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之初,国势险恶。蒋百里在1937年秋冬撰写《日本人--一个外国人的研究》一文,断言日本黄金时代已经过去,文章结语写道:“胜也罢,败也罢,就是不要同他(日寇)讲和。”次年8月修改定稿,在汉口交《大公报》连载,轰动一时。该报发行量日增万份,供不应求,有些读者甚至天亮前就在报馆发行部的门前排队,等购当天报纸。后方重庆、桂林和香港等地报纸纷纷转载,读者纷纷猜测。有人说是郭沫若写的,有人说出自“文胆”陈布雷之手,又有人说郭、陈两人虽是大手笔,似又无此亲切笔意。最后一篇刊出,文章末尾呈现“蒋方震于汉口”6字,人们才恍然大悟。熟识蒋百里的人,拍着他的肩膀说:“百里先生,你真会开玩笑,大名隐至今日才出现。”不认识蒋百里的人则说:“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抗战文坛健将。”此文当时被誉为战胜日本军国主义的“纸弹”。
1937年12月初,蒋百里从欧洲考察回国,11日奉命飞往西安。次日“兵谏”开场,蒋百里被软禁于西京招待所,可谓“昨为座上客,今为阶下囚。”蒋百里又是张学良首先访问的“特客”,张向之问计的。蒋对张说:“今天是力的问题。在西安,你的力很够,尤其在招待所,两条枪足够应付我们;可是西安以外怎样呢?”张氏表示西安以外,他是鞭长莫及的。
张学良(1901—2001),字汉卿,辽宁海城人,生于辽宁台安县。张作霖长子,东三省陆军讲武堂毕业,曾任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司令,陆军一级上将。
蒋百里在西安事变中被囚,每天必写一张明信片,寄给德国的二女,叫她们留着以为纪念。在西安的两星期,蒋发了很多信,且写得非常轻松:“飞机轧轧声,南京有人飞到西安来了。“又一轧轧声,委员长今天飞回南京去。”“明天再来一声轧轧,你们的爸爸,也将离开西安这古城了。”
西安事变中,张学良想派人去南京接洽停战,又怕南京不接受,问计于被软禁中的蒋百里先生(问计于楚囚,大概只有武将蒋百里)。先生问:“这里的人你最讨厌谁?”张曰:“蒋鼎文。”先生说:“那就让他去。”南京很快停火。1938年10月间,蒋百里携家赴贵州,途径桂林时,市政筹备处处长庄仲文往谒,百里先生发表了对时局的十点意见,其中在第十点中说:“抗战以来,名都大邑如北平、南京、广州等处,以为必可坚守者,往往不崇朝而失。而台儿庄、广济、德安等不甚着名之地,反获胜仗。故将来之最大胜利,或将于无意中得之。”七年后,此言应验:1945年8月间,美国将两颗原子弹先后投放日本的广岛、长崎,数日后,日皇裕仁颁布敕令,正式宣布无条件投降。
1938年11月4日,蒋百里病逝。章士钊《挽百里》诗云:“文节先生宜水东,千年又致蒋山佣。谈兵稍带儒酸气,入世偏留狷介风。名近士元身得老,论同景略遇终穷。知君最是梁夫子,苦忆端州笑语融。”
章士钊(1881-1973),字行严,湖南长沙人。曾任北洋政府司法总长兼教育总长,国民政府国民参政会参政员。
时在重庆的梁漱溟得蒋百里病逝噩耗,失声长叹,对民国名士张一麟说:“五年前我在山东邹平,得百里先生电云:将特地过访,覆到即行。漱溟素未识蒋,但闻其名,即覆电专诚相唔。百里如期至,乃适漱溟内人病危弥留,无暇招待。百里参观后,不暇深谈。未几,相遇于青岛。百里问我:‘君知我前至邹平之故乎?’漱溟曰‘不知。’乃曰:‘我知中日之战,是不能免。胜败之分,一在械,一在人。论械则我不如敌,论人则我多于敌七八倍。然今日军事在民众总动员,而将士不过什之三。我国系农业社会,凡农民予以民族主义劝之不易明了,惟欲破坏其所居之乡村,则彼以生命相搏。故欲君于教育中注重于乡村,我所以专访邹平,欲告君之理由也。’今天他逝世了,我能不哀痛吗?”
