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出锅的包子、蒸饺、烧卖、千层糕……闻一闻这香气,熏醒了一条巷子不说,十条街以外行脚的贩子都被招来了!您还不尝尝?”
茶倌儿提着一只蒸锅似的铜茶壶在柜台上一溜儿排开的十几盏盖碗里点着茶,那浓酽的茶香随着腾起的水汽,翻滚在茶馆里,让临渊一进门,便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错走进了一间伙房。
“哟,这位客官真气派,您一来,我们小店满堂生辉呀!”不等临渊回过神儿来,手脚麻利的茶倌儿已把他让到了一张方桌边,曹叔跟进来,不客气地嚷了一声:“不长眼的东西,看不出这位少爷是难得的客贵嘛?还不请到雅座去!”
“嚯,是曹叔呀,我说一早儿起来就听到喜鹊满院子叫呢,原来是您要登门呀!”茶倌儿赶紧陪着笑脸儿,一双活泛的眼睛眯成了缝儿,把茶壶往地上一撂,就去搬曹叔背上的长凳。
“在巷口就听见你吆喝得像尖嘴八哥儿似的,我还以为行脚贩子的烂草鞋把你的门槛都踏破了呢!”说着,曹叔仰起半张脸,在店堂里寻摸了一圈,只看到靠墙的一张方桌边坐着一位身着戏服的客官,虽然背对着自己,曹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于是在心里嘀咕道:“他怎么在这儿?”
这边茶倌儿还在叫苦连天地抱怨着,“不吆喝就更没人了,今天什么日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十里八乡的人都拥到祠堂看戏去了,我辛苦烧的这一壶松萝茶怕是只能搁到晚上当洗脚水了。”
曹叔拿过一碗茶便喝:“茶是好茶,就是沏得太酽了!这松萝不能用滚开的水沏,不然香气一哄便散了,既开不了胃,更醒不了神。”
“您是行家,说得句句在理,这茶您喝不惯,我沏更好的去。”
“白给我都不要!明前你们老板托我家老爷从黄山购进了一坛子毛峰嫩芽,放哪儿你知道吧?烧一壶三年前野梅岭上采来的初冬雪水,用素净的白瓷杯子沏上来。水温你可得把握好,别把嫩茶芽糟蹋了!要是端上来,让我闻到了烟火气、铜壶味,仔细你小子的皮囊!”说着,曹叔把剩下的半盏茶往柜台上一丢,又扬了扬粗大的黑巴掌。茶倌儿一猫腰,抬手护住了脸:“哪敢呀!我到后院的天井里去烧,那儿的砖地上有个露天小灶,四面透风的,起了烟眨眼的功夫便吹跑了。我慢火在泥壶里给您把水温开了,杯子也用那水煮干净了再沏茶,准保那茶汤鲜绿得像三月里的竹叶子,香气三盏过后还一样的回味绵长。”
茶倌儿连声奉迎着,又去请已在窗边落座的临渊:“这位客官,里面有雅座,您还是过去坐吧。”
临渊正看着什么,一副出神的样子,被茶倌儿这么一招呼,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了,你去忙吧,这边风凉,我就不往里去了。”
“那您还要点儿什么?”
“一碗烫干丝。”
“您是扬州来的?”茶倌儿吃了一惊。
“不,是上海。”
“我说么,扬州的老户人家可出不来这么气派的少爷。”
茶倌儿提着茶壶,一溜儿小跑到后院去了。曹叔趁他从身前跑过,一把扯下搭在肩上的白手巾,走过来,一处不落地将桌椅擦了一遍,又翻过来看了看,半点尘土都没有。“这小子做事有点儿模样了。”
曹叔坐下来,又去和临渊搭话,抬眼时,看他正向店里怔怔地望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又一次落到了那位穿着巾生戏装、眼睑上涂了胭脂的戏子身上,旁边的椅背上还依着一把断了弦的胡琴,一看就是被琴弓摧残了一夜,终于一根根如获解脱似地绷断了的。
戏子捧在手里的紫砂壶,是倒把西施的款式,从那壶里透出的却是六安瓜片的清潋香气。
在临渊看来,这戏子不仅长得斯文、俊美,通体还洋溢着一股毫不染红尘俗事的风流。
他嘬起点了红的唇,漫不经心地啜一口茶,便用手拈起一片落在戏装上的蔷薇花瓣。原来他的桌上还放着一只胆瓶,里面水生了一束新采来的粉红花朵,美得像一片徐风吹起的乱红,与绣在戏装上的两株古梅倒也相映成趣。
戏子放下紫砂壶,又去拨了拨瓶子里的花,擎在手心里的花瓣随后又被他抖进戏装里,于是他再去一片片地拈起。
看他悠闲又着迷的样子,就像在用那花瓣为戏装上的古梅染色似的。
这便是昨晚那个白若烟尘,飘忽隐去的身影了,临渊绝不会看错。会在此处碰见他,临渊当然吃惊不小,于是昨晚的疑惑又泛上心头,“他怎么也在这儿,难不成又是在等我?可他怎么知道我会来?”
