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大榕树下,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在乘凉,少年旁边是一条大黄狗,在酷暑六月的一个中午,画面是如此的和谐温馨。
骑龙村,字义就是骑在龙背上的村子,对于这个村子的来历,没有任何记载,就连村里的老人也不能道个所以然,虽然是骑在龙背上,但这个村子十分简单朴素,村子里的人依然过着刀耕火种的日子,春种秋收,自给自足,就连官府都不知道有这个村子,没有出村的路,也没有进村的路。
重要的是,这个村子,背靠紫旭山道场。
“臭傻子,你那跛脚爷爷叫你回家吃饭了。”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朝榕树下的少年喊到,边喊边起哄。
少年很淡定,只是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倒是他旁边的大黄狗立马跳起来,冲着那几个孩子就开始大叫。
“阿黄,别叫,爷爷叫我们了。”少年起身来,抚了抚正在发狂的狗,那狗倒是也听话,立马就停了下来。
一个孩子和一条狗就这样走在村里长满杂草的回家路上,他们住的房子在村子的最北面,就在紫旭山进山的入口,这趟回家的路基本上要经过村子里所有的人家,少年只是一直低着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儿,那条狗也只是默默的跟在他后面,那些站在门口聊天的妇女看到他边开始议论纷纷,眼里不是透露着轻蔑和嫌弃,有些孩子甚至捡起地上的石头扔向他,嘴里不时喊着
“倒霉鬼,克星,赶紧滚出我们村子。”
“哪天把这条大黄狗宰来炖了,说起来也有些时候没有开荤了。”一些大人也冷嘲热讽道。
少年还是低着头,没有任何动作,哪怕是一点愤怒,他只是默默的低着头,走过一句又一句的嘲讽与谩骂。
这个孩子,今年十三岁,是个孤儿,爷爷告诉他的,他只是知道他是被爷爷捡来的,没有爸妈,从小到大,他都和爷爷相依为命,村里的其它小孩也不愿意和他玩,都说他是扫把星,到哪哪倒霉,只有爷爷疼他。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村里的人那么憎恶他,似乎他根本就不应该在这个村子出现,又或则他的出身背后有一段阴暗的过去,他曾经无数次的问过他爷爷,但爷爷总是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
从村口到他家,十分钟的路程,每一次都显得特备漫长,他似乎要面对村子里所有人的脸色,到家的时候,爷爷已经站在门口等待,以往的这个时候,爷爷总是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眯着眼看着村口的方向,打盹,而这一次,爷爷显得十分焦急。
老爷子今年已经是花甲之年,但是十分健硕,黝黑的皮肤烘托出一个老农的形象,老爷子耕田种地都是一把手,不是说他多有劲,而是因为他会算,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施肥,什么时候有雨,什么时候收割,老爷子都有自己的一套,村里人在耕种方面可以说都得仰仗老爷子,只是老爷子的一只眼睛确瞎了,从孩子可以记事开始,他就知道爷爷视力不好,表面上看起来两只眼睛没有什么异样,但实际上只有右眼能看得见,左眼虽然和正常眼睛一样,但却早已失明,就连睡觉,他的左眼也是睁开的。
少年叫作肖鼎天,老爷子便是肖烈。
鼎天刚想叫爷爷,他旁边的大黄狗就开始冲着家里的堂屋狂吠起来,这倒是把他吓了一跳,这条狗从来不会这样的。
“到底是只没有眼力的畜生。”肖老爷子摇了摇头,然后走过去拍了拍阿黄的脑门,说来也奇怪,这狗立马就不叫了,嘴里时不时发出无辜的哼唧声。
十三年后,他显得如此沧桑。
“爷爷,阿黄怎么了,我以前可没见过他这样。”肖鼎天感觉到有些奇怪。
“今天有客人来,随我进屋,我有事情给你说。”老爷子径直的走进堂屋。
一听有客人,肖鼎天心里一喜,因为这间屋子,每年只有七月才会来客人,而且每次来客人,爷爷都会让他回避,有一次他好奇,悄悄躲在门后面想看看爷爷的客人,但是他看了半天,也就只看见了爷爷在堂屋的椅子上坐着自言自语了一晚上,看样子好像在和说话,但是林新使劲揉了揉眼睛发现爷爷还是一个人在说话,而且爷爷说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懂,好说的不知道是什么语言,那时候的他觉得这可能就是爷爷的一个怪癖,从此也就没有多过问这件事,但是今天,爷爷居然主动让他一起见客,鼎天倒是觉得很欣喜。
