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秀看着他们欢乐的模样,本来近乡情怯的心情也得到纾解。大家得了大管家的命令,厅里一行人已经散得七七八八,林怀秀左右望一眼,门边已不见了林臻的身影,不由得问道:“刘爷爷,我小叔叔呢?”
刘卓信微敛了笑容,慈祥道:“大概是累了,刚才已经上楼了。”
哈?
林怀秀吃惊,大概是刚才她只顾着和一帮人叙旧而暂时忘了他的存在吧!想到林臻也有被人遗忘的时候,林怀秀就有点发囧。
刘卓信道:“小小姐,你的房间,小少爷一直都让我们保留着,每天都有去清扫,你也早点上去休息吧。”
林怀秀想到自己那装点得像公主一样的房间,紧接着就想到那个雷雨交加的恐怖夜晚,在那里有她缠绵的少女情怀也有毁她好梦的恶魔。
“我可不可以另外住一间?”林怀秀咧着嘴角扯着刘管家的袖子摇啊摇:“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啦,才不要住那样幼稚的房间。”娇还没撒完,脑门儿上就被刘卓信轻弹了一下,“小小姐在我这老头子心中,永远都是小孩子!况且那间房你从小睡到大,怎么现在才觉得幼稚起来?”
“是啊,以前没见过世面嘛,现在的我已经今非昔比了,眼光当然也要提升不少哇!”
“呵呵呵……好,这里是小小姐你的家,住哪间房你随便挑,我让下人去收拾。”
“刘爷爷最好了!”林怀秀踮起脚尖在刘卓信不满皱纹的老脸上吧唧一口,飞快地跑到楼上去选房间。
林家的大房子总共分前后两幢,每幢分三层,两幢前后相连,中间隔着小花园,错落有致地坐落在栽种了大片枫树的园子里。
前面这幢是主楼,住着林家的主要成员,一楼是客厅和会客室,二楼是书房和主人房,三楼设有各种各样的客房,主楼后面是附楼,住的基本上都是工人仆人还有一些比较有特色的游戏室,玩乐室。
林怀秀蹦蹦跳跳地冲上二楼,故意绕开自己的卧室和林臻的房间,往其他早就空出来没人住的房间里走去。幽暗的壁灯点缀在长廊的两侧,黛青色绣这米白色花纹的地毯铺满了整个走廊,踩在上面发不出一丁点儿声响。清冷的空气中流淌着一股子淡淡的不知名的清香,一扇扇紫檀色的门从眼前滑过,林怀秀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拐过一个弯,转角处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皎洁的月光就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投射进来,树影斜插割碎月光投下一片片斑驳的清影,窗边挂着白色沙曼外罩暗金色欧式大窗帘,而它的斜对角,有一扇门正透出暖黄色淡淡的光晕。
咿?
这个房间以前是个客房啊,怎么现在有人住了吗?
林怀秀揣着疑问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只见门中的光线陡然增强,门已被人从里拉开,一个修长的身影直挺挺地站着门边,垂着眼眸淡淡地看着一脸鬼祟的她。
“在自己家探险,这行为,会不会有点太幼稚?”林臻斜斜倚靠着门,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斜长。
林怀秀尴尬地挤出一丝微笑:“小叔叔,你不是住在那头吗?怎么……换……换房间了?”
林臻淡漠的眸子在她身上停留半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身进了房:“别杵着了,先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哦!
