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充满明亮的世界,诛尛缓慢地前行,忽然周围像是出现了什么东西,遮住了光芒。随之而来的是别人的窃窃私语,还有投射到诛尛身上的怪异的眼神,像是同情又像是嘲弄。
“夏家的长女竟然是这种有病的孩子……”
“是啊,这孩子还真是可怜呢……”
诛尛面无表情的穿过人群,那些议论仿佛来自幽深的峡谷,带着阴冷的气息钻进她的耳朵,然后迅速的侵占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肤。
场景忽然变幻,是她的小学教学楼,有着纯真笑容的孩子们在一起玩老鹰捉小鸡,小小的诛尛独自坐在树下,抬头望着头顶上随风飘动的绿叶,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呢。
一颗小石头砸中诛尛的额头,诛尛皱着眉头,迷茫地看着远方。是一群调皮的男生,他们指着诛尛大笑,源源不断的叫骂声传入诛尛的耳中。
“看啊!我妈妈说她有病,不让我接触她,不然会变得和她一样傻傻呆呆的……哈哈……”
“哈?是这样啊……”
那些很遥远很遥远的记忆,为什么又出现了呢?
童年时光,遥远的仿佛夏日悠长的蝉鸣声,一点一点消失在漫长的寂静的时光中。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诛尛都是面无表情,就算偶尔有表情也只不过无法让人察觉,这种面瘫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死亡的那一刻。
寂静的修炼时光,时间仿佛流动的异常慢,轻轻闭上眼睛就可以感受到它在身边一寸一寸的缓慢移动,那是一种微妙的感觉。
猛然睁开猩红的竖瞳眼睛,诛尛叹了一口气,这一觉竟然睡得如此久,而且居然做那种冗长的遥远的梦,真是奇怪。她动了动手臂,察觉到粗重的冰凉的铁链,她安下心来。
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吗?去等他们找到方法,可是能有什么方法呢?她已经试过了,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杀死自己,毒药、子弹、跳海、用刀子刺入心脏……没用,也许这就是作为恶魔的特殊能力,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死去。
忽然,诛尛脑海里浮现出一双幽紫的深瞳,带着浓烈的悲伤。她睁大眼睛,或许还有一种方法,是她没有尝试过的。不过……已经答应夏尔不能去死了,所以……
“所以你放弃了吗?”
熟悉的声音从脑袋里发出,诛尛的瞳孔微微一缩,“是你?!”
“这样最好,反正我也已经苏醒了呢?”
诛尛抓紧铁链,愤怒地喊:“你休想占据我的身体!”
“哈哈……真是个天真的人!”亚修的身影在诛尛的脑海里清晰起来,他狭长的紫罗兰眼睛微微眯起,瞧着眼前的诛尛。
诛尛往前冲去,两个人迅速在一片无光的世界扭打起来。
绝对不能……让他占据身体……
亚修一脚踢开躺在地上的诛尛,嘴角出现一丝轻藐的笑容。忽然,诛尛死死地抱住的双腿,用力的咬了下去,这种来自灵魂的疼痛,让亚修忍不住皱眉。用力的踹着诛尛的肚子,想要甩开她,但是她往亚修身上爬去,然后死死的抓住他的脖子。
“去死吧……去死!”诛尛像发疯了一样死命的掐着亚修的脖子。
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手里的亚修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她迷茫地看着唤醒她的夏尔,紧闭双唇。
“诛尛,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听的不太真切,但是确实是夏尔的声音,诛尛双目无神地看着夏尔,片刻,语气低沉地说:“啊,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那你好好休息。”夏尔放开诛尛的肩膀,面色沉重地看着诛尛靠在墙壁上,慢慢闭起眼睛。
门被关上,带走了最后一丝光亮,诛尛对着黑暗里的塞巴斯蒂安轻声说:“执事君,灵魂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黑暗里,塞巴斯蒂安的脸上出现惊讶的神情。
