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日勒整容用的是他准备结婚用的钱。也是他此时唯一的希望。
整容结束了,路医生帮图日勒拆下了脸上所有的纱布,他看到了一个完全不是他的他。路医生对整容效果很不满意,直接说:“什么玩意啊?不伦不类的?”他们的关系已经比较亲近。
图日勒轮廓清晰方正的国字脸不见了。下巴磨尖了,脸型变窄了。粗重的眉毛下面,改了一双不成比例的单眼皮的小眼睛。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很多,却让图不凡感到很怪异。少了以前的霸气和混迹江湖的戾气。图不凡看着面目全非的图日勒,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有些厌恶,却没有说出来。
十七,整容成功与否,图日勒并没有太在意。可他毕竟彻底改头换面,可以自由了。从医院回来,他亲自下厨弄了几个下酒菜。整容这几个月,医生不让他喝酒,他也真没敢喝,对他而言,整容是件大事。
图不凡满腹心事,根本没有心情喝酒,就一直劝图日勒少喝一点,图日勒控制不住自己,喝得有些多了,似醉非醉时,图不凡把他扶到了床上,图日勒先睡了。
半夜的时候,图日勒醒了,觉得喉咙又干又渴。睁开眼睛,刚想起床去喝水,却听到身边图不凡异样的声音。他仔细看了看,儿子是在睡觉,但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恐惧或悲伤的梦,接近一米九的身高紧紧地蜷缩在一起,瑟瑟地发抖,还发出哭泣的声音。
图日勒想伸手安慰一下图不凡,又怕惊醒他或者像以前做噩梦一样突然打他,他无法确定图不凡在做什么梦,心里也有些恐惧,所以他往后退了退,离图不凡远了一点,静静的看着缀泣的图不凡渐渐恢复了平静。
图不凡停止了綴泣。图日勒轻轻地下了床,到客厅里喝了点水,又点了根烟。
他抽着烟,思考着和儿子在一起以来发生的这些事情的细节,他基本能理解儿子出现的这些现象的原因。儿子一定是在成长过程中太孤独、太无助,缺乏起码的父爱和母爱。以至于在梦里哭泣,做噩梦,梦游。想想这一切都是他前几年的荒唐造成的,他感到深深的自责。尽管他一直没有亲自照顾儿子,内心里他还是非常喜欢他的宝贝儿子。看着儿子俊美的脸庞,挺拔的身材,他感到发自内心的喜爱和欣赏。
图日勒在客厅坐了一会,回到床上。图不凡静静地躺在床上,图日勒以为他睡着了,侧过身,想抚摸一下儿子。手还没有触摸到图不凡的时候,借着月光,他看到图不凡睁着大大的眼睛,表情漠然,目光空洞地直直的望着天花板。图不凡显然没有睡觉。图日勒心里一惊,用手摇了摇图不凡:“儿子?儿子?”
图不凡幽幽的收回了空洞的目光,长长的吁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图日勒轻轻的抚摸着儿子,说:“睡吧!不怕!”
图不凡把他的手推了回来,冷冷的说:“别、、、!别碰我?不习惯!”
图日勒缩回了手。稍稍松弛一点的神经又绷紧了。
整容回来,图日勒感觉到图不凡对他有明显的排斥,他想突破他和儿子之间这种不尴不尬的感情,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十八,图日勒带图不凡去了几次饭店,吃了一些本地特色菜。居然没有遇到熟人,自然也没有人认出他来。他已经可以自然的出来了。
这天,他们去了故宫,这里应该是沈阳有代表性的旅游景点了。他们俩大男人索然无味地徜徉了故宫的残砖旧瓦,无心欣赏列祖列宗昔日的辉煌。汗流浃背地坐在故宫的一个亭子里。
图日勒问:“儿子!你、都有什么心愿?小时候都想要什么?我、、、?我也不知道、、、咳!”
图不凡看了看图日勒,说:“你、、、?其实不用为我操心,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小时候、、、那就是扯淡!”
图日勒说:“我知道!可、、、我老觉得亏欠你的太多了,现在你想干嘛?我都满足,该吃吃,该玩玩,虽然这脸不是你爹了,人还是你亲爹啊!”
图不凡笑了一下:“爸,你真的不用迁就我,我理解你的心思。可心愿啊什么的是有时间性的,过了那劲就没了!就像上次去大连?要是十几岁的时候,我一定会兴奋得不得了?可现在、、、我、、、我已经不是那个年龄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比如说现在你给我买一套多好的变形金刚,你说我会兴奋吗?”
图日勒说:“那、、、倒也是!可我还是想、、、、、、?这么大岁数了,咱们啊!还能有多少快乐时光了?想开了,咱出去走走?要不、、、?也带上你路阿姨?”
他想说带上路阿姨,可能引起图不凡的兴趣,实际是提了路阿姨,让图不凡更反感。
图不凡脸上揶揄地笑了笑,说:“你是想开了?还是开始想了?在医院我就看路阿姨和你黏黏糊糊的?”
图日勒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看破不说破,还有哥们做!你路阿姨对我是有那个意思!我是想出去看看,看有什么生意能做?钱花得差不多了?我不能老呆着啊?”
图不凡:“你要愿意玩,就带路阿姨玩去?你要想干啥?你自己想好?我哪?我也好回去处理一下我的事情。”
图日勒听图不凡说回去,马上绷紧神经说:“回去?你走了我咋办?别人我信不着?你不能走?”