林怀秀低应了一声,慢吞吞挪步跟进去,心里头却在打鼓:“他要跟我说什么?不会是要给我进行思想教育吧!”这几年她的确混得不咋样,而且还闯出这么一桩桩丢脸的事,最后还得麻烦他来擦屁股收拾烂摊子,作为肇事者的林怀秀一想到林臻冷着脸要她进行深刻的思想检讨,脑袋就一阵阵发麻。
刚走进去,黑色大门大概失去了人力支撑,在身后啪嗒一声合上。
林怀秀暗地里偷偷打量这间她本来看中的房间,一前一后的两间套房,里头设有单独的洗浴室和一个向阳的小阳台,透过阳台可以看到后面宽大的花园和不远处林家白色的附小楼。
林臻就坐在靠近阳台边的米色碎花田园式沙发中,深色衬衫的领口微敞,露出脖子上银色的链子上挂着一个指环,那是林臻从小就带在身上的,那枚指环据说是当年林爷爷送给他妈妈的定情之物,后来他的妈妈去世了,他就一直把这个指环用链子串着带着脖子上。很少看到林臻这样闲适的时候,在外时,他总是穿戴得一丝不苟,再配上他沉静若水的面容,那是一等一的老板做派,和现在坐在沙发中翘着二郎腿翻阅着手中文件的林臻,简直是天壤之别。
尽管如此,林怀秀还是不敢太过放肆。
缓步走过去,在林臻对面的沙发中坐了下来。
米白色的木质几何形的烤漆茶几上,放着一壶刚刚泡好的茶,两只杯子,一只倒了淡黄色清芬的汤水,另一杯空空如也。林怀秀刚刚坐下,林臻就放下手中的资料,顺手拎起茶几上的紫砂壶,先将杯子冲洗一遍,然后倒了杯汤水给推到林怀秀面前。动作优雅轻缓,这翻客套的做派更是让林怀秀坐立难安受宠若惊了。
捧起杯子轻轻喝了一口,芬甜清洌的口感划过味蕾,留下一缕回甘。
“这是新进的黄山毛尖,口感甘甜醇厚,适合女孩子喝。”林臻也拎起小小的紫砂杯一口喝干,给自己添汤的时候,林怀秀刚好把杯子放下,又顺手往林怀秀的杯子里加了一些,“有些事我想先跟你谈谈。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两个就是最亲近的人了,我不希望我们两个人之见再存有隔阂。既然回来了,我是不会再允许你私自跑出去瞎混,如果你还想趁我不注意偷偷溜走,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林臻微微撩起双眼,瞅了瞅林怀秀表面上很顺从,骨子里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又说道:“你应要明白,凡是可一可二不可三。上次让你逃脱并不是侥幸,我不想纠结的事,放到我面前也只会被视若无睹,相反的话,我的手段如何,这么多年过去,你心里也应该有个大概。”
一席话说得林怀秀浑身上下如被水淋,从头凉到脚。
原来上次她费心逃脱并不是侥幸,而是故意为之。
“为什么?”林怀秀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
林臻屈指轻轻捏起那只紫砂杯,冒着热气的汤水被吸入口中,发出呼呼的声音,“人若在,心不在,又有什么意思。”
“那你现在又把我困在家里?”
“因为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困扰了很久的事情。”
林臻说的时候,眼皮轻垂,浓黑的睫毛在眼睑上扫过一片剪影,挺直的鼻梁上,鼻尖泛白,薄削的唇说完后就抿成了一道僵硬的直线,那是他惯常的神态,端正、沉稳、优雅!林怀秀却因为他这淡淡的一句话而僵在椅子上,心陡然地一跳,似是狠狠漏了一拍,敲得心里一疼。
林怀秀暗憋了一口气,轻缓呼吸,淡问道:“什么事?”
装点得精致而华美的房间里忽然一阵沉寂,有风吹过轻柔的窗纱,带起一湾湾飘渺优美的弧线,如海中白浪,延绵地飞扬而起,缓缓地低垂下去。沙发中的两个人,一个双手交握膝前,眉目低垂,一个侧身拎着紫砂茶壶弄水煮茶,亦是不语。
房间里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李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小姐,莲子羹煮好了,现在要用吗?”