世界终于归于平静。
不知过了多少日,寂静的地下室发出铁链破碎的声音,诛尛冲破冰冷的墙壁,同时也冲破这无穷尽的黑暗。
跳跃在哥特式昏暗建筑之上,诛尛面带温柔的微笑,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似乎明白了一些浅薄的道理,比如,爱的含义。
行走在无人的小路上,诛尛停下了脚步。前方的哥特式建筑上,一个少年欢快的大笑着,正往楼下快乐的撒钱,看样子撒得不亦乐乎。
“给你!给你!这些都给你!哈哈……”
诛尛轻轻摇了摇头,站在满天的钱币下,她抬头对亚洛斯微笑,像是看一位许久不见的友人。亚洛斯在看到她眼中满满的温柔时,忽然愣住了,连撒钱的手也僵住不动。那双漂亮的猩红深瞳里闪动的是什么?好想靠近仔细看一看。
只片刻,亚洛斯便反应了过来,他欢笑着撒下了最后一把钱,然后对着那个狼狈捡钱的男人大喊:“滚吧!”语气里全部都是讽刺的意味。
诛尛笑了,果然还是老样子啊!鬼畜的妖娆的老爷。
男人快速捡起满地的钱,当他看到诛尛手中拿着的钱时,他像暴怒了一样冲过去夺过“属于”他的钱。快速逃上马车仓惶离去,诛尛抬头望着亚洛斯幽深的水蓝色眼睛,脚尖一点便往上飞去。
“亚洛斯,初次见面,我是诛尛。”诛尛在克劳德金色的刀叉攻击下从容不迫的躲避着,然后轻声说。
“哈?!”亚洛斯满脸震惊。
诛尛?他认识吗?!快速搜寻了记忆,完全没有叫诛尛的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仔细地端详着诛尛的脸颊,猛然发现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到底是在哪呢?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你是什么人?”克劳德冷冰冰地问。
诛尛眯起眼睛笑着,说:“我不是人,是恶魔。名字是诛尛,初次见面,你妈贵姓?”
面对克劳德,诛尛还是不能心情愉快的和他交谈,克劳德细长的眼睛打量着诛尛,微微皱起眉头。
“放开她吧,克劳德。”亚洛斯对他说着。
松开了掐住诛尛脖子的手,克劳德退回亚洛斯的身后,轻轻推了推眼镜。诛尛整理了一下衣服,友好地对亚洛斯伸出手,说:“初次见面,我可以在你家里吃饭吗?”
亚洛斯邪魅的笑容僵在嘴角,眼角微微抽搐,这恶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当然可以,欢迎你,美丽的小姐。”亚洛斯绅士一般地说着,水蓝色的眼底划过一丝邪恶。
于是乎,诛尛就毫不客气的进入了亚洛斯的家里,然后厚着脸皮吃各种各样的美食。她拿起一块饼干放在嘴里,吃得看样子很开心。
亚洛斯尊贵地坐在椅子上,勾唇观察诛尛。一块饼干而已,为什么她能吃得那么香?亚洛斯盯着盘子里的饼干,疑惑了。
只见诛尛一块又一块的往嘴里放饼干,亚洛斯疑惑地看着她嘴角的饼干屑,问:“好吃吗?”
“嗯!亚洛斯,你家的伙食真不错!”诛尛笑眯眯地说着,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亚洛斯愣住了,随后绽放一个罂粟般漂亮的笑容,他用手支起下巴,优雅地拿起饼干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着。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吃。
啊,这种感觉是什么呢?瞬间好像被治愈了呢!突然,亚洛斯从温暖中回到现实,他想起了曾经经历的一切,大火……卢卡……变﹨态……
仇恨充满了整个身体,亚洛斯的眼神忽然变得阴沉起来。身旁有人走了过来,汉娜端着红茶为他倒茶,亚洛斯佞笑着,用手故意碰了杯子。红茶迅速洒在桌面上,顺着白色的桌布滴在亚洛斯的衣服上。
真是个“不及格”的女仆!
亚洛斯猛地打翻了汉娜手里的红茶,汉娜手忙脚乱地想给亚洛斯擦身上的红茶,但是亚洛斯死死抓住汉娜的长发,逼迫她跪下。在一旁观看的诛尛依旧吃饼干吃得很欢快,她忽然想起小葬的骨头饼干,真是怀念啊。
就在诛尛怀念的那段时间里,亚洛斯的鬼畜气势波及到诛尛,她迅速回过神来却看到立刻就要发生的残暴事件。
“喂喂!不要这样啊,多影响食欲!”诛尛快速把汉娜拉到一边,终于拯救下她那颗漂亮的眼睛。
亚洛斯收回手,冷哼了一声,转身对克劳德说:“给我换衣服!”