图不凡无奈地:“哪、、、?哪、、、?我就先不走?”
他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这时的敏感和脆弱,让图不凡产生了极大的反感。在图不凡眼里,他也已不是那个想象中智勇双全、高大威严需要仰视的父亲了。变得让图不凡觉得自私、甚至猥琐。图日勒已经没事了,却留下了对什么都恐惧的恐惧症。现在的图不凡等于被他软禁了?本来已经找好的工作放弃了,图日勒这台功能极好的提款机变成了只有收藏价值的老爷车,修,成本极高,不修还不行。在图日勒眼里,图不凡是他儿子,他可以随意支配。可图不凡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有属于自己的烦恼。
图不凡的烦心事,在于他已经答应女朋友贝儿毕业就结婚。可准备结婚的钱却被图日勒整容花得所剩无几,结婚计划变得遥遥无期,使他无法面对贝儿以及一直反对贝儿和他恋爱关系的家人。而最让他感到绝望的是,他所面临的这一切,他不能和图日勒当面说出来。图日勒自己又浑然不觉,还在提出各种各样看似满足儿子的心愿,实际是一步步把图不凡逼到绝境的荒唐的想法。
图不凡的内心已经感到深深的无奈和悲哀。
他们沉默着。
远处,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近处,银花洒泪,春入愁城。
十九,又一天的晚上。吃个晚饭,图不凡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图不凡看了一下号码,是女朋友贝儿打来的电话。他拿起电话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没有完全关上,图日勒鬼鬼祟祟地跟了过去,隐隐约约听到图不凡在和女朋友解释什么,听到最多的两个字是“结婚”他们的电话聊了很久。图不凡出来时,图日勒还傻愣愣地歪着脖子,站在门口。图不凡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第二天,图不凡去了氧气书吧。胖妞是个很快乐、很直爽、很单纯的女孩,依然对图不凡发挥着自贱者无敌的热情,引得她的姐妹们在一边窃笑。
二十,结婚?和谁结婚?图日勒在房间里兜兜转转转了几圈之后。抑制不住的去看图不凡的日记。
尽管图不凡没在家,可图日勒还是习惯性地蹑手蹑脚的进了房间,搬下来上面装衣服的旅行箱,在下面装满书和本子的旅行箱里,翻出了一个比较新的日记本。
图日勒在儿子的这本日记里看到这一页的日记很简短。
XXXX年XX月XX日
“我亲爱的贝儿,人生有太多的无奈,我无法去抗争。我们仅有的一点准备结婚的钱,让爸爸整容花光了。我不知道拿什么面对你和你的家人。我的个性你知道!放心!如果娶不了你,我一定会死在你的臂弯里。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贝儿!我爱你!。
死、、、?不结婚就死?看了这则日记,图日勒很气愤。他也似乎看到了恐怖的画面,看到高大健壮的儿子慢慢的闭上眼睛,直挺挺的躺在洁白的床上。日记里的决绝,让他感到一种危机。他想不到儿子居然想这么早结婚?他更想不到自己整容花的是儿子准备结婚的钱?贝儿到底是谁?对儿子怎么有如此大的诱惑?
他沉思着,图不凡的女朋友、、、、、、?
在图日勒的印象中,是图不凡上大一的时候。那天,图日勒顺路来到儿子就读的福州大学。稍一打听,有人告诉他儿子在篮球场打球呢。他按照别人的指引走过学校里的一段林荫小路,拐进了学校的篮球场。儿子正在场上比赛,他高高的个子,矫健的步伐,精准的投篮,连摆头挥洒汗水都透着青春的帅气。图日勒心里美的说不出味来,也跟着起哄。站在他前边的一群女生一直在尖叫欢呼。球赛打完了,图不凡走过来,和他打招呼,一个眉清目秀的女生递给他一瓶水,图不凡随意地介绍说:“我女朋友!丽丽!”
叫丽丽的女孩大方的笑了一下,说:“叔叔好!”就转头看着图不凡,目光甜美、专注。
图不凡说:“傻啊?去给我爸拿瓶水去?”
丽丽:“啊?啊!”了一声,轻盈欢快的跑过去给图日勒拿矿泉水。
看得出来,是丽丽在追图不凡。
图日勒随便问了一句:“同学啊?”
图不凡大大咧咧的说:“东北大妞,我们班的!”
图日勒点点头:“挺好!”
丽丽马尾辫跳跃着拿了瓶矿泉水跑回来,递给图日勒:“叔叔喝水!”。
图日勒接过水,对丽丽微笑着点了点头。
图日勒又和儿子说了些关切的话,就走了。
丽丽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图日勒走了几步回头对她摆摆手,她也礼貌的对图日勒摆了摆手。
图日勒感觉那个女孩挺好,但她叫丽丽,现在怎么又变成了贝儿?叫贝儿的这个女孩是谁?图日勒心中充满了困惑。
晚上,路医生约他们去大联渔港吃海鲜,图日勒坚决不去。可路医生已经在楼下等他们了,图不凡又说去,图日勒只好下楼,上了路医生的车。路医生熟门熟路,很快就到了大联渔港。当晚气氛也还融洽。
饭吃得差不多了,路医生去了卫生间,图日勒想起图不凡女朋友的事。图日勒故作轻松,随意地问:“儿子,你女朋友叫什么来的?”
图不凡:“贝儿“你叫她子萱好了!”
