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时间里,木罗大半时间都窝在店里磕瓜子,一磕老半天。磕累了就去酒楼里听听评书,她素来喜欢这些人嘴里说出来的故事,有些比她经历的还要精彩些,只是其中也不乏添油加醋。
见她这般悠闲,阿蛮似乎憋不住了:“你就这样呆着?”
木罗白她一眼:“不这样我还怎样。”
她诧异:“木姑娘,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我可记着还有一个妖怪没收呢,你不是向来自诩灭害灵吗?!”
“没忘啊,当然没忘。”木罗无聊的拄手撑腮,另一只手拨弄着瓜子壳儿,乌亮的秀发自她白腻如细瓷般的颈子边垂下,露出一种无意识地魅惑。
“那你还没事人一样的坐这儿?”
“快了快了。哎,我说你才跟了我多久啊,怎地变得如此啰嗦。”木罗似乎有点忍受不了她的事妈本性,轻皱着眉头瞧她。
阿蛮咧嘴一笑,露出齐整的大白牙:“好像也不是太久吧,也就一两百年而已,不过木姑娘你年纪太大可能记不住啦,阿蛮不怪你,真的。”
木罗微微叹口气,右手抬起作势要施法,阿蛮见情况不妙又一溜烟跑了。
不知是哪个半夜,阿蛮缩在床上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被人摇醒,木罗一身青衣倚立于床边,手上依旧摇着扇儿。
她不满地重新闭上眼睛,嘟囔道:“木姑娘你还有没有妖性了,我也要睡觉的啊……”
“你不去看戏就算了。”木罗转身欲走,阿蛮火急火燎地从床上蹦下来套好衣服,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待从后门出来时,木罗牵着她朝前跨一步,周围便已换做王氏家中。她掐了个诀隐去身形,穿过房门来到王氏所居的屋子。此时,王氏早已睡熟,月光如水帘般泻下照进房间,鉴人眉目。
阿蛮指着王氏隆起的腹部,似乎有点被吓到:“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和之前的不一样了……”她法力虽不高,却也能看见王氏肚子里怀的是什么。但是,她那次只能瞧见她怀着一肚子黑气,奇异诡怖,怨气重重。这次,她能够很清楚的看见她肚子里奇怪的东西,一个个小黑点,像鱼一样游动着。
木罗走上前,查看了一下王氏的肚子,说道:“依着时间来算,也该差不多瓜熟蒂落了。再者,许是那个癞蛤蟆知道我的存在,有些怕了,便想早点收网。”她之前给王氏的茶叶和撒在屋子里的净水起了作用,那妖察觉到了不一般,自然想快点结束。
她说的自然至极,阿蛮听了却忍不住腹诽,这自大的性子也是和大金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木罗探手抚了一下王氏的肩膀,一道金光隐没。“我们先去外面等着,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
丑时没过多久,王氏的房门突然打开。王氏连外衣都没穿,赤着脚就走了出来。木罗二人悄然跟在她的身后,看她要往哪个地方去。
阿蛮偷偷贴近她,问道:“她这是失去神智了吗?”
木罗反问:“你难道看不出来?”
彼时洛阳城中早已寂静一片,房屋静静伫立在夜色中,月光长泻,还有几颗星子铺在上头。偶有巡城的士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响起,火光摇曳而过,很快便消失。有好几次王氏差点被他们发现,幸得木罗及时施法才没叫露馅。
她们跟的有些远,一直到出城,王氏还在朝前走着。
阿蛮向来是个急性子,此时便有些耐不住:“她到底要到哪里去,我们直接施个法送她过去不就好了嘛。”
“那跟打上门有什么区别?小小年纪,怎么越长越笨了。”
阿蛮撇撇嘴,她当然知道这样就没意思了,但是在她的潜意识里最直接的才是最爽的,“我哪里笨了!要我说啊,早就该打上门去,反正我们不是也知道那个妖怪在哪儿的嘛,何必躲躲藏藏,好不痛快。”
木罗弹了下她脑袋,气道:“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若是这般冲上门去,吃亏的只能是我们。你这个脾气何时才能收敛下,看来我还是得把你送到我师父那儿磨练磨练啊。”
一听到木罗提起她的师父,阿蛮的表情就像吞了只臭苍蝇一样:“真是个小气鬼,我开个玩笑也不行么。”
木罗笑了笑,果然还是师父的威力大上一些啊。
大约又走了几里路,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座土地庙。庙前悬挂着两个素净灯笼,橙黄灯火能照亮的地方不过方寸,但在漆黑的夜里看去,却添了几分暖意。
王氏径直走进庙宇,绕过神龛,瞬间消失不见。
木罗不敢大意的撤去法决,依旧隐着身。她们来到后院中,举目四顾,极其安静,没有外人进来的迹象。只是院中一棵老槐树生得颇大,大约五人合抱,枝繁叶茂,亭亭如盖。
阿蛮蹦上前去,围着它转了几圈,奇道:“明明长在土地庙,哪里来的这么多怨气?”
