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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番外:天若有情天亦老

家里出事了。

年少时的苏关只知道家里的人面如土色,全家上下都神情紧张,似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彼时他正与大伯父的儿子从私塾里回来,比他小一岁的表弟没有他那般会察言观色,只请过安便与小厮丫鬟们打闹去了,只他一个人杵在那里默不作声。

父亲坐在高堂之上蹙着眉,神情凝重,身旁有二姨娘三姨娘抽泣而立,他母亲瞧见他便想让人赶他出去,小厮们低眉顺眼苦苦哀求他出了厅门,他不为所动。

父亲横着眼看他,若是平日里,他定乖乖听话,可是就连他父亲眼里都充满着悲痛,这一定是出事了!

小小年纪的他只稍片刻便读懂了父亲眼里的意思,生老病死,谁都要经历的啊!

他不等小厮再劝说,推开所有人用尽他最快的速度跑回了房间,迅速的关上门、关掉灯,躲进了被子里,再也禁不住的簌簌留下了泪,嚎啕大哭。

奶奶走了,他早该知道了,生老病死天注定,他如何阻止得了。

他在被子里整整待了两天,用桌子低住门,关紧窗户,不吃不喝整整两天,急得府中的人上上下下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当苏父准备拆掉房子把他找出来时,他才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从那之后他本就不爱笑的脸上更加冷漠,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哭过、抱怨过,似乎从那以后,他流尽了一生的眼泪,从那以后,再不见那个温柔的他。

那时的苏家是二品丞相,父亲与先皇是结拜之交,苏关奶奶的死,惊动了京城上下,皇上亲自拜送,十里白妆,万人跪拜,莫大之礼不过如此。

苏家祖训严谨,所有旁系参加完葬礼后又迅速远离京城,只是,这一次所有人都没再跟苏关道别。苏关也不计较这些,他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少了这个年纪的轻浮暴躁,剩下的,仅剩冷漠严肃。

此后的日子里苏关就暗暗发誓,此生短了娶妻的念头,替苏家站稳脚跟,发扬光大,成了他唯一的念头。

于是他带着别有用心的接触皇太子,明面里两人是好友,就连太子也误以为他们是好友,可是在苏关的心里,他只不过是他利益路上的垫脚石。

ˉ

碰见穆柳眉的那一天,是在穆家的书房里,穆家世代都为书香门第,那日他正在看书,有一样东西却映入了他的眼帘,书上说这世间有一种石头称之为灼山石,

“钟楠之水,又名‘万圣水’,位于钟楠城灼山山上半山腰的洞湖中,湖水清澈,有治百病除戾气之奇效。湖底沉落灼山石,此石乃上神仙逝之化身,可以驱避灾祸、满足他人祈愿。石上有上神花钿印记,呈蓝色,花钿奇异如浮云之曲卷,钟楠水浸泡灼山石,条纹就会散发蓝光……”

他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会有这样稀奇的东西,当下就翻遍了整本书,但保留下来了的语音就只有这么一点而已。无可奈何,他只好出了苏府,来到穆家,跟穆伯伯说过之后他便急匆匆的去书房了。

但他没有料到穆柳眉就在书房里,他略过一个书架,正在此时穆柳眉反过头来,两人隔着书与书之间的空隙,对望了一眼,那一秒,苏关便再也移不开眼。

是的,他爱书,也爱如书一般的穆柳眉。明亮的眼睛望进他的心,如一颗小石子激起心湖的层层漪涟,穆柳眉认识他,见了他偏头笑了,他一杵,也笑了。

他在原地呆了好一会,穆柳眉从对面走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属于女子的气息充斥了他的脑海,一张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你真好看。”穆柳眉随后放开了手,她知道这不是一个女孩子可以做的事情,但是现在也来不及了,她总是听下人说苏关长的冷峻,从不喜言笑,平日里她总呆呆的听着,信以为真了。

可今日她见了才恍的明白,下人都在唬她玩呢,这人眉眼带笑的,哪里有他们口里说的冷峻?