图日勒:“哦!贝儿、、、子萱?以前、、、好像不是这个吧?”
图不凡淡淡的说:“啊!你见那个丽丽、、、?那是玩玩,早送给老师了!”
图日勒:“我看你们俩挺好的?这不是东西,怎么可以随便送?”
图不凡:“后来、、、有个老师喜欢她。我有我的目的,她也有她的目的。我不过是在窗户纸上扎个眼,做了个顺水人情!”
图日勒:“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个也能送人啊?”
图不凡:“不能算送,是让!我们年轻人的事,你琢磨不透,我也说不明白。”
图日勒:“那你现在的女朋友呢?感情怎么样?”
图不凡:“挺好啊!她叫贝儿、、、贺子萱。”
图日勒:“多大了?干什么工作?”
图不凡略停顿了一下:“哦、、、!工作还不错,反正到时候我会带她见你。”
图日勒:“想什么时候结婚?”
图不凡啊了一声:“这个、、、?不好说!”
路医生回来了。
他们出了饭店,路医生给他们送到楼下。
二十一,图不凡很早就出去了,说是参加一个活动。图日勒孤独地坐在客厅里,思索着图不凡要结婚的事。贝儿到底是谁?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清楚的记得儿子曾经用座机给贝儿打过电话。便坐下来,在电话机上翻查已拨电话,电话机上打出电话很少,他很容易就找到一个日期差不多的外地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了,图日勒小心翼翼地问:“你好!您是贝儿吗?”
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您叫我什么?您是、、、?”
“贝儿”是图不凡和子萱两个人之间的昵称,是从“啵儿”演化出来的,是他们俩之间的暧昧。显然不适合图日勒称呼。
图日勒:“啊!贝儿!我是不凡的爸爸,图不凡?”
贝儿明显有些意外:哦?是图叔叔啊?真想不到是您?您叫我子萱好吗?您、、、有事吗?”
图日勒:我、、、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贝儿:好!叔叔您说!
图日勒:你、、、是不凡的女朋友吧?
贝儿:“啊!是!我是不凡的女朋友,也是、、、也是不凡的督导老师。”
图日勒愣了一下:“你是他老师?还是他女朋友?你、、、你、、、?”
贝儿礼貌地说:“啊!是的!图叔叔!有什么问题吗?”
图日勒:“没有、、、!没有、、、!就是想问问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他这几天情绪非常不好,我怕、、、我怕出什么问题!”
贝儿:“啊!没有什么大事!不凡家里好像出了些事情,一走就快两年了。本来我们说好他毕业就结婚的,他最近又说让我再等三年、、、!”
图日勒打断了她的话:“什么?结婚?他才多大啊?”
贝儿:“啊!叔叔!原来您不同意结婚?那你就劝劝他分手好吗?”
图日勒:“分手?不结婚就分手?你们怎么回事?”
贝儿:“叔叔!不凡没有和您说吗?我比他大,我不能老这么等他?。”
图日勒愣了一下:“你比他大?怎么、、、?怎么、、、还谈恋爱?”
贝儿:“叔叔!这些事你问一下不凡好吗?”
图日勒:“他不说啊!他要是说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
贝儿:“好吧!本来哪!前几年我接了他们班的督导,挺欣赏不凡这个孩子,就推荐他竞选学生会主席。不凡确实很优秀,真就选上了。没想到后来他说,他参加竞选就是为了追我、、、?”
图日勒打断了贝儿:“你等等!、、、等等!他追你?你多大?什么学历?”
贝儿:“我浙大研究生毕业,比他大七岁,他22,我都29了!”
图日勒急了:“你29也不能逼他结婚啊?他小不懂事,你得懂事啊?”
贝儿:“叔叔,我不是逼他!你算算?我再等他三年,我都多大了?万一不行,我就成齐天大剩了?我本来有男朋友的,都是因为他、、、他、、、唉!?”
图日勒接过来说:“贝儿、、、子萱老师,我觉得吧!你们确实不太合适,这孩子还小,不太懂事,您就放过他吧?以您的学历,也不难找到好的!叔叔我求您了?”
贝儿委屈地说:“叔叔!您也和别人一样,以为我在追他?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但真的不是我追他,我都让他追得崩溃了。不信你看看他左胳膊上有多少伤痕?我拒绝一次,他就划自己一刀,看刀疤就知道我拒绝他多少次?我实在没办法,只好、只好和原来的男朋友分手了!您、、、?真的误会我了?”
图日勒沉默了:“是、、、这样啊?贝儿、、、子萱老师,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和他慢慢沟通,别让他太冲动,分手也需要一个过程吗!我再和他好好聊聊?”
贝儿:“叔叔!您和他慢慢说!千万别把他逼急了,这孩子自杀过,容易走极端。很多事您大概不知道,其实这些年,他、、、他也挺可怜的!我、、、我、、、真拿他没办法!”她哽咽着,哭了!
图日勒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对着话筒喊:“贝儿老师!贝儿老师!子萱、、、?你没事吧?”
对方平静了一下,说:“图叔叔!我没事,过一会就好了!您还有事吗?”
图日勒:“没有!没有!你、、、你、、、!我再和他聊聊,你千万别说我给你打电话的事啊?这小子脾气犟,别出什么乱子?”
贝儿:“好的!叔叔您多保重!再见!再见!”
胡闹、、、?荒唐、、、?荒唐、、、?胡闹、、、?
