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杯热茶。”简拾遗体贴地重新倒了一杯茶,推到我手边。
我合了扇子从桌上扔给他,揽衣将自己重新裹上,直领变交领。眼睛一低,人家的小侍妾也是同外面那些人一般的穿着。心中顿时不乐。
见我面上忽阴忽晴,简拾遗忽做商榷的语气:“殿下气色不好,可要改日再问?”
“如意姑娘都跪了这么久,饱受煎熬,怎可如此不人道,改日还要人家跪一回。”我收袖,压在太师椅扶手上,凝视跪着的人,“如意姑娘,你是自己坦白,还是由本宫来问?”
跪着的人沉默,垂头不语,这俏生生的姿态一如往昔,任谁也不会轻易对她生疑,如此洁白无暇又无辜。我朝简拾遗看了一眼,他也正目光笼罩着地上的人儿,如同在看一片由自己亲手培植起来的花蕾,如许温柔,如许熟悉。
“如意,你不答殿下问话,那我便问你。”
地上的人儿身体微微一颤,终于开口:“……是。”
“昨夜,为验证花小姐的身份会否是公主,命你去查看殿下身上伤痕。你既见了殿下真身,为何颠倒乾坤,故意瞒而不报?”简拾遗看着如意,眼里的温柔渐渐褪去。
头顶温度渐退,如意似有察觉,两手无意识地绞着衣带,依旧垂头,嗓音低缓:“奴婢是为了相爷……奴婢知晓相爷喜欢花小姐,想替相爷留下花小姐。”
同为女人,我并不意外,这点确实在我猜测之中。倒是简拾遗忽然一愣,脸色泛青,“胡言!”
“奴婢没有胡言!”如意将头垂得更低,嗓子带着颤音,一发不可收,“若是相府有了花小姐,相爷兴许会淡去心中一些念想,踏实过日子。兴许就不会时时郁症发作,兴许就不会罚奴婢一遍遍抄书,兴许就不会痛饮烈酒,兴许就不会辗转难眠……”
“砰”的一声,一只茶杯摔碎在如意膝盖旁,阻了她的妙语连珠。我手掐木椅,悄悄转头看向摔杯的人。
简拾遗眼如无边之海,荡起一只独木舟,无帆无桅,独自漂洋,没看我,只语气极压抑地对我说了一句:“这丫头平日受我怨气太重,胡言乱语,殿下不必当真。”
我收回视线,淡淡唔了一声,“她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
简拾遗缓了神情,淡了语气,问如意:“既然你如此希望留下花小姐,为何又要出卖她,向圣上告密?”
如意缓缓抬起低垂许久的头,空茫的眼里,忽然无征兆地滚落两串水珠,“是我。可相爷为何能这么肯定是我?莫非你从来都没有信过我?”
“你是圣上的一枚棋,混在赐下的美人中间,论容貌,不是最瞩目,论聪颖,不是最顶尖。可若是挑不出你,我简拾遗如何做得一朝之相?你们以为,宰执只需洞察天下,却不需洞察人心?”简拾遗冷然之极,“一百条要密,你缄口不言九十九条,等待的不过是第一百条绝处杀机。可你不知,你在等,我也在等。”
如意坐到地上,眼泪决堤,花容失色,悲酸苦楚岂是一言能尽,“可我待你真心,从未有过加害你之心,你……你却要这么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