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寺林荫道,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到这个地名了,人要想从这不花一分钱的过去,还不太容易,必须要目不斜视,不理睬任何人的搭讪,不论他的开头是不是“小伙子,我不要你的钱……”
这一条道上都是算命的。
退休没事干的老年人居多,有人来就算命,没人来就和朋友下棋摆龙门阵,周边环境又好,浓绿色的树林望不到边,还能挣点酒钱。
挨揍的那人叫刘齐风,抗美援朝时的部队参谋,老头身体很好,每天都练太极拳,他说要见我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顾西杰一脸郁闷,他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就会露出这副神情。
刘参谋在病房里精神状态仍然好,还有精力和医生开玩笑,没事就和其他人扯些怪力乱神,顾西杰完全是开玩笑地一说,你们这个圈子挺小的,我朋友说一个姓徐的——
没说完,刘齐风就拜托顾西杰,让我去见他一面。老头很执着,儿女都劝他不要烦人家年轻医生,他说这是生死攸关的事。顾西杰说,老头骨折了被送到医院的时候都没露出这种神情,就算是老人家的妄念,也最好照顾一下。
我心说这算什么事,不都说同行难相处么,怎么最近风水算命的人都往我这凑。临走前,我嘱咐小方好好看店,别让那些缺德的人把书当杯垫用。
小方就是那位帮我抄书的大学生,从大一起就在我店里帮忙,今年已经毕业了,在建筑公司找了出纳的工作,为了挣外快,周末还会到我店里打工。他不太爱说话,但做事细心,何况老伙计用得顺手,把店托付给他我放心。
快到医院的时候,我本打算在水果摊上买点东西,这些店真是坐地起价,仗着靠医院近,把水果擦干净包装好就卖几倍的价钱,看的就肉疼。我想反正是一个生人点名要见我,也不管礼数了,进门就找顾医生。
挂号的小姑娘听见这名字立马露出灿烂笑脸,告诉我外科的位置,我走到二楼,顾西杰正在走廊上和护士说笑,我一看表,快七点半了,天色刚黑没多久。他一看见我就招手,说带我去刘参谋的病房。
我一看他把我往普通病房带,就奇怪道,“你说刘齐风退伍时军衔可不低,找属下通融通融,怎么也能混个单人间吧。”
顾西杰说,“就是这点瘆人,刘老爷子住院时千叮万嘱,说不要让他一个人住,双人间也不要。”
普通病房就是用帘子隔开床,老头果然是当过参谋的人,能说会道,我们进去时,他和隔壁床的老太正讨论红外电磁枕有没有用。
老太伶牙俐齿,用一句话结束骂战,“你别以为我看不见你天天在床脚放木楔子,你这么迷信的人还说我不懂科学?!哎哟,顾大夫你来啦,你给他说说,这枕头怎么不能治风湿……”
刘老爷子正笑嘻嘻地和人抬杠,一转头,神情倏忽变得严肃,整个人的态度也不一样了,他拽住顾西杰,“大夫,能借用下您的办公室吗?”
顾西杰给我们在走廊那头找了间办公室,一进门,刘先生先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拄着拐棍坐到椅子上,“我听徐先生说,你师从高鸿,那也是堪舆理气吧。”
我心说你最后四个字说的是啥啊,我没听太懂,此时我才明白,你需要用无数个谎去圆一个谎的道理,我勉强点点头,算是答应。
刘老爷子咳嗽了两声,我说要不我去把窗户关上,他摆摆手,“徐先生说你学的风水恶,我是不明白,这年头有真本事的人太少,如皋高鸿,他算一个。”
我开门见山地问了,老爷子找我来不是只为了聊天吧。
这时我才发现,他手上一直拿着一块玉,刚才他握在手心里我没看见,那块玉通体淡墨色,雕成祥云的形状,挺少见的,我多看了几眼,刘参谋发现我在看玉,干脆递到我眼前,“你见过这个吗?”
我摇头。
“你最近听过徐先生的事吗?”
我说没有,心想我根本不是这圈子的。
刘老爷子叹了口气,“上次见他,他说诸事不顺,连中三元,还是歇业几天吧,整个人就没消息了,没人知道他去哪。”
我说,您试过报警没?
这话说完,他更是用一副看外行的目光看我,过会才说,“小邵,你是姓邵吧?年轻人有法制意识是很好……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一行的人,和外界总是脱节的。”
老爷子的腿上打着石膏,我盯着他的伤处,心里忽然一动,“刘先生,您能和我说说这伤是怎么来的吗?”没想到问出口,他反而死死地盯着我,问我,最近有没有人找你盲算?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有,这东西太凶险,我道行差太多。”这时刘老爷子的眼里精光陡现,他再度握紧手里的玉,我一看就明白了,这下他总算把我当内行人了。
他边点头边说,“高鸿把你教得不错,这不是我第一次盲算,东西凶险老子不怕,我怕的是那些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