放下电话,图日勒的心像沉进了深渊,他反复重复着这几个字。他无法理解儿子到底图什么?他也无法估量他的离婚和之前这些年对儿子的忽略,到底对儿子造成多大的伤害?他想克制自己,可心情却一直无法平静。
二十二,图不凡回来了,图日勒坐在沙发上,迫不及待的叫过儿子。
图日勒尽量控制了一下情绪,绕了一下话题:“儿子?你是不是急着回去?”
图不凡:“我、、、我毕业两年了!该、、、该处理一些事情!”
图日勒:“包括结婚吗?”
图不凡:“不排除这种可能。”
图日勒:“你多大?结婚是不是早了点?”
图不凡:“我有我的难处,早晚还不都是得结?”
图日勒:“你女朋友多大?家庭背景好不好?”
图不凡:“你一定要问吗?”
图日勒:“起码我得知道你和谁结婚啊?”
图不凡:“她、、、是南京人,独生女,父母都是公务员,官不大,背景挺好的。”
图日勒大声地问:“她呢?她多大?干什么的?”
图不凡低下头,想了想:“多大?她、、、大我七岁,是负责我们班的辅导老师。你还想知道什么?”
说完,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问图日勒。
图日勒腾的一下站起来,大声说:“大你七岁?你谈恋爱我不反对,可你为什么跟她谈啊?你缺妈啊?”
图不凡直视着图日勒,说:“没错!心理医生也说我有恋母情结,我知道她比我大,可我就是喜欢!”
图日勒敲着桌子:“你喜欢?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她比你大那么多?将来、、、将来、、、你们会有将来吗?”
图不凡也有些冲动了,用质问的口气说:“我们有没有将来你知道吗?能预测将来,你怎么还这样?”
这是近两年来图不凡第一次和图日勒这么说话,他急了。
图日勒一时语塞:“我、、、我、、、?你是咱们老图家的独苗啊!你怎么能和她结婚?”
图不凡:“奥?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给老图家传宗接代?连我和谁干这事你都干涉,你花点钱直接去做人工授精得了?血统纯正?要我干嘛?让你又花钱、费心费力的,惹得大家都不高兴?犯上犯不上啊?”
图日勒苦口婆心地说:“我的话你怎么就不听呢?爸爸是过来人!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
图不凡顿时火起,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别老说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一听这句话我就恐惧,二十多年了?那件事你们不说为了我好?离婚说为了我好?上贵族学校说为了我好?换老婆也说为了我好?为我好?那一次受骗上当的不是我?”。
图日勒叹了口气:“咳!我们、、、?我们怎么让你上当了?我们不是爱你吗?”
图不凡:“你们怎么爱了?给钱就是爱?没有爱的过程,我长这么大?就是一台升级换代的机器。你想让我有感动、有亲情?难道我不想吗?你的爱给谁了?你不知道吗?”
图日勒瞪大眼睛:“跟谁说话哪?我是你爹?”
图不凡:“你是我爹?可你上哪找在我心里的位置?你根本没进来啊?除了DNA和生活费是你的,二十多年了?你在哪儿了?”
图日勒:“在哪了?你花的钱谁给的?我们能天天守着你吗?”
图不凡:“对!说白了,我就是你们投资的一个产品,你们的所有规划,都是延续你们的生命,怎么样让你们的收益最大化。我说错了吗?
图日勒:“这、、、这、、?谁要你收益了?儿子,知子莫若父?她大你好几岁?你跟她、、、迟早要后悔的?”
图不凡冷笑了一下:“知子莫若父?我是蒙古人,可我不吃牛肉你知道吗?我不喜欢穿内裤你知道吗?我恐惧孤独、恐惧黑暗、我有间歇性失忆你知道吗?我在厕所里哭了多少次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图日勒一时语塞:“我、、、我是不知道!你、、、?你铁了心跟她是吗?”
图不凡:“我跟她三年了,你、、、?你不要为了我好?你别逼我?”
儿子这句话,让图日勒有了顾虑。他想起了贝儿说儿子左胳膊的事。于是,他突然抓过图不凡的左手,撸起衣袖。图不凡健壮的小臂疤痕累累,有些伤口因为没有及时缝合,泛着光亮。最让图日勒震惊的是居然还有刚刚划伤的伤口,显然是这几天和贝儿闹了矛盾。图日勒心软了,他放缓了语气:“你、、、?你、、、?你好好想想吧?反正、、、!反正我是没钱!”
