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斌的到来,撩拨起来三个人心中的好奇感。人心是非常复杂的物体,在地球上,可能还没有能够真正研究透人心。你不会知道,一件事情,会在什么时候在心里种下种子。你也不会知道,一个心魔,会在什么时候进驻心里。无论是一件事情,还是一个心魔,心都有藏它们的地方,也有滋养它们的温床和营养。有的时候,种子可能很快就会发芽;有的时候,可能会在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之后发芽;有的时候,可能一生都是种子,一生都不会发芽,在发芽之前,生命就已经结束,种子的发芽期输给了人的生命期。心魔亦是如此。
木子的心里在半年前种下了对冯玲玲的好感。鬼杰的心里,在半年前同样种下了对李梅的好感。同样的种子,对抢占前辈的位置,也是一场生死战。同一件事情,可能有不同的种子在不同时期进入一个人的内心,先进入者正在汲取营养积蓄能量的时候,后进入者可能会以完全的生命力和新鲜的活力跟先进入者争夺最有营养的沃土。如果后进入者获胜,先进入者只能推到心里的其他营养匮乏之处或者不毛之地,瑟瑟发抖,等待反击,要么在等待中逆袭,要么在等待中死亡。如果后进入者失败,先进入者可以继续茁壮成长,迎接新的挑战。
木子和鬼杰的心里属于女性的那块土地,最先种下了小玉,后来分别被冯玲玲和李梅打败,小玉只能退居二线。在田铎的心里,对小玉的好感的种子一直在汲取营养,茁壮成长,坚守着自己的阵地。
同样,对于学校帮派的好奇,也在不经意间种在了他们的心里,成为一个心魔。这个心魔在鬼杰的心里快速成长,比在木子和田铎长得快很多。同样的心魔,也种在了初一二班纪律委员王军的心里。鬼杰和王军,一个是副班长,一个是纪律委员,都是班干部,自然每日走近很多,加上两人都对武侠和江湖着迷,所以对于学校帮派的好奇心也开始在两个人心中碰撞出火花,相互汲取营养。每天,两人都在跟不同的同学聊这些事情,打听求证。
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鬼杰和田铎就是有了缝的蛋,在校园地下流通的各类武侠小说也开始出现在鬼杰和王军的周围,有金庸的,有古龙的。一时间,武侠小说成了鬼杰和王军的痴迷之物。在学校不敢看,老师发现都会没收小说,还会在每周一全校大会上点名批评,所以都是拿回家看。鬼杰每天晚上回来,就躺在床上看小说,基本上不跟木子和田铎说话。
有的时候,鬼杰也会多带回来两本,让木子和田铎一起看。田铎说小玉最讨厌看小说的男生,所以不看。鬼杰就笑她没出息。木子怕上瘾,看着鬼杰痴迷的样子,他不想跟鬼杰一样,所以也说先不看了,等寒假的时候再看。
看着鬼杰一天比一天入迷,晚上开始熬夜看小说,木子和田铎都有一些着急,就劝说他也别看了,可是鬼杰听不进去。
有一天晚上,鬼杰看完一本小说后,又拿回来一本小说,高兴地说道:“这本听说也非常好,你们要看看吗?”
木子本来一直憋着气,听他这么一说,就更加生气,大声骂道:“你真是有出息,你不觉得你在亏你先人吗?我们的老子老妈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省吃俭用,从黄土里跑出一点钱,供我们上学,就是共你来看小说的?要看小说回家看,天天躺在家里看,不用花钱,也不用受罪啊!”