诛尛目送亚洛斯和克劳德离开,那么,就此永别吧。
诛尛用手勾起汉娜的下巴,轻声说:“哟,御姐跟我走吧。”
汉娜别过头,柔弱地模样让人想要把她摔在床上欺负。诛尛笑眯眯地看着她,然后对着她的后脑勺猛地砸了一拳。
“啊!御姐真是对不起,我手滑了。”
看到汉娜成功的昏倒,诛尛把她扛在肩膀上迅速离开亚洛斯伯爵府。
停在一片无人的地方,那里开满了纯白的蔷薇花。听说第一夜开放的蔷薇花是最美丽的,那么这里的蔷薇是不是第一夜开放的呢?诛尛把汉娜放在蔷薇花丛,她温柔地摘下一朵蔷薇花,别在汉娜的头发上,勾唇莞尔一笑,她叫醒汉娜。
汉娜满脸惊讶地看着诛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冷声说:“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我想借用一下你的东西,可以吗?”诛尛的脸上泛着塞巴斯蒂安式的完美微笑,这些天,做好少爷喜爱的食物没有学会,但是这微笑可是要出师了。
汉娜冷冷地看着诛尛的眼睛,她紫色的嘴唇轻启,“什么东西?”
诛尛把她拉起来,回答:“恶魔之剑啊!”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诛尛满脸的微笑,汉娜震惊的表情。当然还有她们身后的夏尔和一袭黑衣的塞巴斯蒂安。
“诛尛!”
时间被夏尔冷撤骨髓的声音打破,诛尛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她强迫汉娜张开嘴巴,快速地取出恶魔之剑,然后快速往远方跑去。
“塞巴斯蒂安,我命令你,夺回诛尛手中的恶魔之剑!”夏尔站在蔷薇花中央,额前的碎发随风飘动,那双宝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寒意。
“Yes,mylord。”
诛尛迅速往前跑去,她知道塞巴斯蒂安会追过来,于是停了下来,安静地看着塞巴斯蒂安朝她跑来。
近了,近了。
塞巴斯蒂安平静地看着诛尛,温柔蚀骨的声音透过花香传入心底。诛尛轻轻地笑了起来,她看着手中的恶魔之剑,在月光下散发着阵阵寒意。注视着塞巴斯蒂安那双眼睛,诛尛把恶魔之剑递给塞巴斯蒂安,轻声说:“塞巴斯蒂安……我命令你,用恶魔之剑刺入我的心脏。”
塞巴斯蒂安惊愕地看着诛尛,没有说一句话,然而那彼此间的契约却束缚着他。
“怎么了?我这可是命令啊,执事君……”诛尛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恶魔之剑插﹨入心脏。
倒下之前,诛尛看到塞巴斯蒂安脸上的奇怪的表情,那种眼神是什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算了,反正要永远离开了,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那来自恶魔之剑的冰冷,心脏剧烈跳动,快要爆炸快要撕裂。全身的血液急速流动,诛尛的嘴角流出一丝殷虹的血液,她给塞巴斯蒂安留下一个温柔的笑容。
就此永别。
身体里,亚修满面狰狞地死死掐着诛尛的脖子,诛尛对他笑了起来,扯着嗓子说:“亚修,你输了。”
“不——!”亚修愤怒地大叫着,然后灵魂在一点一点融化,最后变成光消失在一片苍凉的白色中。
这一次终于可以安心的闭上双眼了。
心脏终于承受不住,就像定时炸弹一样突然爆炸了一样,诛尛满意地闭上眼睛,陷入黑暗的感觉还是这么讨厌呢。
塞巴斯蒂安抱着已经失去呼吸的诛尛,他垂下眼帘,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液和饼干碎屑,目光逐渐温柔,仿佛要沉沦。当夏尔喘着气跑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他睁大眼睛,喉咙一阵发紧。
诛尛的身体缓慢漂浮在空中,从她身体里往上不断出现走马灯,盘旋着,缠绕着,那些发着光亮的一幕又一幕。
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如今像被挖掘出来一样展现在他们的眼前,带着淡淡的伤痛,微微的落寞。
夏尔面无表情地看着诛尛的走马灯,沉默的她。开心的她。失望的她。绝望的她。不知道反击的她。来到这个世界苦苦修炼的她。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如此反复不断修炼着。乐此不彼的给画像上香的她。第一次见到夏尔的她……
这些经历,这些人,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的割舍呢?
诛尛……诛尛……
我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夏尔,塞巴斯蒂安,你们知道吗?见到你们如此高兴的我,是多么幸福。
〖本书到此正式完结〗括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