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周时期玉器不仅器型多样,而且装饰多姿多彩,器型与装饰结合更加巧妙,形中显纹,纹体为形。商代常见的龙、虎、凤、饕餮、牛、鸟和神人图象,采用剪影和侧视展开的手法,对轮廓和动态加以夸张,以当时最流行的剔地阳纹或双钩线法,对物体的各个细部加以描绘,眼作瞳孔突出的“臣字眼”,耳作方或圆的卷涡等。西周玉器造型与商代相近,但装饰线条已有细部变化,变商代的两条垂直阴线相交出阳纹,为一条垂直阴线和一条斜坡阴线相交出阳纹,刚柔相济,利用不同反光和阴影之差,使装饰更具立体感和图案美。由于商周时期礼治天下,厘定“六瑞”、“六器”用玉制度,礼玉一花独秀,装饰主题也为礼仪服务。透过形态多变的动物形玉器的装饰表象,我们隐约看到,表现的不是图象的吉祥物,就可能是周边方国的“珍禽异兽”,以寓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君主思想。
东周、汉代玉器类型上前后略有变异,可细分为几期,装饰风格仅有细部变化,呈现一脉相承的趋势。其时装饰图案有几何纹和兽面纹两大类。几何形花纹有涡纹、方格纹及由此衍化而来的谷纹、蒲纹,还有勾连云纹、卧蚕纹、乳丁纹等。几何纹都为平面起纹,线条布满器身,疏密有致,阴阳相辅,粗细互衬,光阴闪耀,充分显示出铁质工具给玉器装饰风格带来的革命性变化。神兽纹有蟠虺纹、螭虎纹、鸟首纹等,或龙虎相争,或龙凤相配,或穿云出雾,或腾身踞地,洋溢着生命的活力。表现手法透雕、浮雕兼之,细部加阴线绘描。东周、汉代玉器装饰绚丽的多采性,是当时学术争鸣,文化发达,社会繁荣的客观反映,它是中国玉器装饰的成功范例,成为后世玉器的楷模。
唐代是中国古代最辉煌的时期之一,通过连接欧亚大陆的“丝绸之路,”唐代文明与西方文明以骆驼为媒介,相互交融,共同繁荣。宋元时期东西交流不如前朝,南北民族之间常有磨擦,这种以战争方式的接触,客观上也提供了相互学习的机会,这就是“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中国远古文化在开放与战争、情与谊、血与火的洗礼中,不仅没有被同化、泯灭,而且包孕兼融,消化、吸收了其他文化的精华,使古老的中华文明再次得到升华。这种东西、南北文化兼融的历史印记,也深深地打在玉器装饰的主题上。唐代玉器装饰有传统的龙凤呈祥、仙鹤拜寿、牡丹富贵,更有飞天、胡吹伎、胡商贩、摩竭鱼等外来题材。雕刻技法是四周平地起线,画面半浮突,富立体感,阴线细描,纹丝不乱。剪影式的透雕玉器增加,多为动物题材。宋元玉器传统题材增加了文人情趣,与当时绘画艺术并驾齐驱,花鸟虫兽,龟巢荷叶,较为常见。北方契丹、女真、蒙古诸民族,招募汉族琢玉高手或吸收汉族琢玉特技,掇取日常生活的典型素材,刻描在能随身佩带的小件玉器上,以小见大,画面具故事情节,“春水”、“秋山”玉饰,折枝花饰是这时具民族特色和时代特征的典型装饰题材。表现手法不见唐代的细密阴线,而广泛采用浑厚的透雕,背景衬托画面,主题鲜明突出。俏色玉技艺的娴熟运用,使雕塑与绘画有机结合,内容与色泽相统一,所表现的题材具真实感。
