巨小店望着他笑了,说:“我妈说,你肯定回来,嘿!你真回来了!”见理尘龙瞪着惊愕的眼神,他抬手向屋里指了指,“我妈只用个小计,五千美元够判他几年的,这家伙喝洋墨水长大,戴眼镜假斯文,根本瞧不起咱农人,活该!往印安跑啊!瞎驴撞墙!”巨小店厌恶地冲地上吐了口唾沫。
理尘龙恍然大悟过来,一头冲进屋里,欲当面质问娘娘,为啥要把高安迪关进警局。
李青梅没理会他,双眉微锁,神情专注,手指按着发报机,满屋都是嘀嘀哒哒的响声,她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向下流淌着。
理尘龙心里一阵颤栗,后悔自己刚才的莽撞行为,又悄悄地退出了身子,刚掩上门,只听屋里唤道:“理子,进来吧!”
理尘龙又推开了堂屋门,几乎哀求着说:“娘娘!您放大哥出来吧,您娘侄俩挤兑下去,会耽误大事的。”
李青梅抹了把脸颊上的汗水,两眼突然如炬,严正地说:“你别多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是不是苦瓜,我还打着问号呢,放他出来?让他一步跌一个跟头,只有跌疼了他,脑子才会清醒。我二哥离他远去,我小妹不让他吃饭,他把我们这些人都看成只病猫?”李青梅几乎吼叫起来,她很少发这么大的火。“我是娘!只要我能咬动凉水,他就得懂规矩,海猫子不识潮水的东西。”李青梅的手掌把条几拍得咚咚响。
理尘龙低着头抽烟,不再说话,恐惹起李青梅更大的火气。
这时李青梅站了起来,说:“理子!你也和我耍心眼,苦瓜看了我的信是不?不然他不会来,至少不会来这么快。”见理尘龙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好心,我也不难为你,这样吧,给你个面子,再过五天,你去青母领人!”说着转脸看着巨小店,“五天后你也去趟青母,把那些钱取回来入库。”
五天后,理尘龙赶到了青母看守所,见高安迪走了出来,把一证件交给他,说:“我托关系给你办的,有了这东西,以后到哪儿都方便。”
高安迪活动了下右膀子,说:“理子,这回真尝到了蹲监的滋味,我娘娘也太狠了,她打我几巴掌多好,还非设个套把我送进监来遭罪。”
“不可能!大哥,娘娘不会这么做。我亲眼看见有两个女人,在后面跟踪我们,是他们使的坏。”理尘龙随口掩饰着,不想让娘侄矛盾再激化下去。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商铺,高安迪摸了摸兜,说:“理子,你别说了,我不傻的,娘娘出口气也好,谁叫我办傻事呢?你身上有多少钱?”理尘龙从兜里拿出一摞大洋递给他,“加上我的钱,差不多够了,走,咱买东西去!”
理尘龙傻乎乎地跟着进了商铺,却不知道高安迪要买什么。原来当年大潜伏分手时定下一个规矩,即原人原事原计划。叔娘们所以不认高安迪,因为他不按套路出牌。
规矩是这样:晋见二叔时,须送给二叔三套中山装,三套便装,三套唐装料。三双鞋:一双三节头皮鞋,一双千层底鞋,一双清时布鞋。九包将军烟。
晋见娘娘时,须送给娘娘九套绸衣料(杭绸),九顶凤冠帽子料,其中一套从鞋到帽子是黄绸料。九双布鞋料(尖脚)。三包红梅烟,六包三五烟,九包红双喜烟。
带礼金的数目:三千六百九十块大洋,三百六十九块大洋,三十六块大洋,至少不得低于三十六块大洋。
拜见的日子:须是三六九日。即阴历的初三初六初九,十三十六十九或者二十三二十六二十九。
拜见的时间:上午九点,提前五分钟,过时不行。
高安迪买全了衣料帽料鞋料和香烟后,和理尘龙坐了辆马车,赶到石门间村头时,太阳刚露了脸,高安迪看了眼手表,说:“等一下,时间还不到,今天她再不认我,那就是天意了。”
正在这时,巨小店哗啦一声打开了街门,笑着说:“我妈昨天说,今儿是十六日,你们俩该来了,真神!进去吧!”
高安迪摆了摆手,用手指叩了叩表盘,意思是时间还不到。
巨小店不知其中奥妙,只是噢了一声,把头又缩回门里去。
待他再探出头时,表针正指八点五十五分,巨小店推开堂屋门往里让客,高安迪提着东西一猫腰进去了。
巨小店和理尘龙知趣地退到厢房里说话去了。
李青梅依然坐在条几前椅子上,身子一动不动。
高安迪行毕三拜九叩礼后,把用红纸包的三十六块大洋搁在桌子上,又一样一样地点数衣料帽料鞋料香烟等物品,直到李青梅点了点头,他才长出了口气。
李青梅正过脸,看了看高安迪额前瓶盖形的“肉太阳”,说:“脱下裤子,撅起屁股,我要验身。”
高安迪解开腰带,连裤头一起退至膝下,弓下了腰,露出白花花的两个腚片,那根拇指粗的肉尾巴还不由的左右摆动了几下。
李青梅抬手拽起肉尾巴,见尾根与屁眼间果然有个约两公分深的黑洞,她低低地说:“穿上裤子。”屋子里一时静寂下来,一会儿,李青梅抽泣着哭起来,“苦瓜!你这苦命的孩子,不是娘无情,实在是蝙蝠行动道路凶险,不敢不防啊!”
一阵巨大的悲恸涌上心头,高安迪扑上去抱着李青梅痛哭起来,边哭边说:“娘娘!我长这么大,您是我见的第一个亲人,我的命为什么这样苦呢?”
“以后都会见到,你二叔你小娘,还有你爹,为了保护蝙蝠会的东西,整整毁了我们李家十多代人呀,谁叫我们是蝙蝠人呢!苦瓜,你身上有不少毛病,以后不要摆少主架子,那是蝙蝠会的旧习俗,如今的社会早不讲这个。心认你,你是主子,心不认你,你就是个空架子。山上的守洞人,那个都是你的长辈,他们吃的苦头太多,你要多抚慰他们,一句好话三冬暖啊。”李青梅说着进了东屋,拿出那摞美元,“你做事需要钱,拿着!”
高安迪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这还是被青母警局扣下的那些钱。
李青梅嗔道:“苦瓜,娘这回真送给你的,拿着!”
高安迪把钱揣进兜里,眼泪又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突然脱口问道:“娘娘!我下步该怎么干?”
“这话就对了,你长进了,不过这事要问你爹,你爹布署的蝙蝠行动。要我说的话,必须尽早与政府沟通,让政府出面向四十九国讨债,听说政府已经成立了办事机构,这个工作黑子会协助你。我身体有病,以后不要来找我。”李青梅说着站起了身子。
高安迪知趣的话,应该告辞了,然而,这时他却急切地问道:“那四只皮箱呢?没有那些契约文书,没有它我怎么去见政府……”
“还问你爹去!你爹那个人,鬼心眼子多,当年你爷爷派他去东南亚送皮箱,他老说他的皮箱是假的,真的在我手里!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李青梅越说越生气,“你还呆着干啥,找你爹去!别说蝙蝠会这么大行动,比这再少一点的事,你爹妈不点头,谁也不敢动!我分析他已经不在美国,可能去了中越边境什么地方。你二叔不是去了富江吗,他弟兄俩肯定会见面。我还告诉你,那四只皮箱要按着路线图走,走错一步都不行,你慢慢就晓得这事!”
高安迪暗暗地吸了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