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枫瞪着她。
她回看,压低声音叫了一声:“小枫哥。”
“嗯……。”穆枫鼻间轻哼,手指动了动,抖落几点烟灰。他眉也不抬,直接掠开她的目光,和易风铨对视。
那位先生摊手:“阿季来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穆枫心情似乎有些不太好:“你以为我乐意要她来?”他淡淡看褚莲一眼,很快扫开,道:“碍事!有女人管着,我做不开事,束手束脚……。”
褚莲听他这样讲,有些不服气,脱口而出:“有女人管着?就算我不在……小枫哥身边又不是没女人……。”
她的语气中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醋意,穆枫忽然抬头,深深注视她:“怎么说?”
怎么说?真是欺负人!明知故问!
她低下头,沉默着不说话。
易风铨说道:“阿季,今年暑假,来莫斯科?”他站到褚莲面前,让她能够清楚地看见自己:“我去接你,妹妹,今年来莫斯科过暑假吧。”
褚莲鼻子一酸,一低头,泪珠吧嗒吧嗒掉下。
“别哭啊,妹妹,发生那么大的事……我,我很抱歉。”易风铨一弯腰,轻轻抱了抱她,脸上有些抱歉的意思。
穆枫脸色有些不好看:“风铨!”他出声制止,咽了一下,却又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易风铨面色凝重。他们并非故意,却不知不觉地,终于绕上了那个话题。
那是她失去亲人的第一个暑假即将来临前的夏天,在比利牛斯雪山脚下的小旅社,世家的亲人在谈论她的家殇,溪口张氏至此,从记忆中夷平。
但她并不知道易风铨和穆枫饶有兴致地加入高校联盟活动,是为什么。如果当时就知道……她想,她一定要哭瞎了眼!
最亲的人,都爱她。可是却都背着她,一次又一次在她伤口上抹盐巴。
晚上有烧烤的活动。七、八点钟的时候,找不见穆枫和易风铨的影子,组织活动的负责人让褚莲去叫——几个钟头前,她和易风铨相熟的事,早就尽人皆知。穆枫虽然明面上还是不大搭理她,他可能有自己的考量,但碍于易风铨也在场,他也和褚莲说了不算少的话。在外人的认知中,那个来自威斯里安的女生,是易风铨的老朋友,因这一层关系,穆枫也和她有交集。
所以让褚莲去叫他们两人下楼来烧烤,是再合适不过的。
穆枫的卧室灯亮着,半透的白纱门里面映着几重影子。果然不止穆枫一个人在。
走廊上灯光很暗,但屋子里却极亮堂,褚莲走到近前,细细看了下右侧墙上悬挂的门牌号,确认再三,然后才轻轻叩响了门。
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是椅子撂地拖起的重音,很快,脚步声愈来愈近。
她在外面叫了一声:“小枫哥?”
“嗯。”他应一声,拉开了门——
褚莲愣在那里。半晌,才有些清醒,向里面仓促看了一眼,脸上立即飞红,怔在那里,不晓得要说什么,犹豫了一会儿,退后两步,小声跟他说一句:“小枫哥,我要走了……。”
然后,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踏着橘色灯光下地板木纹格子,匆匆离开。
她的影子,在暗色灯光下拖的愈发长……
“阿季?”
穆枫被身后易风铨的大笑惊醒,恍悟时,懊恼地拍了自己脑袋一记,回身向不怀好意的易风铨瞪一眼:“她刚刚看见谁了?”
“哈哈哈哈……。”易风铨笑的前仰后合:“梓棠,你……你……。”
“她看见谁了?”穆枫皱了皱眉。
“你的绯闻女友,”易风铨坐下来,给自己倒杯茶,歇了会儿气,说,“不好意思啊,梓棠,不是我……我当时正在忙着,阮正好站在那里,巧了,你门开那么点儿大,阿季一眼望过来,落进她视线里的,就是阮素泠了!”
阮素泠耸耸肩,看他,眼中盖不住的促狭笑意。
穆枫拿椅子出气,踹了一脚,然后,在易风铨对面坐下。
易风铨那厮完全不顾他感受,笑的起不来身:“梓棠……你……你就是拿这个东西……去……去给阿季开门的?哈哈哈哈哈哈……。”
穆枫将手里两盒“东西”搁在桌上,嫌恶地挪开手,略显“幽怨”地望了易风铨一眼:“风铨,很好笑?”