明清王朝,国门由启而闭,最后又被洋炮轰开。程朱理学泛滥,道教民俗信仰,深入民间,商业经济逐步繁荣,民众安居乐业,向往高官厚禄,乞求神灵保佑。玉器自宋代逐渐成为买卖商品,进入流通市场后,至明清时期已走下王公贵族门殿,进入寻常百姓家,百姓也寄情于玉器,期望于玉器,给他们带来福祉。玉器工匠,也投民众所好,大量生产百姓喜闻乐见的吉祥图案玉器,有“洞宾松鹿”,“麻姑献寿”,“八仙奉寿”,“观音渡仙”等;也有以八仙所执器物葫芦,扇子、宝剑、花篮、荷花,横笛、鱼鼓、阴阳板代替八仙人物的“暗八仙”,均含祝福庆寿之意;更有象喻“太平有象”,双鱼寓“年年有余”,荔枝意“一本万利”;羊表“吉祥”,蝠鹿示“福禄”,以“卐”代“万”,以示“万德吉祥”等。这时大量仿古装饰题材的出现,既是传统文化的回归,又是玉器文化根植于民众的表现。
古玉装饰手法
玉器装饰是最具时代特色的,它比造型更为灵活,变化更为明显,是鉴定玉器的重要依据。玉器装饰纹样随时代变迁而变化。新石器时代多神人兽面纹、兽面纹;商代多龙、蟠螭,饕餮、云雷纹;东周至汉代多蒲、谷、乳丁、勾连云纹;隋唐多伎乐、飞天人像及花卉鸟兽纹;宋元常见凤鸟、牡丹纹;明清风俗纹样突出。中国玉器的装饰手法,可概括为线描法、雕镂法两种。
千丝万缕的线描法
线描是中国玉器最为普遍、最富特色的装饰手法。中国玉匠在长期的实践中,运用独特的技巧,巧运心灵,创造了千姿百态的线描花纹,既有纤若游丝的细阴线,又有双阴线出粗阳纹;既有直线,又有斜坡。一条条线,构成一块块面,线、面构成装饰纹样、装饰主题。历代重要的线描花纹有神人兽面纹、兽面饕餮纹、双钩线纹、谷纹、蒲纹等。
如神似人兽面纹
良渚文化的神人兽面纹玉器,早有出土,但一段时间没有引起学者的注意。对神人兽面纹最早加以研究的,是日本京都大学教授林巳奈夫。他根据1980年旅美时看到的中国玉器资料,发表了《关于良渚文化玉器的若干问题》一文,在没有考古资料参考对比的情况下,推定神人兽面纹为良渚文化。1986、1987年浙江余杭反山、瑶山墓地神人兽面纹玉器的发现,在学术界掀起了一股研究热潮。
神人兽面纹(亦称人兽组合纹)的基本特征,是神人与兽面合二为一,神人在上,兽面在下。神人以起突琢出轮廓面,以粗细阴线,刻描偌大的羽冠覆罩头部,怒睁的双眼,挺直宽阔的鼻梁,外露的奇牙,一副神奇面目,双手合抱兽面,神情更显狞厉。兽面也以起突出面,巨眼、大鼻、阔牙,给人以威严感,密集细阴纹的刻描,更是形上添神,画龙点睛,显示出原始艺术的神秘魅力。兽面下有带尖爪的曲肢,使画面与冠、身连成一个整体,反映出良渚先民高超的构图技巧。
神人兽面纹内在的深刻含义,诸家说法不一,有“族徽”说,“神徽”说,“图腾”说,“文字”说,“虎面形玉符”说,“巫乘虎跻”说等。