木子越说声音越大,咱在一旁的鬼杰和田铎都傻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木子发这么大火,况且还是对他们俩。
田铎急忙走到木子旁边,拍了拍木子的肩膀,说道:“大哥,你别生气,我们兄弟,有什么话说出来就可以了,我跟二哥都很听你的。对吧,二哥?”说着朝鬼杰眨了眨眼睛。
“对,你生什么气吗?我也没耽误学习啊。就看两本小说嘛!”鬼杰说道。
“对个屁!听个屁!我跟老三劝了你多少回了,嘴皮子都磨破了,你听了吗?我看你每天上课都无精打采的,自己的作业都不写了,开始抄了。”木子继续骂道。
鬼杰是个要面子的人,服了一次软,见木子还骂他,也发货了,把书恨恨地扔到床上,说道:“我就看了,你怎么着?你凭什么管我?我老子都没有管我呢,你凭什么?”
“我凭什么?你说我凭什么?”木子咬牙切齿地说着这几个字,眼泪刷的掉了下来,盯着鬼杰看。鬼杰也盯着木子看,两人开始对视。
木子任凭眼泪往下流,眼睛一直盯着鬼杰,盯了一会之后,转身走出门口。田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呆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发展到了这一步,更不知道要怎么办。看木子走出去,他推了一把鬼杰,说道:“你啊!嘴软点能怎么着?”
说完,跟着跑了出去,去追木子。
木子走出院子以后,还是觉得特别生气,也特别委屈。他没有想到鬼杰会冲着他发脾气。他们从小就一起玩,从来没有红过脸,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一直以来,都是一条心,互相谦让,一致对外。他们三个只要决定做一件事情,就都能够做成,从峭壁上掏鸽子窝、掏鸟差点被蛇咬、爬悬崖、钻黑洞、抓兔子、逮老鼠……一件件事情在木子脑海里很快闪过。木子边想边走,走了一段,可不知道往哪儿走。正迟疑的时候,听见田铎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喘着气说道:“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别生气了,二哥也不是故意的,你们两个是杠上了。消消气,兄弟之间笑一笑什么都没有。人家大人物都能一笑泯恩仇,你们这点事,都不是事。外面挺凉的,也没地方去,咱们回去吧?”
“不回去,我一个呆会,你先回去吧。”
“你不回去,我怎么能回去呢?那我陪你走走。别生气了!”
“能不生气吗?我好心好意,都是为了他,你看他什么态度?”
“呵呵,你的心意他明白,我也明白。只是刚才你骂的有点过了,你都骂二哥亏先人了。”
“我这样骂了吗?我没有啊!”
“你看看你,都气成什么样了?你骂了,骂的时候那眼神,看着能把人杀了!”
“唉,我也是气急了,口不择言了,顺嘴就说出来了,也怪我,气不择言。我看着那本小说就来气,马上要期中考试了,他还拿那玩意看。”
“二哥肯定是不对的,咱回去好好说他,他肯定听。这么多年,他不都听你的吗?回去吧!”
“不回去,我还是生气。”
“那咱们去哪儿?这黑灯瞎火的。”
“走,去找梁斌呆会。”
两个人去了兽医站那个大院。大院的门口还开着,里面的一个屋子也亮着灯,看来梁斌在屋里。
到了梁斌屋门口,田铎说道:“斌哥,在家吗?”
“在呢,进来吧!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
木子和田铎走进屋,看见梁斌正坐在床头上抽烟,头上烟雾缭绕,嘴里吞云吐雾。从屋外看去,梁斌的鼻子有一些宽厚,有点狮鼻的意思。
“鬼杰呢?怎么就你们两个过来了。”梁斌问道。
“别提了,我这两个哥哥吵架了,一个在屋里反省呢,一个气的跑了出来,到你这人坐会。”田铎说道。
“哈哈哈哈,你们小小的,有什么事情可以吵的?为了小女生?”梁斌笑着说道。
木子和田铎也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木子说道:“你说气不气人,最近总是看小说,连课本也不看了,作业也不做了。平时也就算了,这不快考试了,今晚上又拿回了一本小说,还要继续看。我一生气,就吵了起来。”
“我以为什么大事呢,这点事不是事,别想了,一会回去笑笑了事。鬼杰这瓜娃也真是的,不分轻重缓急。我听说你们三个的学习都还行,不好好学习,可惜了。你想我们,已经扔的太久了,想学也赶不上了,就天天混日子了。混完今年,就回家种地了。”梁斌笑着说道,有点小忧伤。
“斌哥,你不考高中吗?”田铎问道。
“考啊,可是肯定考不上,我已经是第二年复读了,年年都一样。”梁斌语气更加忧伤。
“呵呵,我估计我也考不上,我们学校每年考上高中的不就十几个人吗。再说了,考上高中能怎么样?我们镇这么多年,也一共没有出几个大学生。大学,太遥远了,连这样的梦都不敢做。”田铎笑着说道。
“不考大学,考个高中也成啊,读了高中,文化层次不也会高一些吗?你有没有试着考中专啊?考个师专或者医专试试?”木子说道。
“瓜娃,你们还不知道吗?中专的成绩比高中还高,我高中都考不上,怎么考中专?”