说完没钱,图日勒有些后悔。
图不凡还没有从愤怒的情绪中走出来,他大声说:“没钱?你是没心?没钱你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没钱你抱着路医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图日勒甩手给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他们都愣住了。图日勒没想打他,更没想到这个耳光打得这么干脆。
这一巴掌可能不疼,但图日勒和图不凡的心都在疼。
图不凡像发疯一样,双手抓住图日勒的肩膀剧烈地摇晃着,胸膛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嚎:“啊、、、、、、!”一个啊一直啊到气绝。凄惨的叫声撕心裂肺,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和挣扎,给人一种痛彻心扉的震撼。
他不敢打图日勒,他双手摇着图日勒,随着图不凡的摇晃,图日勒的身体在扭曲,脸上的表情也在扭曲。图不凡摇了几下,把图日勒推在身后的沙发上。
图日勒跌坐在沙发上。跌坐在沙发上的图日勒显得很渺小,很猥琐,平时看不见的秃顶露出一圈颓败稀疏的荒芜。一脸沮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坐在那里。
二十三,图不凡和贝儿在一起快乐吗?图不凡在回忆他们的往事。
贝儿接图不凡这个班辅导老师的工作,是图不凡大一即将结束的时候。这时她已经在谈婚论嫁了,男朋友是一家外企的白领。贝儿刚参加工作,热情非常高涨。
图不凡还沉浸在和女朋友分手的纠结里,一直不能自拔。贝儿很快发现了图不凡的孤傲和消沉,放假前特意去寝室看了图不凡。该走的都走了,寝室里只有图不凡一个人。邋遢得一塌糊涂地蜷缩在电脑前,打着她看不懂的游戏。手里拿着一块方便面,慢慢的咀嚼着,掉了一地的碎屑。
图不凡说面懒得煮,贝儿马上去打了开水,回来给图不凡煮了碗带葱花的鸡蛋面。碗大得像盆一样,图不凡都吃了。他们聊了很久。
第二学期开学,图不凡容光焕发地开始绽放他的风采。先是竞选了系学生会主席,很快就把系里的活动搞得风生水起。吸引了同学们的关注,特别是学校里嚼舌头咬耳朵偷窥男生的那些女孩子。因为工作,他和贝儿的接触也多了,贝儿又给图不凡煮了几次面。这时,图不凡开始对贝儿表示出亲昵的态度。贝儿对图不凡的想法和做法很不理解,表现出极大的愤慨。学校里很多年轻漂亮的女生在追图不凡?她坚定地拒绝了图不凡。在气急败坏的时候,她用身边所有的东西砸向图不凡,也顾不得面子和形象,骂了很多恶毒的语言。她不可能接受比她小七岁,又这么帅的男朋友。贝儿恶毒的语言和气急败坏的摔打,让图不凡看到了真实,也得到极大的快感。更激发了他非她不娶的斗志,他开始疯狂的追贝儿。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一个人去外地,找到贝儿男朋友所在的外资公司,打了贝儿的男朋友,对他宣告了对贝儿的主权。又大范围的在同学里传播和贝儿的恋爱关系,造成既成事实。贝儿自然表现出更强烈的愤怒。他们一直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辩论、厮打、谩骂。直到两年之后,贝儿的男朋友宣布放弃主权。贝儿还是不接受图不凡。她不敢想像若干年后,她老了图不凡会怎样对她?但也不像以前那样欲哭无泪、歇斯底里的了。图不凡长得确实讨女孩喜欢,也有他阳光的一面。安慰极度伤心的贝儿也是让人难以抗拒的温柔。那个少年男子不善钟情?那个少年女子不善怀春?况且这时的图不凡的左臂已是伤痕累累,态度义无反顾,海誓山盟,逼得贝儿没有一点进退的余地。图不凡利用了贝儿所有的爱心和善良,他们之间有了亲密接触。贝儿照顾图不凡事无巨细,图不凡十分陶醉和依赖那种感觉,欲罢不能。贝儿对图不凡又恨又无奈,是唯一打过他、骂过他、咬过他、对他表达了各种喜怒哀乐的人。图不凡乐在其中。
图不凡有明显的自虐倾向。也在被虐里找到了快感。
贝儿和图不凡的关系在坎坷中发展了三年,个中滋味?两个人都不堪回首。必须勇往直前。
二十四,2015年的冬天来了。窗外,飘着纷飞的大雪。凋零的树枝在寒风中震颤。
房间里,一曲哀怨悲怆的《苏武牧羊》没头没尾的在房间里回荡。图日勒不知道儿子跟谁学的乐器,而且学的是这么个破罐子?快两年了,在图不凡吹奏的乐曲中,似乎只有一首《苏武牧羊》。吹得柔肠百转、如诉如泣。
图不凡坐在窗前,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专注地吹着陶埙。长长的睫毛卷翘着,微闭的眼睛一眨不眨,俊美的脸庞带着淡淡的忧伤。他继承了蒙古人的剽悍,粗犷,也不缺乏汉族人的隽秀、细致。像一座精美的雕塑,静静地凝固在窗外纷飞的大雪和凋零的枯树之间。
图不凡一吹奏这首曲子,图日勒就会感到心痛。看着图不凡心事重重的样子!图日勒的内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他想起记忆里仅存的图不凡牙牙学语的幼年,图日勒说:“儿子!叫阿爸!”
佟丽娅说:“叫额吉!额吉!”图不凡依依啊啊地啃着肥嘟嘟的小手、、、、、、。
在图日勒和儿子图不凡关系变得越来越微妙,而双方都在极力掩饰和弥补的时候,图日勒天天定时收看的浙江卫视的一条新闻播出了。
播音员字正腔圆的说:“备受广大群众瞩目的杭州610特大富豪绑架案随着被害人尸体打捞出水,已于昨天告破。由于案情还需要进一步审理,警方没有公布案件具体侦破的细节。针对这起历时近三年,侦破过程曲折复杂的恶性沉尸杀人案件,本台将做持续的跟踪报道,浙江卫视记者XXX现场报道、、、、、、!”
电视画面上出现了北山大桥,有乱哄哄的记者,有井然有序的警察,有打捞出水的铁笼子。图日勒看不下去了,看到那个铁笼子,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感觉袭遍了他的全身,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啪的关掉了电视,颤抖的手去摸放在茶几上的香烟。
图不凡在听到富豪绑架案几个字时,也抬起头看着电视,图日勒关掉电视,图不凡转过头看着他。
图日勒知道自己藏不住了,新闻说案子已经破了?被害人的尸体找到了?警察在媒体面前公布了结果。媒体不知道真正结果,警察不可能不知道。打开铁笼子,后面他们要找的一定是图日勒到底在那里?