美国哈佛大学张光直教授,从豫北濮阳西水坡仰韶文化遗址出土龙虎蚌壳摆塑,推论良渚文化神人兽面复合纹的组合关系。上面神人是巫师的形象,下面兽是跻的形象。巫师借助“跻”的神力,上天入地,穿山涉水,邪魔精怪不敢欺;何为“趼”?晋葛洪《抱朴子·内篇十五·杂应》有载:“若能乘趼者,可以周流天下,不拘山河。凡乘跻道有三法,一日龙跻,二日虎跻,三日鹿驴跻……乘跻须长斋,绝荤菜,断血食,一年之后,乃可乘此三跻耳。”由此可见,跻有龙、虎、鹿驴三类,而能乘跻的人,更需要长期修炼。因此可以认为,良渚文化神人兽面纹描绘的是早期道术形象,即巫师乘趼施法巫术。至于兽面纹代表的趼是龙、是虎或鹿驴,三者都有可能,因良渚文化有龙纹形象发现,说是龙跻亦可能,同时兽爪似虎爪,说虎趼也在情理之中。事实上,兽面纹是一种抽象化了的艺术形象,不一定是某一特定趼之象,而是综合了各种猛兽之征的正视图象,因此只能解释为猛兽、凶兽、神兽或怪兽。显然,神人兽面纹描述的是巫师主持巫术活动时的装束,或是巫师施展魔法时的动作,所乘之跻可能人为打扮,因龙在自然界是不存在的,虎又不易驯服,乘虎施术谈何容易。因此,将神人兽面纹解释为“族徽”、“图腾”等,就不一定恰当,因巫术活动是远古社会的一种普遍现象,并非良渚文化特有。
狰狞的兽面饕餮纹
良渚、龙山文化及商代玉器上,常见一种正视展开的,与青铜器纹饰相似的兽面图案,这就是兽面饕餮纹。饕餮是一种贪食的恶透雕龙凤纹玉高10厘米战国江苏省苏州文物商店藏兽,始见于《吕氏春秋·先识览》:“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报更也。”《左传·文公十八年》:“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此三凶,谓之饕餮。”杜预注:“贪财为饕,贪食为餮。”据民间传说,龙生九个不才之子,贪食者谓之饕餮。饕餮纹之名出于宋《宣和博古图》。宋人将青铜器正视兽头纹称作饕餮纹。从新近地下出土文物可知,饕餮纹远比“周鼎”古老,最早见于良渚、龙山文化玉器及陶器。但史前时期的饕餮状纹还未完善,属初创阶段,故大多数学者称之为兽面纹,实际它是神人兽面纹的简化形式。商周时期的饕餮纹是早期兽面纹的高级形态,两者既有联系,又有区别。良渚、龙山文化兽面纹一般仅有几道长短不一的横线,表示眉、嘴,几个小圆圈示意眼、鼻,构图较为简练,考古学者一般称之为兽面纹或简化兽面纹,常饰于玉琮、玉跻上。商代玉器的饕餮纹,用双钩线和起突方法琢出,与青铜器的饕餮纹一样,形状怪异,面目狰狞,多以鼻梁为中线,两侧作正视展开对称排列,双眉直立,宽鼻瞪眼,正面是牛头,还是虎首,难以确定,总之是猛兽头部剪影形象。
阴阳相错的双钩线纹
双钩线纹是商至西汉时期中国玉器重要的装饰纹样,历来受到鉴赏家的交口赞誉。明高濂在《燕闲清赏笺》中云:“汉人琢磨,妙在双钩,碾法宛转流动,细入秋毫,更无疏密不匀,交接断续,俨若游丝白描,毫无滞迹。”考古资料证之,双钩线纹是殷商玉匠的独创,在殷墟玉器作坊中得到广泛应用。商代双钩纹是两条阴线平行相交,有意识地形成一条阳纹显现在两条阴线中间,画面阴阳相错,图案变化多端,富有立体感。西周双钩线在商伐基础上又有变化,应用一条直阴线与一条斜坡线相交出阳纹,增加了画面的明暗效果,更具神秘感。汉承前朝遗韵,将早期粗壮的双钩线衍化为细若毛发的浅刻,线条与当时漆器上的纤细白描可谓异工同曲,追求流动感,但具衰落趋势,终将被浅浮雕所替代。