“不说我了,你不生气了吧?”梁斌说道。
“还是有点!”木子说道。
“你娃脾气还挺大。来,咱们喝点茶,我正好生了炉子,熬罐子茶喝。”梁斌说道。
“不喝了,喝了一会就睡不着了。”田铎边说,边站了起来,观察梁斌的屋子。
他们这是第一次来梁冰的屋子,发现这个屋子就摆着一张床,应该就是梁斌一个人住。在墙上,贴着很多张穿运动服的黑人的照片,还有一些穿着比较少的外国女人的照片。
屋子比木子他们租住的屋子大一些,里面有一个破旧的书桌,也比他们的书桌大一些,几乎是他们书桌的两倍。其他设施跟他们一样,两个箱子,一个上面放了小案板,一个方面放了油盐酱醋之类的东西。
田铎走到了书桌旁边,发现上面放着一把很漂亮的匕首,还放着一根放亮的白色的钢管,钢管的一头还用红色的丝带缠着。在桌子的另一个角落,放着一把双节棍。这些东西一下子吸引住了田铎,不由自主的发出一种声音:“哇!”
“斌哥,你这都是好家伙啊,你怎么还有这个?镇子上有卖的?”田铎继续说道。
“什么啊,你大惊小怪的!”木子本来气还没有消,看到田铎这样,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大哥,你看,这匕首漂亮吗?双节棍,我第一次看到!”
听到这话,木子走到桌子前面,发现匕首的形状特别酷,双节棍都是铁的,也觉得很惊奇和兴奋。
“朋友送给我的,就放着玩呢。”梁斌缓缓地说道,语气让人觉得那些东西都很平常,但在木子和田铎眼中却是稀罕物。
正在这个时候,他们听见了一个脚步声,很快走到了门口。透过灯光,三人发现站在门口的是鬼杰。鬼杰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在这儿呢?我猜你们就在这儿。”
木子看了一眼鬼杰,没有理他。田铎连忙说道:“还是你了解我们。进来坐会,咱就回去。”
梁斌看着鬼杰有些愧疚的表情和眼神,明白鬼杰是过来跟木子和好,笑着说道:“进来坐会吧,两个大老爷们拌拌嘴正常,结束了就结束了。我听说你们三个在小学的时候就结拜了,多好啊,从小一起长大的结拜兄弟。”
说完,把木子也到炉子边,四个人围着炉子坐下来。秋天天已经有些凉了,围着炉子坐着,不仅不觉得热,还举得很舒服。梁斌用茶罐熬着茶,边熬边说道:“底子好,成绩也挺好,就别落下了。我们这个地方一穷二白,不念书,就只能种地了,一辈子就得跟在驴屁股后面了。我现在很后悔自己在初一的时候贪玩没有好好念书,现在后悔了,复读了两年了,也没什么用。鬼杰,木子说话可能有点不好听,但不都是为了你好吗。”
木子也说道:“我是有点急,是心里确实着急。”
鬼杰笑了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梁斌看两个兄弟已经和好了,就继续说道:“我觉得跟你们有缘,挺喜欢你们的,就多跟你们聊点故事吧。你们前段日子不是对学校的那些传说的帮派很感兴趣吗,其实没有传的那么邪乎,就是一帮子人什么都不懂,瞎胡闹。我就是九龙一凤中的苍龙,见到真人,你们觉得跟传的一样吗”
“啊?真的?”