可惜茶倌儿不在,不然倒可以向他打听。
而坐在对面的曹叔看到临渊的神色,就猜出了几份端倪:“他们好像已经见过了,不然少爷不会拿这种眼神看他。可梅老板怎么像根本不知道我们进来似的,他这分明是故做姿态嘛!看来,我真得遵照老爷的吩咐,把少爷看管好了。老爷是心里有数的,他知道少爷一到徽州,准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状况,好像这里的某些人早已盯上了他。尤其是这位梅老板,他之前频繁到家中走动,表面看来是跟老爷谈戏,俩人也很志趣相投似的,但老爷不会看不出,他其实是另有所图呀……”
就在店堂里的一老一少各怀心事,却都在满腹疑惑地端详着梅老板时,另一双藏在雅座里的眼睛也在饶有兴致地琢磨着他们。
那也是一双俊美的眼,生得细巧又伶俐,看人的时候,先就笑起来,自然的亲熟和热络任谁都没法儿拒绝。可不知为什么,这眼睛就是不讨人喜欢,让你看过了笑过了,心里却起腻似的不舒服,就像清爽的茶汤里无故浮起的脏兮兮的油光。
他用指尖拈起茶碗的盖子,刮着自己的鼻尖,轻轻抿一口,“就是他了。”
悄声嘀咕完,他才把浸着舌根的一口茶咽下去,一同咽下的还有他眼里的捕捉与玩味。
他用这种眼光已把临渊从手到脚打量十几遍了,可他还像生怕遗漏了什么似的,把眼睛又眯起了些,“怎么就看不清他的脸呢!”
此刻,店堂里的水气更重了,就像一片化不开的白雾弥漫在桌椅间,在天上游移的那轮似火的骄阳好像也有意不让这位客人看清临渊的样子,又把一束金灿灿的光柱投进他身旁的窗子,白色的衬衫吸足了这片光,竟也像骄阳一般闪烁起来,把临渊的一张脸只映出了大体的轮廓。
虽然看不清眉目,但这位耐心的客人还是在心里把他跟十几年前看过的照片对照了一番,那是程伯挂在相馆里的,上面的夕青低着头,娇羞地笑着,而临渊却偏过一张脸,冷淡地看向一旁,一绺乱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和半个鼻子,透过缝隙也只能看到他眼里麻木的微光。
“真是造化弄人,十二年前,我来渔梁为黄叔公送行,临别在这间茶馆说了半日话,当时他就坐在那个位置。如今,他儿子来了,居然又鬼使神差地坐到了那里……”想到这儿,他又烦燥地摇了摇头,“不能让他去宏村啊,他自然是受黄叔公所托,去找寻碧落的,可他这会儿也该知道碧落早就不知去向了吧?程伯不会不跟他说的,之前我几次三番写信给他,向他交代碧落轩的情况,就是为了让他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如此一来,他应该也不会再动去宏村的念头了吧?可如果……如果他不只是去找碧落呢?”
想到这儿,他嚯地站起身,转头向后院看去,茶倌儿正蹲在露天小灶边,煽着灶堂里微弱的火苗,发现客官往这边瞧,他立刻把一脸笑脸迎过来,“您有什么吩咐?”
客人几步走过去,一边还回头看着,生怕外面的人发觉了他。他把一块大洋按在茶倌儿手里,低声问:“有后门嘛?”
茶倌儿抬手往后一指,那边的土墙上挂着一扇破烂的柴门,几只肥硕的鹅娘正围在那儿,乱糟糟地啄着上面的苔藓。
“从这儿出去,怎么能绕到祠堂?”
“出去往东走到巷口,你再往北瞧,有条街上立着三重牌坊,到了那儿您就看见了。”
“多谢了。”客人转身要走,茶倌儿凑上去提醒道:“今天祠堂里祭戏,长老们都在,您怕是进不去啊!”