漩涡状的谷纹
《周礼·春官·大宗伯》:“子执谷璧。”璧面用谷纹装饰的玉璧叫谷璧。谷纹既像谷芽,又是一种漩涡纹。其制法,常在稍稍隆起的乳丁上,加琢一根曲线,成“,”形,即谷纹。盛行于东周至汉代。
多边状的蒲纹
《周礼·春官·大宗伯》:“男执蒲璧”。郑玄注:“或以蒲为缘饰,壁皆径五寸。”蒲纹是平行线交错而成的花纹,线纹下凹,纹面上浮,犹如编织的蒲席,与谷纹同时流行于东周至汉代,璧面上刻香蒲状花纹的玉璧叫蒲璧。
蒲璧之名,宋人已有载。宋沈括《梦溪笔谈》:“如蒲谷璧,《礼图》悉作草稼之象,今世人发古冢得蒲璧,乃刻文蓬蓬如蒲花敷时,谷璧如栗粒耳。”蒲草又名香蒲,为水生植物,花可供药用,叶两列呈条形,老叶能编织蒲席、蒲包,嫩蒲可食用。《诗·大雅·韩奕》:“其簌维何?维笋及蒲。”汉代枚乘,在扬州曾做过吴王郎中,他在《七发》中开了一份维扬菜单,中有:“雏牛之腴,菜以笋蒲。”肉嫩味美的蒲菜,夏末秋初期间,能在周恩来的故乡,江苏淮安品尝到。
香蒲深受文人雅士的喜爱,被列为“花草四雅”(即兰、菊、水仙、香蒲)之一。古人赞香蒲“不假月色,不资寸土,不计春秋”,“忍苦寒,安淡泊,与清泉为伍,不待泥土而生”,其叶“逾久则逾密,逾瘠则逾细”。香蒲这种索取不多,给社会贡献一片绿叶的精神,正是古代文人追求的理想境界。也许正因此故,才被列为“男官”必执之璧纹。
古代有谷以养民、蒲以安民的说法,原来古代官员用谷璧、蒲璧,是为了安民、养民的需要。
高低错落的雕镂法
中国玉器装饰手法,除线描法外,还有雕镂法,使用虽没有前者广泛,但仍有一定市场。雕镂法早期玉器极为罕见,偶尔有之,多用程钻或管钻为之。雕镂法的广泛使用,赖于铁器的发明,特别是高硬度的钢质工具用于治玉,加上工具的改进,工艺水平的提高,才陆续出现透雕、浮雕、圆雕等技法。
前后贯通的透雕透雕是界于圆雕与浮雕之间的一种雕塑,在浮雕的基础上?镂空背景部分,有单面雕,亦有双面雕。透雕玉最早见于良渚、龙山文化,汉以后逐渐增多,盛行于元明清时期。明代玉带板常用透雕工艺,俗称镂空花板。
起突的浮雕
浮雕是在平面上雕出的画面,依画面凸出的高低不同,可分为高浮雕、浅浮雕等。从形式上看,浮雕界于圆雕与绘画中间,或接近于绘画(浅浮雕),或接近于雕塑(高浮雕)。中国玉器浮雕装饰早期多为浅浮雕,良渚、商周玉器,用阴线交绘或起突等方法,雕琢出浅浮雕的兽面、勾云、蟠螭等,多饰在器物的正面或上面。汉以后,器皿的杯、钮等,常用高浮雕技法雕琢虎、螭等动物纹。
多面装饰的圆雕
圆雕的特征,是画面不附着任何背景,前后左右各面均需雕出,是完全立体的雕像,有实在的体积,占有一定的空间,可以从四面任何角度欣赏。中国玉器虽属雕塑工艺,但名符其实的圆雕作品是不多的。汉唐宋元明时期的少数动物、人物玉器为圆雕。明清时期扬州的巨型玉山子,一般系用圆雕工艺,如大禹治水图玉山子,三面布满人物画面,背面雕刻文字,观者能从四面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