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城之中空无一人,浓墨黑雾缠绵笼罩,明明可见城顶虚空之上明阳符箓光耀夺目,却照射不入城中半点光明,一驹三人就这样摸黑前进城中,奇怪的是竟一路平坦安然,毫无磕碰。小胧讶然无比,好奇的询问带路马驹道,“白牙啊,你对这里很熟么,怎么似乎对路途了如指掌一般。”
“诶…”马驹深情一叹,语气哀神伤情,颇有令闻者动容流泪之意,“此处乃是伤心地,白日调情夜缠绵,摸黑偷香月月做,自然熟路又熟门…啊…………”惨叫声突然彻起,回荡空城之内,只听“噗通”一声,一物似落入水中。“谁在大路上挖了这么深的水坑啊……明明前面不远处就是摩金禁阁了,老天也太不地道了…有人在嘛,快下来将我救出去呐…”
三人乖巧地绕过水坑,小心翼翼地向前方继续行进而去,对吾白牙呼救回荡之声皆充耳不闻,善心地留他独处水中,回忆徘徊于昔日美好情景之中。
途中三人漫步,忽听柯鱼涟轻叹一声,开口言道,“现在我知道绸潇、夕真两大人不入城了的一个原由了。”小果闻柯鱼涟所言,不由追问道,“是什么?”柯鱼涟亦不回应,只是从衣怀中取出一玉白符箓,放入掌中,小胧站于一侧,观望了片刻,却丝毫未见其动静,不由出声问道,“这是…”
柯鱼涟凝望着掌中箓纸,缓缓说道,“此乃自我入限境之后,所能催动的首张“限诀”术箓。自我们入城之后,我曾几番催动此箓欲防不测,结果却都无功而返。”极小果闻言紧皱眉头,右手将裂剑抽出单执掌握,左手五指迅捷弹动,连结数印之后,不禁脸色转微白。
“我竟无法动用任一限境之诀。”
柯鱼涟又从怀中取出几符箓,从中挑出一箓,甩入黑夜之中,只见符箓轻轻爆开,闪出一团不大炎焰。“限境以下符箓,我尚可运用。估计,你亦如此。”小果闻言,左手再次结印,比之先前简约甚多,只见裂剑终泛起微微白芒。
“此雾久而不散,其中自然必有蹊跷。”柯鱼涟将剩余符箓重收入怀中,娓娓而道,“仅观可将你我削弱至限境之下,已然不凡。倘若强如绸潇、夕真等人入此雾中,又会产出如何效果。”
小果垂首片刻后,开口回应道,“我们为推猜此事而停滞不前,甚无大用处。还是及早完事出城为上,既然限境以下术诀尚可一用,于城中自保之力仍算尚存…如今还是先继续行进吧。”
柯鱼涟微点额头以示赞同,又和颜向小胧露出一笑,说道,“胧兄,那我们上路吧。”
自幼以来,头一次被称作了“兄”,小胧不免心中悦跃,对两人的好感再有所增,连忙点头应承道,“好好!”突然一道厉风拂过,小果赫然而望,只见小果挥掌而来,重重击在小胧胸前,其力甚大,小胧受震不适,跌倒地上。
再望向小果、鱼涟二人,只见笑颜皆逝,面色凝重无比,小果收掌入袖,神情异样万分,冷然对着小胧说道,“胧兄还是请先上路,我们随后再来。”
小胧不知何故遭此攻袭,心中颇为不满,正欲张口相询,却听闻鱼涟亦正容说道,“快走!别再耽搁了!”语气中满是不耐。小胧顿时哑口无言,只得爬起身子,一人向前疾奔而去,消逝在浓厚黑雾之中。
两人目送小胧一路离去,直至身影隐没于黑朦迷雾之中后,鱼涟倏然窒滞问道,“身子还好么,难道你竟被削力到如此地步,以至无力送他离去百步。”小果没有作答,只是反手朝后迅出一掌,凌厉之风顿起,如利刃般撕撞上路旁一断垣屋墙之上,垣墙应声而裂,两道人影倏地从后跃出,落在大路之上。
鱼涟仿若未见,又复问道,“那为什么人只是跌倒了,别说百步,连半步都未退飞。”小果端详着自己的掌心,愣愣回道,“那时,我象打在千钧重物之上,又似击入柔水沉沙之中…”
一少女音韵悠扬飘荡于幽空之中,婉婉流转,妩媚至极,“两位聊得真是好兴致呢。背对人家许久不肯相见,雪丁呐,不免等得的焦虑难忍了呢。”单单数十字间,竟使得小果、鱼涟二人心神为之一颤,神如恍惚。