三个人异口同声说道,说完嘴却张着。
“真的,这回不骗你们了。不过咱们说好了,出去别瞎说,就你们知道。那个时候,我跟你们一样,也刚读初一,憋足了劲要好好学习,每天很认真听课,很认真做作业。我家远,没办法走读,就住在学校的宿舍。我记得那个时候,快考期中试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下晚自习,我到宿舍洗刷完之后,出去倒水,一不小心,没注意把水倒在一个正在走过去的初三学生的前面,没有泼到他身上,还差一点,结果那个人指着我就骂,我连忙道歉,他没有理我,骂了几句直接过来扇了我两个耳光,我心里很生气,但还是忍了。那个人可能觉得我好欺负,看到我忍了,开始用脚踢我,我就往后推。越往后推,那个人越是来劲,拳脚并用。动静引来宿舍里的同学都出来看,但没有人上来劝架,我只能往后躲。人越多,那个人越是嚣张,最后开始用拳头打我,我没有办法,挡住拳头,但还没有还手,鼻子还是被打了一拳,开始流血。这个时候,一个很坚硬的声音说道,打了那么久,够了吧?高年级欺负低年级,不能没够吧?我只听见了声音,顾不上看是谁帮我说话。不过,那个人好像有点惊奇,骂着说你******,皮也痒痒?你等着,老子收拾完这小鸡再来收拾你。话刚说完,那个坚强声音的主人扑了过来,在那个人脸上狠狠一拳,我看到后,也没有忍住,也扑了上去,狠狠的踹了那个人一脚。接着,我们两个人狠狠揍那个人,拳头和脚像雨点一样朝那个人身体上洒去,双全难敌四手,我们两个把那个人从站着揍到躺着,从躺着揍到抱着头求饶。那个人双手抱着头求饶,我们两好像互相感染了,没有停下来,也听不见求饶,还继续打,最后值夜的老师和副校长过来拉开了我们两个。事情闹大了,我们在副校长办公室呆到了后半夜,批评,教育。第二天,整个学校都知道了,最后我和帮我的哥们得了处分,那个最先动手打人的人被开除了。”
“你们知道打我的人是谁吗?听说是当时学校最厉害的帮派的老大,从来都是打别人,那天被我们两还手后,也不知道怎么办,最后被我们两彻底打服了,不过也打成了朋友,虽然开除了,但后来关系一直不错。”
“你们知道帮我打人的那个人是谁吗?那个人就是天龙,当时住在我隔壁宿舍。那次之后,我们两成了非常好的兄弟。我们两走的越来越近,玩的也越来越疯,基本上不学习了。对了,金凤就是被我们打的那个大哥的妹妹,长得很漂亮,后来也成了天龙的女朋友。”
“再后来,十个人凑齐了,我们也打过一些大的架,就被传成了现在这样的。十个人里面,五个人已经不再镇中学了,有两个成绩好,考上了高中。天龙和金凤体育好,去了师专学体育。还有一个不读了,去了南方打工。剩下的五个,我们都复读两年了,考上的希望几乎都没有。明天这个时候,我们都得在家里种地或者到南方打工。”
“呵呵,这就是那些传说的真实情况。我就是混的结果,是你们想要的吗?”
木子、鬼杰和田铎听得入迷,也陷入了深思。夜已经很深,繁星背后是无穷尽的深邃。对于人生,他们三个只看到了眨眼的星星,却没有看到繁星背后的深邃。也许,梁斌也没有看到真正的深邃。
这一晚,他们隐隐地感受到了那种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