苏关红了脸,也红了眼,这是第二个真心实意夸他的人了,自从奶奶走了之后,他就再没有与家里的人有过多的话可以说,爹爹天天置身朝前,母亲喜静,从不许他去打扰,家里的两个姨娘整天为了家产钱财吵架,许是该他当家了。

那天回去之后他一直心心念叨着穆柳眉,他忽的发现自己竟然有了娶妻的打算,心底不知该喜该悲。

-

爹爹走了,造人暗算的,宫中大动荡,皇帝垂危,支持太子和支持五皇子的两只队伍早已相看两厌。

这一次母亲与苏关跪在父亲的棺前,两人都神情淡漠,不流泪,也不说话。苏关是早已看淡了生死,而母亲的心思,他猜不中。

待父亲下葬后,他便一人撑起了这个家,联合太子步步算计步步为营,他拼尽全力支持太子上位,他用他人之手荼害了五皇子的队伍,一连几个月,整个国家都陷入杀戮之中。

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有料到苏府会被偷袭,待他从皇宫赶回去,全府上上下下无一幸存,他泫然欲泣,太子却带着无恙母亲在他身后,道,

其他人就算了吧,我早已将伯母接来宫中,为了不让你分心,便没跟你说。

当下他便跪下,道,我愿为臣永世为皇上效劳!

除尽所有余党,新皇登基,全国百姓齐欢呼。

苏关累极了,他走到房间准备好好休息,却发现母亲坐在桌前等着他,幽暗的灯火燃气了他心中不安的情绪,就如七年前奶奶死了一般的恐惧涌上心头!

母亲站了起来,笑了,关儿,你爹这一辈子最上心的就是你了,别看你爹啥都不说,他是准备将那些话带入土里,说给为娘听。

关儿,娘知道你喜欢穆家小姐穆柳眉,为娘已替你递了信约,新皇有你才已登基,他不会为难你,

关儿,为娘无用,治不了家,治不了国,苏家上上下下几百人口,还有与你一起上私塾的表弟,他们的命运在你手里,你一定要小心,

关儿,两个姨娘被害,我不知你爹在下面会不会心疼,但作为妻子,我这辈子是爱着他的,他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姨娘们不在,不知他在下头过的可安好,

关儿,为娘要走了,你一定要将我跟你爹葬在一起,别离了太远,等你爹骂我的时候,也不必跑那么远了,

关儿,其实你爹说的对,鹤顶红一点也不好喝……

“娘!”

-

苏家的第三次葬礼了,这一次却办的静悄悄,苏关一路上亲自抱着母亲的尸体,来到父亲的坟前,用侍卫的刀刨开坟墓,将母亲放在父亲的身边,这一辈子,他们都是相爱的。

苏关娶了穆柳眉,皇帝也来喝了喜酒,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苏关半步。他恨啊,可是他却不能。

苏关早该料到的,以前的太子,现在的皇上,他们一步步相互扶持走到现在,怎么能轻易忽视他传来的热烈的爱慕眼光。他没有想过皇上会倾慕于他,若是没有遇见穆柳眉,他一定会狠狠的回绝他的爱意。但是,现在他的妻子是穆柳眉,他喜爱的穆柳眉,这怎么能让她担心。

时代总是在交替更换,那个曾经爱慕他的男子死了,被这个叫林禇的南方皇上杀害。他被关在牢里,这里面是苏家的所有人,他无法不恨他,柳眉身子患病,在这阴潮的地牢根本受不了,三女儿矜年也日夜高烧,哪经得住如此折腾,又恰巧幼槿的旧疾复发,每日没夜的在咳,似是要连同肺一起咳出来才罢休。

过了许久,他急的满头大汗,终于还是被放了出来,新皇给他重修了苏府,又请来御医为妻儿看病,年长的穆丹照顾幼槿,他照顾矜年跟柳眉。

似是过了很久,苏府建好了,穆柳眉也好了,矜年也好了,唯独二女儿幼槿迟迟未见好,他只得先住进新府里,过些日子再冲冲喜。

可他们住进去没多久,幼槿就突然转醒了,穆丹连忙叫来苏关与御医,为她把了把脉,除了有些高烧之外都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当苏关看见她醒来,眼里充满了说不明的意味,幼槿的目光,除去疲倦,像极了年轻时傲气冷峻的他。

许多年后,苏关回忆起曾经,还是梦中带笑的,他是真心喜欢穆柳眉,他还记得那日与她毫无预料的对视,那一刻起他便深深的爱上了这个女子。也下定决心再不二娶,此生只与她一起携老。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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