一扫一路上被人嘲笑的阴霾,肖鼎天迫不及待的就要往堂屋里迈步子,但是当他刚要跨过门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一哆嗦,全身尽然起了鸡皮疙瘩,要知道这可是六月的中午,但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像腊月脱光了衣服在河里洗冷水澡一样,瑟瑟发抖,而门外的阿黄此时哼唧的也越厉害,咋的一看,这条跟随鼎天多年的老伙伴,尽然眼角开始淌泪,一直盯着他看,它的眼神似乎想要告诉肖鼎天什么。
肖鼎天没想太多,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只是身上感觉到有点不适应,再说了,这不是还有爷爷在么。
迈进堂屋的时候,肖老爷子已经端坐在堂屋的正中间的椅子上,他旁边还有一把椅子,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袭黑袍,一动不动,浑身透露着一股阴寒之气,肖鼎天经过他旁边的时候,甚至不敢抬头看他,那股阴冷刺的他不禁浑身发抖。
突然,一阵寒风掠过,堂屋的门啪的一下就被合上了,在门刚要被合上的时候,肖鼎天看到门外的阿黄,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一只淌血泪的狗。
屋里顿时暗了下来,本来是烈日炎炎的盛夏正午,此时倒好像是一个冰窟,肖鼎天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去把蜡烛点上。”肖老爷子交代到。
肖鼎天摸黑到厨房,拾起灶台上的半只蜡烛,然后顺势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蜡烛,小心翼翼的用手护住这点微光,他害怕这种阴冷的黑暗,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光有时候也会让人感到害怕,拿着蜡烛走到那位客人旁边的时候,鼎天无意间看到了黑袍下的脸,惨白的一张脸下勾勒出还算俊秀的脸,黑袍人还算年轻,只是真正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黑袍人的眼睛,凹陷到骨子里的一双眼睛。
形同骷髅的眼睛。
“十三年了,想不到鼎天都已经这么大了。”
黑衣人终于开口,语气中有那么一种无限的感伤和追忆。
“看得出这十三年你也很煎熬,当年的事情,说到底,你没有责任,我原本就不该阻止你和馨儿,你拼了命保下这孩子,也算是对肖家的一种恩泽。”肖老爷子接过肖鼎天新手中的蜡烛,放在了两把椅子的中间。
在这一件屋子里,有的只是三个人,两个影子。
“老爷子,我自知自己大限已至,今天便是来做个了结。”黑衣人的嘴角在抽搐,似乎他在忍受一种极其难忍的痛楚。
“鼎天,好歹也是我的骨肉,我想把他带回冥宗。”
肖鼎天往爷爷身边靠了靠,他害怕这个黑袍人,尤其是他的眼睛,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不想被带走。
“我早已算到会有这么一天,十三年前的那次争斗中,你的命脉已经受损严重,若不是馨儿帮你挡下最致命的那道天谴,想必你早已经灰飞烟灭,连同你的冥宗一起断送。”
说这话的时候,林老爷子没留半点情面,说完之后,老爷子的脸上浮现出了无限的悲痛和感伤。
悔恨,无限的悔恨充斥在两个人周围。
黑袍人只是冷笑,肖鼎天听不出他的情绪,也不敢朝他那边看,从进门到现在,他一句话也没有听明白,仿佛自己就是个局外人。
馨儿是谁,这个人和自己有什么联系么,怎么也没听爷爷提起过,肖鼎天若有所思。
“馨儿的死,是我犯下的罪,这是我欠肖家的,如果我当初停止纠缠,馨儿也不会到那般下场,冥道二宗相争了多少年,最后的苦果却是让馨儿受尽,老爷子,我不想两方再继续争下去了。”
语末,黑袍人脱掉黑袍,露出了真面目。
肖鼎天吓的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出现在视野里的,哪里是一个人,活生生就一个骷髅头,脸上的皮肉就像是一层胶布,粘在了头骨上,凹陷在眼眶里的眼睛,如同僵尸,更让人心惊的是他的头上没有一根头发,天门盖上烙着一块奇怪的铭文,那都是烧黑的皮肉。
是青铭剑的铭文烙印。
“爷爷我怕。”
肖鼎天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死死抓住肖烈的胳膊。
是应该害怕,十三年前的一战让吴炎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命脉受到重创,他已经慢慢失去了对天身死气的控制,相反,无尽的死气开始反噬他的躯壳,变成如今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