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扇黑色的大门,门的四边包着两指宽的铁片,铁片上镶嵌着拳头大小的铆钉,门中间镶嵌着布赫曼的族徽,在烛火中闪这寒光,一瞬间,我以为那对翅膀扇动了一下。戴森擎着一只烛台,回头看着我,“你确定要这样做?”
我点点头,身子却往他身后缩了缩。他拉我站到一边,在墙上与徽章等高的石砖上轻轻一按,隆隆的声响传来,眼前的地面陡然下陷,一道陡峭的楼梯出现在眼前,同时一股阴冷的风由地下吹起,吹得我的头发四散飘扬。
“我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居然没有摔死,真是奇迹!”我探头看了看,自言自语。“这楼梯是秘密吗?欧文怎么会知道这里?”我突然想起个很重要的问题。
“这不是秘密,他曾经来过。”戴森已经下了楼梯,烛火在气流中挣扎着。我急忙跟上,身体后倾,尽量放低重心,小心地走下狭长陡峭的阶梯,随时准备扶住后面的楼梯。如此陡峭的阶梯,两边却没有任何的扶手可以凭借,真不知道修来做什么!
“这里最早是为了躲避敌人修建的密室,后来才改成了藏书室。”戴森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回答道。
踏下最后一级楼梯,我又站在了险些丧命的藏书室里。屋里的灯光已然亮起,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曾经恐怖的每个角落。
我果然站在两幅油画的中间,正对着那面巨大的书墙。左首边是几张沙发椅,右首则是我醒来的地方,那张华丽的书桌。
戴森吹熄了烛台,斜靠在墙上,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着我打量他的书房。
“你想来这里,有什么特特殊原因吗?我以为这里只有你恐怖的回忆。”
“就算是故地重游吧,以一种大难不死的心态。”
“大难不死的人没几个想故地重游。”
“那可不见得,”我回头看着他墨黑的眼眸,“以一种死地后生的心态再回到这里,绝对是不同的感受,有助于走出创伤造成的后遗症。”
“你会有创伤后遗症?”
“本来很可能有,现在——”我注意到他嘴角的一丝笑意,带出一线浅浅的纹路,“应该不会吧……”
他眉峰一挑,“你的理论有时真的很奇怪。”
带着一抹微笑,我走到书架前。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私人藏书室,跟它一比,我在红屋旅馆开辟出的那个小小的房间真的不值一提。
戴森的兴趣似乎异常的广泛,我努力辨认着书籍上的字,从伊索寓言,荷马史诗,到相对论,时间简史,到爱伦坡、斯蒂芬金系列,再到阿加莎,安娜芮丝……几乎无所不包,其中不乏大量的关于吸血鬼的书籍和小说,看来也是个吸血鬼谜。
我抽出一本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流年,书页已经有些泛黄,拿在手上若不经风的脆弱。这套书出名的难读,我曾经几次开卷都不了了之。从第一本到第七本,我惊奇的发现每本的书脊上都有折过的痕迹,而且第一本的出版年份正是首版的1913年。
“想不到你还有收藏原版书的爱好。”我小心的把书放回书架,又抽出一本乱世佳人,这是我最喜欢的小说之一,在红屋旅馆的藏书室内就有好几种语言的版本。我翻开有些折损的封皮,扉页上赫然印着1936年。难道这里所有的书都是原版!
“想看就拿去吧。”他的声音突然出现我身后,我甚至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我摇摇头,我把书放回书架,“我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所以你才取了同样的名字?”
“差不多。”我耸耸肩,“我也喜欢这个颜色。”
“你小说看得太多了!”
“你还不是一样,看看这满墙的书!这些都是你的?”
“是。”
“你都看过?”
“对。”
我皱皱鼻子,男人都喜欢说大话,要看完这些书,估计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需要几辈子的时间。
“你不相信?”
“我相信,如果——你会速读的话——”我笑着回过头,觉得我的玩笑开得很高明,但戴森一点笑容也没有,只是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走过去推开了画室的门。
画室里与我上次见到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我拿起靠墙的一幅成品,是一座城堡,掩映在参天的古树之中,城堡看着很眼熟。再看第二幅,是同样的场景,只是用色和阴影略有不同。第三幅,第四幅,所有的画作竟然全都是一个场景。我走到画架后,上面是一幅未完成的作品,同样也是城堡。
“这个是布赫曼堡?”我不太确定,因为画面上的城堡并不是建造在水上。戴森靠在卧室的门上,看都没看就点点头。
“是你画的?”
“不,是阿黛尔的。”
“你——女朋友。”我迅速问道。
“我妹妹。”
我暗暗松了口气。小小的画室再没什么可看的,我走到戴森面前,伸手握住了镏金的门把手,转转眼珠,“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逃出去的吗?”然后,我很满意的看到他本来放松的身体紧张起来。
也许是为了感谢他救了我两次,也许是为了他曾经要把钥匙送给我,也许只是为了不再对他有所隐藏……我决定告诉他暗道的秘密。密道在他城堡里,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是那个不知情的人。
“这么说你不是从楼梯出去的。”
“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打开楼梯!”他的注视让我脸红,“我当时不确定你这到底是怎样的人,所以就敷衍了一下……”
“那你现在可以确定?”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直觉。”他哼了一声,低声说了句什么,好像是人类都喜欢相信该死的直觉。我皱皱眉,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过我决定忽略,这男人一向如此。
“你知道钥匙可以打开这扇门吧。”我按了按门把手。“那你知道它还可以打开地道吗?”
戴森没有说话,只迅速打开了房门,然后把钥匙交到我的手中。
房间有些零乱,因为之前被我狂翻了一通,不过戴森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只是一直偏着头,似乎有意避开那幅画像……
画像里的女人背后一定有什么故事,我想着,轻轻把钥匙放到画像上,两把钥匙合二为一,画像开始移动。通道显露出来的同时,戴森的脸上突然闪过凛冽的杀气……有愤怒,似乎还有不能言语的痛苦,我很快倒退到床边,把自己藏在床后,不想又成为他突然攻击的对象……
戴森在地道口站了许久,似乎并不打算进去,也不打算离开。他的头顶几乎碰到地道的顶端,仿佛一尊石像般把守在洞口一动不动。
他好像忘记了我的存在,我悄悄从床后出来,不敢惊动他,只好坐在床上盯着他的背影,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作为古堡的主人,居然不知道自己家还有这条地道,固然是有些郁闷外加气恼,但是这样呆站着又算什么?我无聊的抱过一个枕头,考虑要不要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你跟别人说过这条地道吗?”戴森突然回过头来问我。
“没有。”
“很好,这件事只限你和我知道。”我拼命点点头。“走吧。”他走过来拉起我。“这里呆得太久了,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