图日勒顾不上看图不凡关切和困惑的表情,在客厅焦躁的踱了几圈步子,直到烟头烧得他手一抖才停下来,把烟头按到烟灰缸里。然后在门口换了双鞋,披上挂在衣架上的羽绒服,默不作声的走出去,上了顶层的天台。
图不凡看图日勒出去了,马上打开了电视,电视里已经在播报其它新闻了。
二十五,图日勒租的房子是在七楼,也是这栋楼的顶层。从七楼上去,有一个小小的耳房,出了耳房,就是这栋楼的天台了。天台上面拉了几条晒衣服的绳子,偶尔有人晾晒一些比较大的诸如被子、毛毯之类的衣物,冬天大多数时间是没人用的。图日勒身体好一些之后,就天天晚上到天台转一转,按照儿子教给他的方法简单运动运动。
天台的水泥地面略成拱形,中间高,四边低,便于排水。四周修了约六十公分高的水泥护栏,间隔地留了等距离的排水孔。
冬天,天台常常有一些积雪,积雪因为下面有人居住,上面阳光又比较充沛,融化的也比较快,所以有时会有一些薄冰。如果连续一段时间没有下雪,天台的冰雪就都融化了。不知道从那一天开始,图日勒发现天台一个转角的位置,有一块隆起的灰色的冰。中间大约十厘米左右高,两边约五十厘米左右长,冰里似乎还裹着一些零碎的破布。当时他蹲下来,仔细地看了一下这块来历不明的冰,大脑里莫名地出现了《水知道答案》这本书。这天月光很好,周围的灯光也没有完全熄灭,这块冰里裹缠着破碎的布,好似一幅狰狞的面孔,冰碴也结的凌厉、结实。不知道谁在这块冰里下了什么恶毒的诅咒。他用脚跺了几下隆起的部分,冰很滑,他闪了个趔趄,冰块却没有松动的迹象。他想,也许过几天就融掉了。从这天起,这块冰一直都在。
图日勒心事重重的在天台上徘徊着。他理不清现在的他?还能做什么?他在思绪凌乱的怪圈里徘徊。
二十六,铁笼子打捞上来的新闻播出后的某一天,图日勒算了一下,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农历新年了。
图日勒叫过图不凡,神情黯然地说:“快过年了,你去看看贝儿,再去看看你奶奶、、、还有你妈吧!你愿意在哪儿过年就在哪儿过,不用管我。”
图不凡问:“一定要去吗?我还是陪你吧?”
图日勒:“不用了,你去吧。”
这是两年来图日勒第一次放图不凡出去。
图不凡走了。他先去了南京。
贝儿学校已经放假,她在南京。
贝儿的父母很不欢迎图不凡,也不能赶他出去。贝儿父亲语重心长地对图不凡说了一段话:“不凡啊!不是因为你,子萱早就结婚了,虽然我和她妈不看好你们的婚姻,你们俩愿意我们也没办法。我们家也不是讹你,你拖了子萱这么多年,总得给我们家一个交代,你要是个男人就得负起这个责任?”
图不凡郑重承诺了贝儿的父亲。
图不凡又回了内蒙。看到了奶奶和母亲。
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风干的皮肤包着嶙峋的骨头,大概只有七八十斤的样子。母亲头发全白了,样子也很削瘦、憔悴。当图不凡和奶奶、母亲挥手告别的时候,图不凡泪流满面。他趴在雪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顶着纷飞的大雪走了,再也没回头。
图不凡在新年之前赶回了沈阳。
图日勒很诧异图不凡春节前还回来。图不凡说奶奶和妈妈让他回来陪他。
图日勒:“奶奶还好吗?”
图不凡:“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
图日勒:“你妈哪?”
图不凡:“老了!头发全白了!你的债她都抗下来了,银行和外面不找你了,我妈说让你回去?啥也别想!”
图日勒看了看镜子里面目全非,自己都厌恶的脸,叹了口气。
图日勒:“贝儿、、、子萱还好吗?”
图不凡:“她、、、快三十了,也添了很多皱纹。”
图日勒:“你喜欢她吗?”
图不凡:“不喜欢”
图日勒:“没有年轻漂亮的女孩追你吗?”
图不凡:“有”
图日勒:“可你为什么要娶她?”
图不凡:“一种感觉,一种味道,只有她能治我的病。”
图日勒:“你哪不是病?是病咱自己慢慢治嘛?”
图不凡:“晚了!我试过。”
图日勒:“唉!”
图不凡:我最近没有打你吧?我知道以前打过你。
图日勒:“没有”
图日勒:“什么时候结婚?”
图不凡摇了摇头:“不知道”
图日勒沉默了。图不凡也沉默了。
在两个人都沉默的时候,传来了咚咚咚肆无忌惮的敲门声。路医生来了,买了些大包小包的东西。
快人快语的路医生脱了外衣就说:“你看你这破家?俩大老爷们挤一个房间?明天大年三十了?上我哪儿去吧?反正我也一个人?”
图日勒摇了摇头。路医生说:“我给你收拾收拾,你看你们这房间乱的?那像个过年样啊?”“你这个容整得?也真是难看?回头我还给你整回来?不要钱,不然我看着都别扭?这劲费得?你啊也真是?”
