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开滦的眼睛透彻明亮,此时此刻就像一个洞悉万物的智者。
李多仁脸色依然波澜不惊,没有说话。他不喜欢被动,他喜欢掌握主动权,只有郭开滦继续说话,他才能够从话中找出破绽,后发制人。
郭开滦笑了一笑,仿佛看出了李多仁的心思,道:“你刚才射石子的那手法,应该是山东黄家的弹指神通吧?”
小李飞刀,需要指力,腕力,以及全身的精神力。
而这指法,就是当初小李探花观摩黄药师的后人,从弹指神通中脱胎而来的。
郭开滦能认出来也不足为怪了。
李多仁于是道:“这门指法是我师父所教,我不知我师父是何人,也不知山东黄家是什么。”
郭开滦思索了一会,道:“那你师父一定是个前辈高人。”
李多仁道:“家师的确高深莫测,我资智愚钝,不能学的他老人家的十分之一。”
郭开滦道:“你太自谦了!我平生最喜欢与高手切磋,我们来比划比划,如何?”
郭开滦为什么要与李多仁交手?
他难道认出了李多仁的身份,要试探他吗?
李多仁没有搭话,慢慢转过身去,去重新点燃那些被风熄灭的蜡烛。
他从一个熄灭灯笼中那出一个蜡烛,点燃,头也没回,说道:“我只是个下人,哪配与老爷动手。”
郭开滦没有说话,低着头,脸上没有表情。
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李多仁的手,观察着李多仁的每一个动作,观察得非常仔细。
李多仁又从一个熄灭的灯笼中,然后又取出一柄火镰,一块火石。
他的动作很慢,但手却很稳定。
郭开滦忽然走了过去,拿起了一片纸媒。
在灯火下可以看出这纸媒搓得很细、很紧,纸的纹理也分布得很均匀,绝没有丝毫粗细不均之处。
郭开滦用两根手指拈起纸媒,很仔细地瞧了两眼,才将纸媒慢慢地凑近火镰和火石。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纸媒已被点燃。
郭开滦慢慢地将燃着的纸媒凑近李多仁的蜡烛。
蜡烛只有两尺长,现在郭开滦的手距离人已不及两尺,他随时都可以袭击老人面上的任何一处穴道。
他现在没有出手,只不过在等待机会而已。
李多仁还在点蜡烛。
也不知因为烛芯太潮湿,还是因为缠绕得太厚,蜡烛许久都没有燃着,纸却已将燃尽了。
郭开滦是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拈着纸媒,其余的三根手指微微弯曲。
李多仁的无名**离他的腕脉还不到七寸。
火焰已将烧到郭开滦的手了。
郭开滦却似乎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在这时,呼的一声,蜡烛的烛芯终于被燃着。
郭开滦的三根手指似乎动了动,李多仁的无名指和小指也动了动,却很轻微,而且一动之后就停止。
于是郭开滦开始后退。
李多仁开始将蜡烛放进灯笼里。
两人从头至尾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去看对方一眼。
直到这时,李多仁才松了口气。
在别人看来,梅园中的两个人只不过是在点蜡烛而已,但二人心里却知道那实在是一场心惊动魄的决斗!
郭开滦一直在等着机会,只要李多仁的神志稍有松懈,手腕稍不稳定,他立刻便要出手。
但他始终找不到这机会。
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了,弯长着的三根手指已跃跃欲试,他每根手指的每一个动作中都藏着精微的变化。怎奈李多仁的无名指和小指已立刻将他每一个变化都封死。
这其间变化之细腻精妙,自然也只有他们这种人才能欣赏,因为那正是武功中最深奥的一部分。
两人虽只不过将手指动了动,但却当真是千变万化。
现在,李多仁的危机总算已过去了。
郭开滦后退三步,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郭文瀛打破了平静,对郭开滦道:“父亲,郭平对我很好,你不要为难他。”
郭开滦笑了笑,说道:“我只是试试他是否够资格做你老师。”他又向李多仁道:“郭平,你可愿意做瀛儿的师父?”
李多仁看着郭开滦,觉得他如果是个杀人狂魔的话,能装成这样,已经是个奇迹了。
要不是当时见过郭开滦杀人不眨眼的模样,绝对不会相信他是杀人狂魔。只是当时郭开滦的眼中是锐利的,现在却是慈爱的。
但是,叶开从小对郭文瀛灌输的就是“仁者爱人”的思想,所以,就算郭开滦是杀人狂魔,他也愿意结交,只要郭开滦能改过自新。李多仁也能原谅他,当然,前提是叶墨漓和路霁风没有事,叶墨漓是他的逆鳞,触之必怒。
所以李多仁要慢慢收集证据,他不喜欢杀人,更不喜欢杀错人,他的刀大部分都是用来救人的。
所以他答应了,道:“既得少爷厚爱,我也就不推辞了。”
郭开滦笑道:“好!瀛儿,还不拜见师父!”
郭文瀛随即给李多仁跪下,便磕头便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郭文瀛满心欢喜,他知道李多仁能教他本事。不过他不知道,他拜的,却是以后他的杀父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