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宣布王彪去党校学习,让张保录主持检察院工作的第六天,赵玉虎便被释放了。至此,他在看守所被关了十八天。这十八天对他来说,就像度过了十八年。尽管在别人眼里,他是一个特殊的在押犯,可以住单间,可以看报纸,可以在院子里活动,可以喝酒吃肉,可以随时上厕所,甚至还可以找看守下棋。但这些少得可怜的人身自由,对于八面威风,吆五喝六,灯红酒绿,腐化奢侈惯了的赵玉虎来说,实在是微乎其微,寂寞难奈。
每到晚上,他照样被锁在这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里,只能通过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瞭望孔看一看外面的夜空。照样要面对高墙上那几道可怕的电网和值班的武警,照样要忍受探照灯的扫描和警铃的袭扰,照样要面对武警那黑洞洞的枪口和警犬的狂吠。照样一天二十四小时被漆黑的铁门囚禁在一号小院里。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这些,他就有点魂不附体和心惊肉跳。就连他本人都感到可笑,这世界上真他妈的还有让我赵玉虎害怕的地方。此时此地,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一只被关进笼子里的老虎。如今,这只老虎就要挣断锁链,冲出牢笼,重抖虎威,占山为王了。他是几个小时前才得到消息的。那是午饭后他刚躺到床上想睡一会,管教干部推门进来了。先递给他一支红塔山,接着笑眯眯地说:“赵书记,恭喜你了。”赵玉虎瞪着眼睛不解的问:“我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喜可恭?”管教向他跟前凑了凑,神神秘秘地说:“我们大当家的看你来了。我估摸可能是要放你出去。”“真的?”赵玉虎喜出望外地问。“这事谁敢和你开玩笑,快去吧。”他跟着管教来到值班室。果然,公安局长刘一浩和看守所长周小鹏都坐在那里。一见面,刘一浩就紧紧握住赵玉虎的手,动情地说:“让你受苦了。”接着,把赵玉虎上下打量一番,道:“瘦了,你确实瘦了,起码减少二十斤。”赵玉虎接过周小鹏递的红河烟,点着吸了两口:“刘局长,你赶快把我弄出去吧,这里真他妈的不是人呆的地方。再待下去,不死也得发疯。”刘一浩:“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老天总算有眼,让咱们把王铁脸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搬掉了,检察院的工作由保录来主持。”赵玉虎:“王彪真的被撤换了?”刘一浩:“他是地管干部,县委撤不了他,是张书记釆取的迂徊战术,让他带职到地委党校学习,实际上这也是变相停职。目前只能这样。”赵玉虎:“那我什么时间可以出去?”刘一浩:“天黑之前,他们正在办手续。不过我要给你说明一点,今天不是无罪释放,是取保候审。张书记再三交代,你出来后要把尾巴夹紧点,学会低调做人,以后不管干什么都不要太张扬。要知道,这回为了你,我和张书记是担了很大风险的。
“怎么,你认为我还有罪?过几天是不是还要把我再抓进来?”赵玉虎瞪着眼睛问。刘一浩:“这只是过渡一下,先取保,等过上一两个月,再撤销案件,宣布无罪,这是张书记的意见。为了你,他已经和王彪闹翻了。”赵玉虎有点抱歉地说:“让你们费心了。”刘一浩:“对了,张书记还让我转告你,安宁县目前情况比较复杂,王彪虽然拿下了,但检察院和社会上还有他的势力,他们决不会善罢甘休,让你的弟兄们都要收敛一些,不能再惹任何麻烦,这样对大家都好。”赵玉虎不以为然。刘一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赵玉虎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出一号院,经过数百米长的通道,来到看守所大门口,高喊了一声“报告!”值班武警走下岗楼,详细看过他的释放证明,然后按下自动升降开关,待足有半尺厚的铁闸门升启后,他在管教干部的陪同下走出了这道让他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大门,连续跨出三道黄色警戒线。就像一只囚鸟,终于冲出樊笼,从今以后,又可以展翅高飞了。
这一刻,他才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真切切地跨出了鬼门关,和阎王爷拜拜了。