易风铨沉声,刻意屏住笑意:“梓棠,美洲性教育相当不错啊,你不能指望阿季什么都不懂是不?那……那你形象在小妹妹眼里可就全毁了!”
“老子知道!”穆枫将那两盒“东西”直接揽起,砸易风铨身上:“你不出主意起什么哄?”
“那……那要不要……我去给你解释解释?”
穆枫突然恍悟过来,易风铨那厮刚刚也在房间里,他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阿季误会也不出声?那厮是故意的?!
褚莲进门只看见他……和他身后的阮素泠,根本不知道穆枫的卧室,当场还有易风铨那个祸害也在!
桌上堆着成摞的某牌子“保健”用品,更要命的是,他去给褚莲开门的时候,竟然忘了把手里的“余货”放下,直愣愣地拿着两盒“套套”迎出去,褚莲当场红了脸,壮着胆子朝里看,不巧看见的还是“穆枫最有可能女友”阮素泠……
易风铨那个祸害为什么不出镜?!
穆枫此时心情十分糟糕:“有烟吗?给老子抽一根……。”
那个祸害居然还敢“观察”他:“梓棠……你……你不要紧吧?要不要……去跟阿季解释一下?”
“解释?人赃并获,你让老子怎么解释啊?!”
“……。”
褚莲喝了点酒,很晚的时候,被戴维从烧烤队里拖起来,送她回到住处。他呵着酒气,趁酒兴头,拉着褚莲的手,叨叨说着:“你别信他的……Mu是个很危险的人物……。”
她还算清醒,脑海中不断翻过刚才见到的场景,心说,穆枫的确是个危险的人物,尤其是对女人来说。
戴维忽然凑了过来:“Lian,我……我跟你说……他,他的家庭十分复杂!他……他的那些朋友,也不是什么好……好人!!我,我不小心撞见过……他们,他们借旅舍的地下室,藏了……很多枪支弹药……。”他打了个酒嗝,像是在漫天说胡话:“我怀疑……他和那个男生的死……有很大关联……。”
“那个麻省理工的男生不是没死么?”褚莲忍不住插话。
但戴维不理她,只顾自己胡言乱语:“Mu上次……上次不是受了枪伤么?他的手臂……。”戴维呛着酒气:“他的手臂受伤啦!那是……那是活该!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把褚莲送到门外,还想跟进去,被褚莲拦下:“戴维,就到这里吧。你出去遇见米达,让她早点回来……烧烤吃太多也不好,大晚上的,不要撑了……。”
“Lian,我……我……。”
“我知道,”褚莲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今天喝多了……。”
他在外面纠缠了好一会儿,被褚莲连推带挣,这才送了走,她舒了一口气,推门回自己房间。
灯没关。
有人坐在窗前小几边,灯光线型将整张脸的轮廓打散在墙上。十分英俊的侧面。
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那个人是谁?”
褚莲没动。
他生怕褚莲没听见,又问:“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戴维……。”她很小声地说了个名字。
“我知道那小子叫什么,”穆枫向她伸出了手,“我问的是,那小子跟你是什么关系?”
她不说话,也无视他伸出的手。
穆枫似乎有点急:“男朋友?”他眉头微皱:“阿季,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啦?”穆枫屏着呼吸,在这一刻,他是万分紧张的,生怕褚莲下一句话,将他击溃无所遁形。他怕,从来不愿启口的心事,还没让她知道,就已经胎死腹中。
她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小声道:“小枫哥交女朋友都不告诉我们,我也……。”她忽然发现不对劲,连忙刹住!
“她不是!”穆枫倒吸一口凉气:“那他是吗——那小子,他是吗?”
他得到的回应是沉默,穆枫没耐心了:“说话!”只有两个字的促音,却透着一股天然的冰冷——他从前在褚莲面前一向都是温和的,与他人面前判若两人,但此时,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有些暴躁。第一次,在褚莲面前,趋近发怒。
她看着他,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涵义深深,她最终还是小声着:“小枫哥,我……我大了……。”
穆枫心一沉。只觉得整个身体都是凉的,不属于他的,等了这么久,自己还没有露出什么意思,却换来阿季这么一句话!
他的手一抖,把茶杯撂开:“你们……到哪一步了?”
“没……没……。”她犹犹豫豫着,这才意识到是穆枫会错了意,可一时又不知要怎样解释。
“你过来,阿季。”穆枫哑着嗓子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