林怀秀局促地看了眼对面的林臻。
“端进来吧。”林臻低声吩咐,放下手中摆弄着的紫砂茶壶。
房门被旋开,一股属于莲子的清香就飘逸进来。
李嫂端着餐盘恭恭敬敬地放到横在两人中间的茶几上,几小碟爽口的小菜,两只洁白的瓷碗,还有一小砂锅刚刚煲好的莲子羹,红红白白的卖相极好。
林怀秀望着桌子上的餐点,难耐地吞了吞口水,这一天两夜里她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这下有了美食的勾动,肚子顿时就开始唱起反调了。林臻看了眼林怀秀早已按耐不住的模样,挥手让李嫂下去,伸手亲自舀了碗莲子羹放到林怀秀面前。
“小心烫口。”
望着那一晚晶莹剔透的莲子羹,还有耳边这温柔的声音,一股酸涨感顿时冲上鼻腔眼眶,林怀秀忙拿了汤匙舀了掩饰性地吃起来。
“树高入云霄,落叶总归根。这里终究是你的家,你就不要再在外头瞎溜达了,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能拥有的并不多,你若再不好好珍惜,就迟了。我不想看到你一无所有后,才要去提醒你,秀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微微倾来的身影,带着比莲子羹还要浓烈的芬甜气息,直直地扑向正低头搅拌着碗中羹汤的林怀秀的鼻腔中,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不其然地跌落,融入甘甜的莲子羹中,泛着冷碎的光晕。
“小叔叔……干嘛忽然说起这些……好沉重……我……我……”林怀秀捏着汤匙的手有些颤抖,紧接着便被一直大手握在掌心。
他的掌心微微有点凉,不像卢峰粗糙,也不像何浔的温厚,只是单纯的柔细和微凉。
林怀秀下意识地在他的掌心捏紧了拳头,大拳头套着小拳头,就像两把相互胶着的铁锁,钥匙丢了,就永远被捆绑在一起。脸颊上滑过微凉的触感,那曲起的食指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然后滑落到她尖俏的下颚,轻轻抬起来,一张梨花带雨的娇容就出现在面前。
慌乱的目光落进林臻深谙的目光中,林怀秀惊讶地从林臻向来冰冷的面容上看到一丝丝脆弱的心疼。
是眼花了吗?
林怀秀真想甩甩脑袋仔细看清楚对面的男人。
可是执掌着她下颚的手却不允许她乱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疑似情深的面容在面前越放越大,直到脸上传来如蝶翅划过的轻吻,林怀秀才难耐地闭上眼睛,泪水更加汹涌地滚出那扇关起来的眼眶,浸湿乌黑的睫毛,划过素白的面颊,融入他的唇口中。苦苦涩涩的滋味和着莲子独有的芬芳,如含了一百根莲心的感觉,令人心悸、肝胆俱裂。
“秀秀,不要哭。”
轻柔的吻落到林怀秀的唇畔边,林臻浅啄一口,呼吸间带出温热的气息氤氲了林怀秀满脸,只仰着头,忍着心中越来越泛滥的心酸和温暖,轻轻地感受着面前这个男人所带来的悸动。
湿热的舌滑过那两片花瓣般柔嫩的唇角,侵入她带着蜜甜的口中,轻柔小心地视察过每一寸小天地,勾着那丁香一般的小舌翘出门外,与之搅成一团。
“唔!”
这样缠绵悱恻的吻让林怀秀的灵魂都为之颤动,难耐地一声低吟后,她感觉到林臻拉着她的手将她拉近,捏着她下颚的手直插入她柔软的发丝中,掰着她的头颅与他更为激烈的相之纠缠。
空气中顿时火花四溢。
“唔!小,小叔叔……”这样的姿势令人难受,林怀秀扭着身体轻轻逃开林臻越缠越深的吻,缺氧的身体颤抖的无法支撑自己。
林臻撩开几缕被她泪水打湿的发丝,对她轻声道:“过来。”
林怀秀望回林臻的双瞳,见他漆黑的眼眶中同样流转着漩涡般地暗涌,不由得脸上发烫,缩着脖子嚅嗫两句:“……人家好饿……”
“过来!”语气稍有加重,却融合了更多的无奈。
林臻的话向来不说第二遍,这次林怀秀想都没想就站起来朝林臻走去,还没走到就被一双手臂懒腰抱起,林怀秀惊呼一声,落入林臻温热的怀中。
林臻抱着林怀秀,伸手拿过自己面前的空碗,舀了些莲子羹搅拌吹凉,送到林怀秀唇边。
林怀秀只能用惊讶来表示此时此刻林臻的表现。
这算什么?
先养后宰吗?
还有,林臻这个冷酷的大魔王什么时候沦为温柔居家男人,居然还要亲手为她吃饭?
“哦,小叔叔,我自己来。”
林怀秀伸出手想要接过林臻手中的碗,头顶上忽然一阵发凉,忙抬眼望去,只见林臻冷飕飕地斜睨着自己,那样子仿佛不吃就是不给他面子一样,林怀秀忙把头一伸,闭目张嘴啊一声,一勺子清甜的莲子羹就送到她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