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莲腿软的站不稳,眼前一黑,两三秒的时间里,魂已经掉不知哪儿去了。——“太太!”穆枫托手一扶,枪柄差点抵到她背心,他是真的急了,场上本来就混乱,自己白混三藩大佬的名头,连女儿都看不好,捧成心头血的太太也被吓晕——
褚莲还好,揉了揉脑袋,只有三秒中的晕厥,脑袋里嗡嗡一片,好在总算意识清醒,她睁眼便问:“妍妍……?”
“妍妍没事。”
白斯年等人提枪挨了过去,一步一步逼近穆氏的座席。——席下挨个顺着盘踞各家小族,此时该悲的悲,疑惑的疑惑,每个人的脸合起来,简直就是一块颜色精彩的调色盘。
穆枫安置好太太,慢慢走到阮素泠身边,拿枪托顶了顶自己额前被她弄伤的地方,笑道:“阮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我的人,哪里得罪你了?”
“干什么?”阮素泠反问道:“穆先生难道还没有发现,你的宝贝女儿已经不在奶妈怀里了吗?——她去哪儿啦?”
穆枫沉默不语。
阮素泠接着说道:“你手下有人要反呀,先生!我帮你清理门户,穆先生对人态度要好些才是呀!”她笑了,回身向刚刚放了一枪的纳塔莎道:“做的很好,纳塔莎,穆先生恩怨分明,看这样子,我们这次能够全身而退!”
经她一提醒,白斯年才想起戏台上放枪的俄罗斯美人,回身把枪指向那边,笑着问穆枫:“梓棠,这个美人枪法太准,心又狠,留着也是个祸害。要不要我帮你解决她?”
“随意,”穆枫眼都不眨,“她来搅局的是吗?老白既然你看不上她,弄死算了。”
穆先生不懂怜香惜玉,连一点回还的意思都没有,这下倒让白斯年一时不知要怎样才好,只顾笑道:“不行啊梓棠,我突然心软了,纳塔莎纳塔莎,和我妹妹一样的名字,我下不了手啊!”
“你得了,”穆枫瞪他一眼,身子却和那些警卫同一个方向,都在朝穆家席位后面中枪的某个人移动,“纳塔莎?俄罗斯女人一共才多少个名字?莫斯科一块广告牌砸下来,能砸伤一半‘纳塔莎’!”
中枪的是穆家的亲附家族李氏的某个小爷,历年大家族聚会的席次安排本来就是以世家为大本营,其他小族顺席而列,这李氏,正好被安排在穆家之后,这次不知是怎么回事,子弹不长眼还是美人“纳塔莎”枪法太差,分明是挟持穆枫女儿,跟穆先生要价的游戏,到最后竟殃及池鱼,李家的小爷中枪,当场死亡。
显然是刻意为之。
穆枫调侃:“阮小姐,你们乌克兰集中营培养出来的暗谍,枪法这样差?难怪总是出师不利!——台上那个小娃娃,不是我女儿吧?你从哪儿拐来的孩子?”
“枪法差?穆先生要不要当活靶,让纳塔莎练练?”阮素泠轻笑,唇角勾起幅度完美的线弧:“至于那个孩子,的确不是妍妍,——他四岁了呀。是我儿子,友情客串一下,穆先生对我儿子的演技,满不满意?”
那个女人一笑,眼底开遍桃花。
“你和四哥的孩子?”他一惊。
掐着时间,好像正好。四五年前,她和穆风展,好像见过面的。四少在黑海度假,回到加州时,一脸闷闷,穆枫心思略动,当时已经猜到了什么,却不敢点破。
看来长了四年的果子,倒是被她闷声不响地收了。
一干人迅速合围,陀枪愈来愈逼近穆氏座席后面李家的席位,李家小少爷的尸体躺在地上,眉心一枪,利索干净,不得不承认,那位俄罗斯女士枪法极准,看来她一早的目的就是李家的这位小爷,抱着孩子使了这么久的障眼法,只不过是为了迷乱旁人的眼。
——然而,原因何在?