百里先生故后,国民重庆政府举行公祭,由******主祭。祭文为:维中华民国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蒋中正谨以香花清酒之奠祭于蒋百里先生之灵曰:呜呼!秋杜怀贤,鼓鼙思将,中道折衡,安危孰仗?先生于学,独运心匠。大川孤航,空绝倚傍。兵甲罗胸,罔测涯量。千载孙吴,颜行傥抗。巨霆震聋,励砭时尚。谠言起发,懦夫克壮。惠其绪余,犹为世饷。国有先生,实伊天贶。世运方棘,横流待障。念我良执,交期直谅。曩共艰危,在险弥亮。兹参帷幄,訏谟晓畅。萃萃群英,陶钧是望。如何征路,遽婴疬瘴?军国拳拳,逮于属纩。乌呼哀哉!云山凄怆,江流漭痒。追念平生,云胡可忘?金铁有摧,名德岂丧!化身千亿,尚克予相。中词荐悲,临风怏怅。乌呼哀哉!尚飨。
蒋百里逝世不久,冯玉祥在香港报上发表一篇文章,简述百里临终的情况。断言言蒋百里是被暗害的。蒋百里的女儿知道消息后,立即打电报否认其事。后来冯所着《我所认识的******》一书仍然坚持此说。
黄炎培挽蒋百里先生联:
天生兵学家,亦是天生文学家。嗟君历尽尘海风波,其才略至战时始显;
一个中国人,来写一篇日本人。留此最后结晶文字,有光芒使敌胆为寒。
黄炎培(1878—1965),字任之,江苏川沙县(今属上海市)人。民国后,曾任江苏省教育司司长,筹办东南、暨南、同济等大学。1917年创办中华职业教育社,任理事长。1941年参与组织成立中国民主政团同盟,任第一任主席。
邵力子挽蒋百里先生联:
合万语为一言,信中国必有办法;
打败仗也还可,对日本切勿言和。
邵力子(1882-1967),原名闻泰,字仲辉,浙江绍兴人。清末举人,同盟会员。曾任黄埔军校秘书长、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秘书长、中国公学校长、甘肃省政府主席、陕甘省政府主席、国民党******部长等职。
张宗祥挽蒋百里先生诗:
宵夜病急难求药,地僻医迟未处方。如此人才如此死,旅魂凄绝鹤山傍。
1938年将军病逝后就地敛葬,1947年其好友陈仪等协助迁葬,起棺时竟然尸身不朽。生前至交竺可桢大哭,曰:“百里,百里,有所待乎?我今告你,我国战胜矣!”一时众人泣不成声。将军遗骸火化后迁葬西湖。
陈仪(1883—1950),字公侠,后改公洽,浙江绍兴人。曾任国民革命军十九路军军长、兵工署署长、军政部次长、福建省主席兼绥靖主任、浙江省主席。
蒋百里的儿女亲家、钱学森之父钱均甫曾说:“百里主张战斗与生活一致,军事与经济不可分,真是千古名言。他一生不停地读,不停地想,不停地写。无论政治、文艺无所不好。曾在友人处借阅德国人所译的莎翁集,德国人自诩译文比原文好,他穷一星期之力把全集读完。至于废寝忘食读书真是他一生的第一嗜好,其第二嗜好为与人谈话。凡研究真理,往往力思不得而在与人言谈之中无意得之。所以育人多做有益的谈话,的确胜读十年的书。他谈话能指示要点,融会各项问题,这是他才力过人之处。”
《大公报》总编辑王芸生评蒋百里,说:“百里先生是中国有数的军事学家,他未曾典兵,而他的学生多是典兵大将;他的军事着作虽不算多,而片语只字都可作兵学经典……百里先生的淹博宏通,实是一位罕有的学者。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军人,多是文学修养很好的人。百里先生如果典兵,便是典型的儒将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