她手脚不停嘴也不停,像旋风一样在房间里刮来刮去,房间很快就整齐了很多。图日勒没有阻止她,让她这样寡居多年又在这个年龄段的女人瞬间没了幻想,也是十分残忍可怕的决定。
图不凡却表现了极大的热情,给路医生端茶倒水,嘘寒问暖的。只是图日勒已不配合他。
收拾完房间,她无奈的回去了。
路医生走了一会,图日勒对图不凡说:“走,咱们出去逛逛?买点鞭炮,再买点年货,该过年过年?”
图不凡笑了:“好啊!”
他们挤在熙熙攘攘的年货街上,外面到处张灯结彩,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气氛。他们买了鞭炮,春联,花生瓜子糖和肉、菜等等很多东西。
第二天早上已是年三十了,图不凡忙着贴春联,图日勒说:“贴,是门就贴啊!喜兴!”
图不凡说:“爸!等会我帮你洗菜啊!”
图日勒扎了围裙,来回在厨房客厅忙活着。房间里飘散着热气和肉香,厨房间或响着邦邦邦的剁肉馅的声音。
晚饭,图日勒做了很多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图不凡围前围后跟着忙碌着,脸上洋溢着喜庆。菜上齐了。
图不凡:“爸!喝什么酒?”
图日勒:“蒙古王啊,先来两瓶!”
图不凡打开酒,倒了两杯:“两瓶?行吗?”
图日勒:“喝!过年了!”
他们一坐好,春节联欢晚会就开始了。在欢快的春节序曲音乐声里,画面上,天南海北,万家团圆,张灯结彩,其乐融融。
第一个节目是四世同堂合家欢。一群带着羊角的孩子和明星登上舞台,载歌载舞。图日勒心情大好,图不凡的脸上也充满了喜悦。
图日勒和图不凡举起了酒杯。他们互道新春祝福,互相给对方夹菜。脸上都带着真挚的情感。
图日勒还没有喝酒,心已经醉了。在这喜庆欢乐的氛围里,他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失去了什么?只是,他知道的太晚了。
放下酒杯,图日勒郑重地说:“儿子,你不是老记日记吗?趁我还没喝多,你记点很重要的东西?”
图不凡:“大过年的?记啥啊?这么严肃?”
图日勒点了几下手:“记!我说什么你记什么!”
图不凡:“好!”
图不凡进房间取了本子和笔。
图日勒:“我怕一会喝多了,说了也白说?写下来可以常看看!”
图不凡认真的点了点头。
图日勒深情地说:“儿子,从小到大,爸爸没有管过你,这是爸爸的失职。现在爸爸有几句话对你说,你必须要听,还要做到。我活了五十多年,对你和你妈,是我最后悔的事!”
图不凡说:“爸你说!我听”
图日勒说:“你和谁结婚我不管,也管不了。但你必须记住,娶谁?是你愿意?娶了我就不允许你离婚?不管你俩谁犯错误?多大错误?都得忍,不能离婚。尤其是你?记住,这是第一条,也是爸爸最心痛的教训。”
图不凡能感受到这是真心话,他点点头。
图日勒:“第二,生了孩子一定要自己带,任何事情都没有这件事情重要,不管多难,都要坚持!活生生的现实点醒了我,我这个当爹的对不起你啊!”
图不凡又点了点头。
图日勒:“第三,不能只生一个孩子,不管男女,最少要两个以上。可以多,不可以少。别管他妈政策不政策的?计划生育是国策,你得有你的计划。”
图不凡问:“还有吗?”
图日勒摇了摇头:“没有了!如果说有遗嘱一说,这算是我给你的遗嘱吧!爸爸以前和你说的经验之谈、名人警句什么的那都是放屁。什么都不重要,你能记住这几条,爸爸、、、爸爸、、、就放心了!”图日勒有些动情,眼里溢满泪花。
图不凡收起本子端起酒杯:“爸!我记住了,大过年的,来,想点开心的事,干一个?
说了这些话,图日勒如释重负,痛快地端起酒杯,和儿子开怀畅饮起来。
他们喝得很快,也聊了很多。图不凡放下了所有的顾忌。
图不凡兴奋地问:“你猜?我喜欢的第一个女人是谁?”
图日勒:“是、、、小茜?”
图不凡:“不、、、是、、、!是我小学老师!她每天都亲我!”
图日勒:“啊!”
图不凡:“你猜?你猜?我最喜欢和谁说话?”
图日勒:“奶奶?”
图不凡:“不、、、是!奶奶一见我就磨叨。我喜欢和奶奶家后院那头种驴说话?你不记得那头种驴吗?可倔了?谁的话都不听?听我的,我让它干嘛它干嘛!”
图日勒:“哦!”
图不凡:“你猜?我最愿意在哪儿呆着?”
图日勒:“奶奶家、、、?幼儿园、、、?学校、、、?”
图不凡一直摇头。
图不凡:“你猜不到?我啊!一有心事,就愿意在厕所呆着。没人打扰我!”
图不凡:“你猜?我最喜欢什么玩具?”
图日勒:“变形金刚?飞机?枪、、、?”
图不凡:“不对!不对!不对!我最喜欢芭比娃娃!”
图日勒:“为什么呢?”
