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的事,礼部已筹备了数月,拟了十来个方案,从大明宫的第一块砖头铺上哪国进贡的纹锦,到本宫头上的夜明珠数量,再到洞房置办多少个铜鹤香炉,燃几个时辰的熏香。提着朱笔勾选方案的过程中,本宫睡过去五次,礼部尚书巴巴地候着本宫醒来。第五次醒来后,我将方案折子摔回去,“本宫日理万机,这种事就不要再来烦本宫了,交给简相处理。”
翌日,宰相把事情办妥。据说其一目十行过完,朱笔一批,勾了最烧钱的奢华方案。礼部尚书对其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大为折服,然对其素来勤俭却走了奢华风的逆转大为困惑。
方案一定,整个长安城都忙碌开来,同时昭告天下大婚之期。
洛姜、洛陵均解禁,我力促洛姜与御镜交流感情,洛姜虽不乐意,但见我将嫁,如意被逐,于是频繁出没相府,日夜不停。
我公主府亦不得消停。
宋茂才公子将自己绑在风筝上,绕过大门守卫,直飞我府中,三次落入荷花池,两次挂在树梢,一次坠到屋顶。京兆尹召开紧急会议,颁布领空不得私自飞行的法令,肉纸鸢遂止。
御镜亲王以邦交为名,屡屡来我府中下榻,每次离开都顺走不少瓷器花瓶,我以洛姜美色利诱,竟不如一只花瓶更能引其注意。
简拾遗倒不多见,除了朝堂上公共会面外,私下总寻不着人影。我对高唐这般慨叹,高唐作捻须之态,高深道:“当一个人想见到你的时候,自然能让你时时见到;当一个人不想见到你的时候,你便是费尽心机也见不到。”
我托着腮眼望屋外,耳中听着这般哲思。
高唐凑近,“公主,你完全信任驸马了?”
我保持姿势不动,“没有。”
高唐大疑:“那你当真要嫁他?”
“当真。”
“这是为何?”
“《金光明经》舍身品里有段故事,你可知道?”
高唐想了想,颂道:“是时饿虎即舐颈血啖肉皆尽,唯留余骨。这段?”
我点头。
高唐大骇:“公主要舍身饲虎?”
我翘起腿,仰靠进椅中,眯了眼,“本宫是这种人么?”
高唐吁了口气,抹了把虚汗,“那公主究竟作何打算?难道欲以美色感化?”
“答案很简单。”我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上方水汽氤氲蒸腾,“他是第一个自荐做驸马的,我不嫁他还能嫁谁呢?我虽不全信他,却也宁愿信他。”
这话,高唐应能替我转达给简拾遗。
最终,他也没将先帝密诏拿出来阻止。
重阳前夕,本宫失眠。
不是紧张,也不是烦躁,终于在左翻右翻,右翻左翻,滚了几个时辰后毅然掀了被子,立在地上。
为顾全礼节,驸马已暂时搬出了公主府,我也没法让他陪我一同失眠聊天。
穿了身白裙子,懒得梳发髻,任由头发披垂到腰下,本宫决定三更半夜去坊间做个散步疗法。当然,自会有护卫暗中跟随且不会影响到我,这个无需我费心思。
婚期至,子夜宵禁越发严厉,路上自然不会有活人游荡,除了方才一名更夫扔了锣和梆子,以见鬼的惊悚模样从我身边飞驰而过,吓得我以为有鬼。
散步散心,散得心都快没了时,一块“相府”匾额正悬挂头顶。我掐了自己几下,确定蛮疼的,不是梦游。望了一会儿,转身准备返程,可是脚下不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