管教干部紧紧握住他的手,巴结的说:“赵书记,这段日子如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请多多包涵,你走好,我就不远送了。看,来接你的人还真不少。”赵玉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不远处,停着十几辆豪华小轿车。停在最前面的是他的专车奔驰600,三弟赵银虎和孙有良笑着向他走来,接过他手中的行李。这时,突如其来的鞭炮声,就像一瞬间猛然暴发的山洪,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令人震耳欲聋。赵玉虎在弟弟和孙有良的搀扶下,钻进了安宁县再没有第二辆的大奔轿车。外面的鞭炮声还在继续,这时赵玉虎想起刘一浩关于不要张扬的忠告,便对孙有良说:“你们来接就来接吧,还放这么多炮干啥?”孙有良满不在乎地说:“大哥,这几个月咱们发生了那么多的事,点太背,今天要好好驱赶驱赶身边的晦气,同时也让那帮穷小子们好好看看。”赵玉虎想想也对,便没有再说什么。像过年一样的鞭炮声持续了四十多分钟后,才渐渐停了下来。这时,由十二辆豪华轿车组成的庞大车队,就像一条黑色长龙,从看守所门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那阵势,比中央首长视察工作还要气派。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竟然还有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在前面开路。公安局长刘一浩的儿子刘兵驾着警车,赵银虎坐在他的旁边。刘兵边开车边问:“三叔,咱们去哪?赵银虎:“不回赵家坪,先在县城大街上转悠,要把南北三条,东西四条大街都转遍。别慌,沉住气,压住阵脚,慢点,再慢点,不要超过二十迈。要让安宁县城的人都知道,我们老赵家的威风又回来啦!”这时,恰好赶上下班,正是各种车辆和自行车高峰期。加上赵玉虎的车队又长,车速又特别慢,使不少路段的交通造成堵塞。好奇的人们不得不停下自行车,驻足观看。当看到坐在大奔里洋洋得意的赵玉虎时,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全安宁县的人都知道,赵玉虎已经被检察院正式逮捕了。这才半个多月,怎么就放出来了,而且还如此气派,简直不可想象。路旁的人一个个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县长卫长青因为离家不远,每次上下班都是步行。他和秘书并排走出办公楼,来到县政府大门口,正好赶上赵玉虎的车队从这里徐徐经过,他没有看到前三辆车,因此也就没有发现赵玉虎。他感到纳闷,搞不清这是干什么的车队。说结婚吧不像。因为结婚的车队要有彩车,而且每辆车的反光镜上都要挂红气球。再说,任何人结婚也不敢用警车开道。他又猜想会不会是上级首长来安宁县视察工作或者路过?如果是,那将是大首长。他的心惴惴不安起来。但又一想,这不可能。不论哪一级领导下来视察,都要提前打招呼,不可能搞突然袭击。难道真的会有人微服私访?他对身边的秘书说:“你马上和县委,县政府办公室联系一下,看上边今天有没有人来?”五分钟后,秘书告诉他,已经查清了,这个车队是接赵玉虎的。“怎么,赵玉虎放了?”卫长青吃惊地问。“对。”秘书点了点头。卫长青气得直跺脚,把拳头狠狠砸在大门的门柱上。怒吼道:“他们究竟要干什么?这群乌龟王八蛋简直是对政府的挑衅!是对人民的示威!我就不信,青天白日,能允许他们横行霸道!”这是他当县长以来第一次用脏话骂人。与此同时,县委书记张国华也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他打电话把刘一浩叫去,拍着写字台训斥道:“刘一浩呀刘一浩,我是怎么给你说的?让你转告赵玉虎和他的弟兄,近期要夹起尾巴,不要张扬,你转告了没有?”刘一浩:“转告了,而且再三强调。”张国华:“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就仗着手里有几个臭钱!无法无天!为所欲为!要知道,为了他,咱们已经是破了例。他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我担心迟早有一天,大家伙都要被他毁掉。”刘一浩:“我也真没想到他会这样。”张国华:“对了,还有那辆在前面开道的警车,是谁派的?你给我查清楚,要严惩不贷!”刘一浩从未见过县委书记发这么大的火,连连答应着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