“我就是去那儿找长老的。”说着,客人已跨到柴门前,只见他掏出一块帕子,盖在一根泛潮的,黑呼呼的柴枝上,用两根指头捏着,把柴门推到一边,然后才偏着身子出去了。
那几只好事的鹅娘见有人过来,起先还乱叫着躲到了一边,等客官走出去,它们却扑闪着翅膀,挺着粘满苔藓,绿茸茸的胸脯,昂首阔步地一哄而上。
客人回身煽着手里的帕子,一边往前急走,一边赶着就要踩到长衫下摆的鹅群,脸上的表情又急又怕,茶倌儿见了,忍不住笑弯了腰,看着他走远了,又狠狠地呸了一口。
这时,泥壶里的水开了,卷着白花花的蒸汽,顶开了湿漉漉的盖子,茶倌儿急忙“哟”了一声,赶紧扑到灶台前,伸手去端。
临渊的嘴边忽然泛起一丝诡秘的浅笑:“曹叔,麻烦您回去一趟,到我皮箱里取一只黑色的琴盒来。”
曹叔犹疑着应了一声,正要起身,却见茶倌儿端着一只托盘从通往后院的偏门走了进来,就没再动弹,而是准备伺候少爷喝上茶再走。
盘子里的两只白瓷杯干净得仿佛透了明,从杯里飘出的茶香像一根诱人又热切的手指,直伸到店堂的每一个角落,从戏子身旁经过时,这根殷勤的手指好像有意要勾起他的注意,竟有几滴茶汤随着茶倌儿急走的脚步飞溅出来,滴到了他的脸上。
戏子抬手去拭,将指尖拈起的一片花瓣贴到了脸上,他却不管,只把头扭过去,张望那茶香的来源。
茶倌儿来到临渊桌前,喜滋滋地放下茶杯:
“不亏是程老板购来的茶,品级就是不一样,这梅老板天不亮就来了,坐到现在也没稀得看我一眼,我才端了茶进里,他就左顾右盼起来了,想是这茶香也勾起了他的兴致。”说着,茶倌儿又回头招呼道,“梅老板,要不要小的给您也湛一杯?今天曹叔带来了贵客,自然是小的请客。”
那戏子明明听到了茶倌儿的话,还是向雅座那边张望了一眼,才把脸转过来,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临渊还是感觉到,那戏子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时,是多么热切、敏锐,他分明是在捕捉什么,这才是他早早来到茶馆等候的真正原因,可他偏要把一切都掩藏在看似无意的一瞥而过中,这就更让临渊感到不解了。
“随你。”戏子的目光突兀地定格在茶倌儿的脸上,就像两根直戳过来的竹竿子。
这冷淡的语气让茶倌儿有些讪讪的,于是他也不回话,只把脸向临渊和曹叔这边凑过来,轻声道,“我估摸着,梅老板八成是腊月里生的,不然您瞧瞧,他已经领了你的情,可冷脸上还是不见一丝笑模样!”
“轮得着你来打趣梅老板,人家搭理你,便是看得起你!”曹叔高声喝斥了一句,临渊听了想笑,他这分明是说给梅老板听的。
果然,梅老板跟着一愣,涂了胭脂的脸上又平添了一抹潮红,他也觉得不在起来,可能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拙劣,下定了破釜沉舟似的决心,才贸然做出的举动,居然就么轻易就被识破了。可已没有补救的余地了,他只好回过头去,又摆弄起了胆瓶里的那串蔷薇。
曹叔瞧着他,冷笑了一声,接着又把嗓门拔得更高,简直是在赤裸裸地炫耀,对近旁一脸困惑的茶倌儿道,“你刚才说什么,这茶是我家老爷购来的,所以品级就不一样?”
“是……我是这么说的……”摸不着头脑的茶倌儿被这两桌蹊跷的客人弄得只有发愣的份儿。
“你这不长眼的东西,你怎么不想想,这么好的黄山嫩芽,一年出产不到百斤,怎么就落到了你们这家巴掌大的小店里?要知道,苏杭二州名声赫赫的大茶庄捧着成堆的真金白银想买上一两斤都不能够呢,而我家老爷只听你家老板言语一声,就给你们搬来了两坛子!”
“那……那还不是你我两家交情好!”
“呸,说这话不怕打烂了你的脸,我家老爷是念旧,是仁义,可这稀世的珍品又是托了谁的福才落到了你们手里,你们就没摸着心窝子好生问过自己一回?”
“这……这……小的实在是有所不知啊!”
“张开你的狗眼,好生把这位少爷看仔细喽!”
“我一直看着呢,打从少爷一进门我就看呆了,我们这小镇可从没来过这么气派的少爷!”
“气派,气派,你就只会说这句啊!你就没觉着他跟你们的哪位旧主顾有几分相像?”
不远处的梅老板显然也把这话听进了耳朵,便又往这边不易察觉地偏了偏脸。
“旧主顾?我们这家小馆子可从没来过这么洋气的主顾!”
“我是让你看他的眉眼!”曹叔恼了,照着茶倌儿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这一句不知又怎么刺激到了梅老板,竟让他放下所有的顾忌,干脆把脸转过来,一双惶惑的眼也直勾勾地看住了临渊。
“好凄凉的眼神,真能把人的心击碎!”临渊再次碰到他的目光,梅老板明显一惊,赶忙又扭过脸去,可迟疑了片刻他还是不甘心地向这边看来。
这一次,临渊终于从他的眼里看出了几分近似于人情,多少能算做温度的存在。可那眼底翻江倒海般澎湃的激动又让他十分惊愕,
“我们从未谋面啊,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何至于此啊?”