两人慢慢背转过身,面朝后方望去,只见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一女一男悄然立于路中,其女见二人望来,忍不住嫣然嬉笑,竟令两人倏地砰然一动。
两人对视一眼,自知先前言语之人正是此女。
城中浓雾笼罩,极难辨物,却可清晰望见此女身上莹出的淡淡皎白之光,雪肤皙形、玉眸暖唇,有如霞辉映月,灵动无比,一静一动皆流出万般卓越风姿,举手间冰雪魅然,令人怜生无尽爱慕之意,“国色无双…”两人心中砰然忖道。
小果、鱼涟强行将流连目光从此女身上挪移开来,反观起她身侧男子,不由心中皆生寒意。只见此男子静立黑幕之中,竟有与城中黑雾有如浑然一体,不可细分其形,散发出浓浓悚然战意不断扩散壮大,觉察到二人观望来,竟凝结成意刃,直射二人而去。
小果轻叹一气,向前迈出一步,挡在鱼涟身前,无形意刃一近小果数三丈之内,皆如凝冰遇火,逐为消融,最终化为淡淡清风,轻柔拂过两人面颊。
“你选男的还是女的?”鱼涟附耳问道。
小果苦涩说道,“还用问么,我已经被人家盯上了。”四溢战意滚滚而至,一浪又一浪地冲击着小果的神凝御意,似饿狼嗅血般,亢奋激烈,不止不休。
“诶,看来麻烦的事总是归我的。”鱼涟摇了摇首,不满地嘟囔道。
“你的修学倾于清心静致,而我则倾于巩筑引变,所以本就该你去对付那美人儿。要不然换你去硬挨人家几下,我则被玩弄个心魂失守,大家这才开心?”
“知道说不过你,那就这么定了。开场白你是否该上去说几句?”
小果略整衣冠,大咧咧地向前踱出几步,朝男女二人高声嚷道,“北茫焚阳四使皇鸟、雪丁两座驾到,恕未远迎。早闻新任皇鸟、雪丁之职的乃两位绝世奇材,不逾十年皆入限境,皇鸟无形意诀弑戮无痕、雪丁音袅月眠销魂催魄,均令吾等敬佩万分。今日有幸一见,终不枉此生,此番能窥得雪丁的羞月绝容,更令在下无比欣慰,死而无憾已…”
雪丁皎白玉颜嫣然而开,啼笑说道,“好啦,早知你的滑舌出了名。你我既然皆知此次互不可出重手,不然都不好向上面交代,那为何你还假做不知,说地慷然赴死一般?难道想引动我俩恻隐之心,手下愈加留情不成?我倒还好说,不过皇鸟他就…”
“哼!”皇鸟冷哼一声,如望死人般盯视着小果。
“我们呐,顶多将你们弄个晕厥不醒,便罢手啦。皇鸟啊,开场话都说地差不多了,你好上啦。”莺莺之声刚落,小果只觉眼前一黑影猛然扑来,心中暗骂不止,急抽裂剑,与黑影斗于一团,逐渐一路远去。
雪丁凝注面前之人,美目流光,袅娜从衣袖取出一乳凝玉笛,双手轻轻执递于暖唇边,魅然笑道,“寰域天城的小少爷,那我们也好开始了吧。”
柯鱼涟右手两指间轻捻一箓,和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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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伟壮观、屹地撼天等措辞显然仍然无一形容眼前阁塔,小胧立于涂抹着残败金漆的森然阁塔筑阶之上,仰首而且望,只见黑柱飒然参天,傲然直挺,仿如通攀天顶云间,心中为之深深震撼。确然,千万年来,万灵之中,人种得以昌盛繁息,绝非因其毁破之力凌驾于万物之上,依靠正是其造创之能无可比及。
小胧止步呆立原地,凝望阁塔,心神为之摄取,残破墟塔不知已空废多少年时,色泽淡黯无光,笼于浓浓黑雾之中,涂漆剥离斑斓,萧条晦涩,其孤傲立意却凝显不涣,塔口之上斜挂着一纹裂楠木金字文牌,牌上文字曲折勾勒,却不是界中通学之楷笔文字,令人无从辨读。
“摩金禁阁…”小胧字词顿促,喃喃念道,忽地声韵升高,向塔侧阴影处高呼问道,“白牙,你早已到了么。”一玉白驹偶无声地从影暗中踱出,轻轻发出一叹息之声,娓娓说道,“你现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么?”