图不凡:“你忘了?你和妈妈第一次带我出去玩?买的就是一个这么大的芭比娃娃?妈妈说是给我娶的媳妇?”他比划着。
忘了、、、!图日勒真的忘了!如果不是这次见面?儿子长什么样?他都忘了!
泪水无声地在他脸上流着。流得心如刀绞。
他好想抱抱儿子,可图不凡已经比他还高,比他还壮。已经不能想抱就抱了。他知道图不凡对他的陌生和排斥。
接近午夜的时候,窗外鞭炮不断,焰火满天。他们也一起下楼放了烟花爆竹。
图不凡有些喝多了,表现得童年一样天真、喜悦,手舞足蹈。
放完鞭炮他们上楼煮饺子。上楼时,图不凡像兄弟一样和图日勒勾肩搭背的上了七楼。累得图日勒气喘吁吁,他们有了从未有过的亲密。
图日勒在厨房里煮好饺子端出来,图不凡趴在桌子上,已经泣不成声。宽大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图日勒扶起图不凡,图不凡趴在图日勒胸前,嚎啕大哭:“爸!爸!你是我爸吗?你为什么才管我啊?你知道我多想你们吗?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我心里多苦吗?爸!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啊?爸、、、爸!你让我怎么活啊、、、?”
图日勒拥着儿子。和儿子在一起两年了,他知道,儿子今天的感情是真挚的。他也禁不住老泪纵横。
春节联欢晚会即将接近尾声。图不凡伏在图日勒身上发出嘤嘤的綴泣。
图日勒扶起图不凡,把他半拖半背地放在床上。图不凡挣扎着要起来,含糊不清地说:“不能、、、让你死?不能、、、让你死?、、、擎天柱、、、变身、、、变身?”他嘴里喊着,身体却重重的倒下去,他真的喝多了。嘴里还在喃喃地重复着:“变身,变身、、、不能、、、!”
图日勒看儿子安定下来,回到客厅。他拿起儿子的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电话里传来母亲衰老的声音:“小凡!小凡?愣子!愣子啊?英子在这陪妈过年那!愣子?愣子?”
小凡是儿子的小名,愣子是他的小名,英子是他老婆的小名。
图日勒对着电话:“妈、、、!妈、、、!妈、、、!”他哽咽着喊了三声“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无力地放下电话。哭了出来,哭得泣不成声、悲恸欲绝。电话里还在传来母亲苍老的声音:“愣子、、、?愣子、、、!”
他不停的哭着。
二十七,失败!图日勒感到人生从未有过的失败和深深的悲哀。不知哭了多久,他拿起桌子上的一瓶蒙古王,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放下瓶子,默默地走上了天台。
接财神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经过前半夜的喧嚣,这时显得有些宁静。远近偶尔传来零散的爆竹声和飘散的焰火,一片片红灯笼笼罩着浓浓的年味和亲情。图日勒感受不到这一刻的宁静和祥和。他的眼里,只有凄冷的北风,飘散的雪花和茫茫的黑夜。他默默的站在天台上,任肆虐的北风吹袭着挂满泪水的脸。一幕幕快乐、痛苦的回忆交替闪现在他眼前,被无情的北风吹得支离破碎。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机械地做着儿子教给他的健身动作,然后慢慢的跑着,一圈又一圈地跑着。
他看到了那块面目狰狞,下了魔咒的灰色的冰,脑海里跳出了儿子日记里那句他一直不理解的话:“我不恨你,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爱你?下辈子,我们最好不认识。我以前的路是你铺的,那时,我不知道选择。你以后的路是我铺的,你知不知道选择?我不逼你!”图日勒在那块冰上打了个趔趄,突然发现,只要滑倒?刚好可以从天台毁坏的护栏闪出去。他看了看楼下,推倒的围墙的断壁残垣里,竖着几根焊着菱形枪头的钢筋,冷冷的对着天台的缺口。
这确实是一个比从七楼跳下去还可靠的死法?一切都是这样的天衣无缝?他沉默了。也清醒了。只要他下去,儿子就有一千多万的保险赔偿、、、、、、。这大概是他此时唯一能为儿子做的事了?
天际露出一抹淡白,太阳即将升起。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图日勒想清楚了一切。他不再畏畏缩缩,他抖擞了精神,挺直了脊梁。他舒展着孔武有力的双臂。他活动了一会,然后绕着天台,慢慢地跑着。
一圈过去了,又一圈过去了。终于,他跑到那块冰上,一个趔趄之后他倒在地上,身体准确无误地从护栏的缺口滑了出去。没有恐惧的惨叫,没有沉重的声音,几根菱形枪头刺穿了他的身体。他躺在围墙的断壁残垣上,他看到天空淡淡的雪花,他看到即将升起的霞光,他看到漫天弥漫的焰火。他一直圆睁着双眼,眺望着他难以割舍的牵挂、、、、、、。
二十八,图不凡在梦中恍然惊醒。他翻身跃起,赤着脚,到厨房提起一个铲子。他要铲掉天台那块灰色的冰。那块下了魔咒的冰。
楼下凄厉的警车声打断了他的行动,从窗口看下去,下面围了很多人。图不凡拿起门口的羽绒服就往楼下跑去、、、、、、。
图不凡冲到楼下。随着刺耳的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尖叫声,一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一前一后相继停在楼下。一群警察跳下车,几名警察迅速向楼顶冲去,几名警察走向死者。几个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从车里拿出担架,冲向死者。法警取证的照相机咔、咔的响着,闪着刺眼的光。周围围着一大群议论纷纷的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