更令他困惑的是,梅老板还在努力克制着脸上的表情,本来就是一张冷脸,这会儿看去竟像一块立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冰冷顽石,叫人望而怯步。
“这样下去,他会不会崩溃啊?”临渊真有些怕了,他躲避似的转开视线,那样的慌张和胆怯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茶倌儿揉着后脑勺,在临渊的脸上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是看不出啊。”
曹叔又扬起巴掌,茶倌儿吓得忙不迭缩到临渊身后,临渊伸手拦住曹叔,笑着劝道:“别难为这位小哥了,我父亲十几岁就离开这里了,之后也没回来几次,我看他的年岁啊,估计我父亲最后一次回乡那会儿,他还没来这儿当伙计呢!”
“那……那您贵姓啊?”茶倌儿伸出半张怯怯生的脸,小声问临渊。
“我姓黄,我家的祖宅原先也在这条老街上,不过后来易了主,为的是换些本钱让父亲去上海经商,听父亲说那宅子本来就窄小,后来更大变了样子,他回乡那会儿都不愿去看呢!”
“姓黄,又在黄山有茶园……呀,我想起来了,你是上海‘慕渔斋’黄大老爷的公子吧!”
“难得你还知道我家茶庄的名号。”
“这渔梁的乡亲们谁不知道啊,‘慕渔斋’在苏渐两地那也是响当当的老字号啊,当年你父亲接下败落的家业,只身到上海打拼,十几年才创立下‘慕渔斋’这处只售上品茶的名店,为家乡人挣足了脸面不说,更是光耀了门楣啊!黄家早先就是行走在江南各地的茶商,也曾一度风光过,只可惜家底不够厚实,最后还是……但这都不足道了,如今不是出了黄大老爷这么一位孝子贤孙么,以后你们黄家啊,还不知要怎样的显赫富贵呢!”
“可惜啊,你这番话我父亲他是听不到了,不然他会有多欣慰啊!”说着,临渊忽然眼底一热,差点滚下泪来。
“黄大老爷他……”
“我父亲半月前辞世了。”
“哎哟,您瞧我,还真是不长眼!勾起了您的伤心事,真是该死啊!”茶倌儿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这让临渊更过意不去了,
“哪里,是我听您说得这样古道热肠,实在是感动不已啊!”
“哦,我明白了,我早听老板说起过,黄大老爷小时家境贫寒,经常是饥寒交迫、朝不保夕,我家老板就常把他拉进店里,让他吃些茶点裹腹……他是记下了老板的恩情,才……可这么多年了,我家老爷真不知道,这每年两坛的黄山嫩芽从是黄大老爷那里得来的呀!”
“黄老爷又怎么可能让你家老板知道,他一向是受人滴水,便要报以涌泉。要不是黄老爷已然不在了,今天他的公子回乡来探望我家老爷,早起又非要到你这儿来吃茶,我也不会多这一句嘴了!”
“说到吃茶,可真巧了,黄大老爷最后一次回乡那年,我还在这里做学徒,那天他跟一位好斯文的少爷来吃茶,是我伺候的,他本想找老板叙旧,可那天老板出外采货,偏不在,他还好遗憾的样子,随手就赏了我一枚银元,到现在我还记得那银元在手里闪得啊,我都睁不开眼!他们那会儿正是坐在这里,黄大老爷还就坐在少爷这个位置上……哎哟,再这么细瞧一眼,少爷的眉眼跟黄大老爷还真有几分相像!”
“好斯文的少爷……我父亲那次是跟谁来的?”
“是宏村汪氏族长,汪敬亭的儿子,名叫亦儒,他是替父亲来为黄老爷送行的。”曹叔忽然有些不痛快了似的,举起杯子,就把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也不顾之前的讲究了。
“哦?”想起艄公口中的那位执手遮天的汪氏族长,是何等厉害又险恶的人物,父亲怎么会跟他如此过密?“族长派他的儿子来为我父亲送行?他们之前有什么不寻常的交情么?”
“这……这我也不甚清楚,你还是去问老爷啊!”曹叔飞快地瞥了临渊一眼,临渊看得出,他正后悔着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哎,我想起来了……”茶倌儿忽然惊叫了一声,身子向雅座那边转去。
“你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曹叔正找不到解气的倒霉鬼呢。
“刚才……刚才那位客官……”茶倌儿指着雅座,嘟囔了这两句,就收回手,摸着装了银元的口袋没了下文,“您还有一碗干丝吧?我这就给您做去!”接着,他又跳起脚,一阵风似的扑向了后院的露天小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