小胧摇了摇头,“姐姐与爷爷们从未对我提起过此处。”吾白牙默然片刻,复开口言道,“不知道也好。”
“既然都已来了此地,我总该知道些什么。”
吾白牙轻迈四蹄,独自慢慢踱步入阁塔之内,荡声悠扬传出,“还是边走边说吧…”
塔内阁间纳容宽拓,却毫无搁置之物,空荡旷然,四壁之上却满绘着五彩漆图,竟未因岁月年久而黯淡失色,壁画依旧绚彩如新,神韵俱在。吾白牙未有片刻睹视,只是熟摸地步上贴墙侧梯,一路向上层走去,小胧默然不语,紧随其后。
“此城开建于数千年前,直至约近四百多年前,此城终繁荣昌盛,为一族密集,相聚存生之所地,城名亦非如今的弑魔之都,而是…”小胧脑海之中浮略过于城门上的那惊鸿一瞥,脱口喃道,“摩耶之都…”“没错,就叫摩耶之都。”马驹攀上阁塔二层,又转向另一墙侧阶梯,继续缓步上移,“数千年来,能将族姓冠立为城都之名的,唯有摩耶一族仅已…”
板梯受力发出咯吱响声,厚重积尘随着两人攀登步移不断窸窣颤震落下,扬起阵阵灰朦,吾白牙稚嫩声音徘荡于空无阁间之中,却显得沧桑落魄,“摩耶族人擅技慧智,异高于凡普世人,族人因不断造创无数辉煌物作流传出外,而令族姓之名耀于三陆之内。当时年间,摩耶之都更被视为世间众新妙技艺起源之所地,世间的巧工妙技,大多皆授出于此城。”
小胧心中愕然不已,乍声哑道,“姐姐与爷爷们为什么从未提…”吾白牙闻言呵笑,笑声之中却带有淡淡哀愁,继言说道,“此城兴旺百余年后,终遭遇了一场祸灭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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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果手中裂纹利剑终成了断刃,倚墙屈缩在一低檐屋舍之内,重重喘息起伏,以平复胸口的窒闷痛楚。一道灰影忽突窗掠入,落于小果身侧,随即呕声大作起来,小果愁眉苦脸道,“喂,能早些在远处吐好再来么,难道特地赶来就是为了呕给我看的不成?”
鱼涟额头内的厌恶厥感刚微略消减,闻得小果言语如此,微怒说道,“你象只瘫软野狗般卧地只知喘哮,又能好到哪里去了?”“诶,”小果微举手中断刃,涩声抱怨道,“这次被夕真害惨了,斗得正起劲的时候,这东西呯地就断了,我尚未有空闲发愣,便被皇鸟的隐意形刃挥中胸口。真那个晦气…”
“比我可好的多了。你不是不知道,自入限境以来,限诀以下符箓我携带甚少,所带符箓偏又甚无攻性。雪丁的迷魄笛音无孔不入,令人无从闪躲,我只得一路仓茫而逃,连反击之机也甚少有之,未战已先输…”柯鱼涟虚弱地翻过身,倚上小果身侧墙壁,闭目凝神,以却除脑中残余缭绕魔音。
半晌过后,两人终微复原力,渐起身子。
“那开始交代下具体得失吧。”
“好。”
屋舍之外,一阴暗身影死死盯望着门窗出入之所在,左肩膀处裂有一深深创口,鲜血淋溢不止。一阵沁心醉香忽然拂过,雪丁已立于皇鸟身旁,望着那森然伤口,不由蹙眉说道,“怎么受伤了。”
皇鸟依旧阴郁在弥满黑雾之中,目不转视,闻雪丁问及,方开口言道,“极小果知我见他剑上的裂纹后,必欲先断其刃。相搏之时,便暗凝灵流,御神于剑身之上,后又率先震断剑身,硬受我一击。趁我得手大意之时,操控断刃直攻刺伤我左膀。”沉默片刻后,皇鸟开口反问道,“你那边的人怎么跑来了。”
雪皙双颊之上微露片刻涩意,雪丁那月辉丽靥随即灵动舒笑,铃叮悦道,“那滑头啊,隐去身形,四处游走不定。却还满布零碎符箓伏袭于我,令我无法凝音锁敌,只得弥音广布,消耗甚大。诶,只可惜在此雾中你我皆不可动用“限”诀。”
“他们不也一样。如今该如何处置?”皇鸟凝声问道。
“让他们先休息着吧,我们呐,先行去阁塔寻人啦。”雪丁曼妙娇躯泛显绫波月白,身形涣隐,融幻为一团浮洁柔芒,飘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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