“被一只癞蛤蟆天天占着,怨气能不大嘛。”木罗抬手掐诀,阿蛮赶紧扯住她衣袖,生怕丢了。她们沿着老槐树盘根错节的根下遁几十里,终于在一个巨大的地洞上面停下。
这个地洞被那妖物扩建的像是地宫一般,她们沿着洞口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即是四周黑不溜秋的也不能影响她们视物,可是一旦看的清楚了便觉有些恶心。脚下不时会踩到路过的癞蛤蟆,发出呱的一声叫后又蹦远了。阿蛮嫌恶的左挡右避,却不小心粘上一堆极其黏稠的物事,牢牢地吸附在她的鞋底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木罗随手扔了个法术除掉了那堆东西,低声笑道:“我听隔壁街的大婶说,踩到癞蛤蟆的口痰是要走霉运的。”
阿蛮啐道:“什么破烂说法,我才不信!”
二人沿着通道走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了几丝光亮。原来通道尽头是一处椭圆形的巢,从上面看去整个巢宽大无比,巢壁上挂着许多黏稠的口痰,白丝丝的,散发出一阵腥臭。巢的中间趴着一只丈高的癞蛤蟆,通体金黄,正在阖目养息。它的身躯下躺着一堆发黑的死皮,想必刚褪下来不久。
木罗眼光从下面那些大腹便便的妇人身上扫过,微微凝神。
“癞蛤蟆居然也会蜕皮,当真稀奇的紧。”阿蛮仗着隐身,毫无顾忌的说起话来,“这妖也就三百来年的道行,胆子倒是不小,竟然骗了这么多人来。木姑娘不如让我下去吧,这妖长得那么恶心,不把它剁成稀泥我此心难平!”
她缓缓摇头,这癞蛤蟆势必知道她们跟过来了,可它现在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恐怕还有后手。阿蛮这个莽撞性子,到哪儿都要吃亏。
她们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那只癞蛤蟆终于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精光四射,看向那些神志不清的妇人。它突然张开大嘴,一条巨舌从口里伸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其中一名妇人探去。它的舌头直接穿入妇人的肚子,奇怪的是,没有流血,妇人也没有当场死亡。只是因为这一变故,妇人的身体开始抽搐起来。那妖物的舌头盘踞在她的肚子里,似乎在吸收那些怨气。
阿蛮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朝木罗投去目光。
木罗用眼神示意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消一会儿,妖物的舌头离开妇人的身体,从它破坏的地方突然跳出了许多的小癞蛤蟆,有些身上还粘着血丝儿,纷纷朝那癞蛤蟆跳去。再看那名妇人,却是已经气绝身亡。
癞蛤蟆动了动身子,再次伸出舌头出击,这次的对象是王氏。只见她毫无神智地站立着,对眼前的危险视而不见。就在舌头快要接近她肚子的时候,一道金光从她身上窜出,在半空中化成一条大蛇,朝癞蛤蟆袭去。癞蛤蟆见状大惊,急忙收回舌头,下意识就是躲避大蛇的攻击。
一个物种,无论它再怎么强大,对天敌的恐惧是消灭不了的。就譬如眼前这只癞蛤蟆,纵使它回过神后战胜了那条大蛇,可它还是很害怕。
它转动圆滚滚的眼珠朝上面藏着的二人看去,呱声大作,难掩其愤怒。
木罗勾起一抹轻笑,“好像被发现了,阿蛮我们下去会一会它吧。”
落地后,她随手布了个结界,护住了那些妇人。阿蛮轻盈的跃起,与那癞蛤蟆缠斗起来。他们道行差不多,只是阿蛮是讹兽,少于修炼却精于嘴皮,自然不比吸收怨气修炼的蛤蟆精。几番缠斗下来,她似乎有些力不从心,那蛤蟆的一条舌头厉害的很,几乎每次都能击向要害。
木罗掐诀,化了一条更大的蛇上去。那癞蛤蟆一见有蛇,顿时想逃走,却不想被阿蛮拦住去路,冷光闪过,废了它一只眼睛。大蛇瞅见时机,厮缠上去,将那癞蛤蟆的身子紧紧绑住,到最后却是越缠越小,变成了一只小癞蛤蟆。
木罗收回大蛇,它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似乎有点不明所以。
阿蛮落在她身边,埋怨道:“也不早点来帮忙,差点没命啦,就知道欺负我这个小孩子!”
“是谁刚才打的那么过瘾?”木罗懒得看她,一施法,那些新生的小蛤蟆全部蹬腿儿归西。被贬回原形的癞蛤蟆躲在一块石头后面,不安地呱叫着,全然没了之前的气势。
阿蛮吐了吐舌头,问道:“怎么全都给弄死了?”
“这些东西吸附人体而生,早就沾了邪气,现在不趁早除掉,恐怕后患无穷。”她扬了扬眉毛,又道:“那只活的专门留给你剁的。”
木罗望了一眼那名死去的妇人,轻轻叹了口气。将余下的妇人送回自家后,木罗和阿蛮也回到了狐来茶馆,彼时天已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阿蛮将那只癞蛤蟆也带回了茶馆,关在一个鸟笼子里面,时不时的逗它一逗,好似忘记说过要把它剁成肉泥的话。
没过几天,那名由木罗扮成的大夫又出现在了王氏家中。她告知王氏去三条街之外的水井里打水沐身,以便洗去邪气。王氏按照她说的去做,不消两天那肚子就小了下去。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所有怀了怨气的妇人都慕名而来。
王氏想去狐来茶馆找木罗谢恩,可惜怎么都记不住路,想打听也没打听到,遂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