白斯年疑惑地看了看穆枫,连他都猜不透李家是怎么招惹了高加索深山里的神秘组织。
穆枫皱眉,左手指骨轻轻擦过下巴,他的眼神凉的可怕,心思略动,穆先生思虑深沉,这样盘算缜密的男人,第六感再准不过。——李家,只怕是自己把自己逼上了一条不归路。
李氏是亲附穆氏的小族,几代都对穆家言听计从,但最近有些不安分的动作很碍穆枫的眼,他正巧闲的没事,想要警醒一下旁族,让人准备动手剪剪枝。谁知不查还好,一查吓死人,李家小辈很不懂规矩,暗里勾结了几伙****佬,瞒着穆家做了些不干不净的事,再加上他按着年成收了几条暗线,回复的暗消息说,李家可能和某些势力达成了协议,暗中要把穆家卖一卖。穆枫掌位这么多年,最恨背叛,听到暗线回报,自然大怒,这边已经着手封了李家在三藩的几家赌场,穆氏的生意,也从李家手里抽了回来,碰毒的李家人,该杀的杀,该送监的送监,但毕竟祸不累妻儿,该问责的人已经下了狱,穆枫对李氏一家老小还算照应,这次宴席也邀请了他们来,并无嫌隙。甚至连李家的女眷,根本不知家里的男人干了怎样出格的事,逼的穆枫啮齿。
对李家,他算是仁至义尽了。
但现下情况看来,他仁,李家却未必念他的好。
阮素泠转着M36,颜色随和,就像托着塑料玩具枪的小孩儿。她在穆枫身前晃了一圈,笑道:“不好意思啊穆先生,让你受惊了,我要是不这样做,不能把绑架妍妍的匪徒注意力引开呀!再说了,就算李家你我不放在眼里,但他们握着妍妍这张王牌,到时候,恐怕让穆先生当众下跪,穆先生也逃不过!”阮素泠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唇角漾起笑意,她当然没那么容易放过穆枫,笑问道:“穆先生,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如果李家那小子捏着妍妍这张牌,叫你下跪,你肯不肯?”
“妍妍在哪里?”他没理阮素泠的调侃,语调有些急促。
“在哪儿?穆先生,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回答了,我就告诉你!”她原地踮脚转了一圈,打了个响指,巧笑道:“纳塔莎刚才拿枪顶着我儿子时——穆先生你记住哦,我儿子是演员,在这出戏里,演你女儿来的……。”她好意提醒,听那口气,好似是要替她儿子讨个“出场费”,这个女人太叫人捉摸不透,大庭广众之下,在三藩的地盘,都敢明目张胆地戏弄穆枫,她又说道:“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地看戏台上纳塔莎怀里的妍妍是不是?你们都以为,纳塔莎一枪爆开,‘妍妍’的小脑袋就会开花是不是?”
他蹙眉,点点头。
“但李家那边的动静却不是这样的,你猜呢,李家那个愣小子……。”说到这里,阮素泠突然顿了顿,踩着小高跟,踢踢踏踏地走到李家众人围绕的座席旁,全无惧色地看着横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脸上略微显出鄙夷的意思,她笑着对穆枫道:“李家那个愣小子,焦急地瞟向妍妍的藏身处,——他生怕到口的猎物脱了手呢,穆先生,他要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把妍妍运走,他这不是在侮辱你的智商吗?”
“所以,他死了。”穆枫神色平淡,只有在提起女儿时,眼底才会有略微的焦虑:“你知道妍妍在哪儿?把她交出来。”
阮素泠笑着不说话,白斯年这时却站了出来,四下回顾:“妍妍就在大厅里?”
穆枫被白斯年一提点,心下豁然,开始逼视大厅周遭的陈设,——他像一头捕食的野狼,眼神扫过之处,野草绝烬。警戒线拉的愈来愈近,挎着AK的政府警戒像一条游蛇,警惕打量四周,跟着穆枫的步子走动,把拉锯线来回牵扯。
穆枫的目光很快锁定。
这处宴会客厅构造巧妙,各家皆有划分座席及“势力范围”,绕过重重叠叠的帷帐,大厅空阔无依,只有几根擎天大柱直入穹顶,红漆原木大柱边各自摆放几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做工精良,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他缓缓逼近。迫切地想要把那个孩子抱出来。
“妍妍在里面?”白斯年突然回头问阮素泠。不知为什么,他还是想得到这个女人的亲口回复才算放心,分明妍妍已经藏无可藏,除开那几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四下空阔之处,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容纳一个两岁的小孩子。但白斯年也经惯风雨,警惕心不逊穆枫,他大概是怕局中有诈,因此非要得到阮素泠的确认才放心。
警惕心却依然没有藏掩,他握着枪,偕同穆枫一起,慢慢朝红木漆柱走去。
四围警戒拉的更近,长蛇以穆先生为中轴焦点,拖曳着庞大的身躯扭动。
阮素泠点点头:“是在那里。东北方向那根柱子——我看李家那小子刚刚情急时眼睛直瞟那边,大概是没错了。”
话音刚落,穆枫再也等不得,按照阮素泠的提示,直奔东北方向那根红漆木。
军靴踩在地板上,铿铿有声。
大厅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胶着在红漆木旁的青瓷花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