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某亡父生前一直教导我,忠君爱国,嫉恶如仇。现如今江山崩溃,奸佞横行,作为朱家子孙,朱某怎能袖手旁观!”朱总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咬牙,变了个大义凛然的模样,既然没有退路,何不抓紧这个机会,大干他一票,遂对两人大声道:“我,太祖第十一代孙朱总煜,今日决心加入江南大义之士张鼎和侯峒璞的锄奸行动,共计大事。”
张鼎和侯峒璞见朱总煜变了态度,不由大喜,要知道朱总煜乃是朱家后人,虽然被宗室不容,但其血脉可是真真正正的朱家人,在朱家后人四处逃难的当口,有人愿意出头与他们一起抗贼,必定会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临时聚拢起来的义军的士气。其实在这个时候,清廷的确以优待前朝宗室为借口,迷惑了一批姓朱的傻瓜,减少他们的抵抗。事后嘛,有的这些人后悔。
三个人立刻在密闭的卧室里起誓杀贼。
其实朱总煜答应入伙,还有一个缘由,那就是成名,最好是成就大名。反清锄奸的宗室义士,这个标签朱总煜必须拿到,在他酝酿当中还很模糊的大业计划中,会有意想不到的帮助。
明朝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极其看中大义和大名,谁都希望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俯视他人。只要你是名士,是英雄,就会有大量的人来投靠你,拜你门下。好比东林党魁钱谦义,他从来没有位极人臣,但号召力极大,就因为他是南明最大的名士。即便他投过清,后来穷困潦倒,依然有人听他的。
朱总煜要有所作为,当务之急就是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接下去他们笑容满面的走出房间,对其他人宣告了朱总煜的入伙消息,且不管王全如何哭丧着脸,感觉自己上了贼船。在张鼎等人的簇拥下,朱总煜三人去到了一处义军据点。而他这次参与的行动,正是袭杀浦嶂和浦峤。至于侯峒璞的主力,先一步动身,偷偷潜伏到县衙周围事先安排好的几座民宅里。
誓师,祭天等惯例一切从简,很快,在张鼎的带领下,八百人的队伍抄小路披着夜色向南郊进发。
结果折腾了半天,朱总煜三人又回到了原处。从一开始被追捕的猎物,摇身一变成了猎人。
“张生员,派几个脚步快,机灵点的小伙往前探探路?”朱总煜见张鼎一门心思的赶路,不由出言提醒。
张鼎愣了一下,回道:“无碍,咱们是地头蛇,这地形闭着眼睛也知道怎么走。再说,天快亮了,拖不得太久。”
朱总煜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眼前这个原来是个军事白痴,又说了几遍,张鼎感觉不好薄了对方面子,旋即答应派了三个能跑路的,加快脚步走在前头去。不过大部队的速度不停,如果前面发现意外,探子立马回头禀报,如果来不及汇报,则点燃炮仗作为信号。由于没有经过正规的伺候训练,能不能把最重要的侦查任务办成,朱总煜可是心里没底。
过了两个时辰,大部队没有遇到任何巡逻的兵丁,可以说出奇的顺利。众人不免对此次行动的成功信心大增。
“前面一里的地方就是扬长路了,是条大路,浦贼劫掠大批财货,只能用骡车来拉,因此他们会大摇大摆的从那条路回城。我们等待时机,徐徐靠近,杀他个措手不及。”张鼎自信道,命人找隐蔽的地方休息。
朱总煜和王全、王二作为新加入的人,和其他乡绅组成的义军有些生络,三个人单独靠在一颗大树下面,茅草掩盖了身形,喝了口水,快速的恢复着体力。在出发前他们可是大吃了一顿肉食,在这个年代,中国人的肉类摄入量很少,一般人家也就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或者给地主家打工的时候才会吃到大肉。为了提振士气,所有人喝了米酒。朱总煜这具身体太虚,连酒力也不行,现在是脸红红的,有些头晕,他连忙给自己大腿掐了一把,免得等会出洋相。
“少爷,我看这姓张的生员不靠谱啊。说句不好听的,他和老爷当初一样,没打过仗,就靠着招募来的乌合之众,一鼓作气往前冲,这种打发根本没有卵用。遇到会战阵的正规军,那就是全军覆没的结果。”王全一拍自己这双老腿,道:“真到那个时候,还得看谁跑得快。”他左右看看没人,悄悄在朱总煜耳朵边道:“等会我们冲在最后,要是情况有变,我们撒腿就走!王二护着我们杀出个血路。”
王二听到了,立刻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惹来好几个人诧异的目光。王全嗔怒:“二子,小点声你会死啊!”
朱总煜眉头一动,没有因为王全临阵退缩而怪他。事实上当初那死鬼老爹被清兵围杀的时候,就是王全的“见风使舵”,才让自己先一步逃出了包围网。在保命这一点上,王全还是很称职的。其实朱总煜还是认同王全的看法,那就是张鼎一介书生,根本不知道如何打战。主帅无谋,士兵再多又有何用。何况张鼎手下的义军,说穿了不过是拿起刀枪的普通百姓罢了。那李自成还是无数次失败中爬起来的。
这个时候,只听张鼎和几个乡绅在向大家讲解清兵火器的威力,告诫他们不要惊慌,火器打不远,而且要比较长的装填时间,到时候所有人潮水般分开冲杀过去,就能把清兵的火器优势抵消。
朱总煜三人也跟着听了起来。不由皱眉,八百人本来就不多,这么一分散,岂不是被训练有素的清兵各个击破。
“要是有虎蹲炮这种野战利器在手就好了……”朱总煜感叹手里的兵器太弱,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菩萨啊,穿越的时候你怎么不给我顺便带一个99坦克或者J20玩玩啊,我保证给你一年统一神州,三年开发美洲新大陆,五年殖民欧罗巴。
“少爷,你神神叨叨的念什么经呢?”王全惊讶起来,少爷是不是被自己傻儿子感染了,现在没事干就说一些听不懂的风言风语,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天亮了起来,夏天的日出都比较早。阳光穿透层层遮蔽的树枝和叶子,如利剑般射在众人身上,这种景象可不是好兆头。
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埋伏,除了知道要屏息静气不出声以为,其他的注意事项一无所知。在马上来临的大战面前,队伍的气氛很是躁动,越是趴在树丛里一动不动,越是感到心焦和难熬。
不多时,之前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浦峤和浦嶂的车队就在前方十里的地方。车辆装满了货物,行进速度很慢。据探子汇报,清兵数量其实不多,手持兵器的大概就五六百人,其他的都是征召来押运的乡兵,有近三百人,但这些人基本只能打顺风仗,别指望他们拼命。算起来,这已经是浦嶂兄弟打着李成栋名号第三次到嘉定劫掠了。
张鼎等人一听对方数量比预计的少,不由兴奋不已。而且那些乡兵最好一窝蜂的逃到城里,把运财车被袭的消息尽量扩大,这样一来,李成栋必然派军队围剿“贼人”和安定次序,那侯峒璞那边的压力就小得多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朱总煜不知为何,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是一时间又琢磨不出来。眼皮子直跳,对危险的直觉让他越来越不安,不应该这么顺利的,不应该啊。照理说这次行动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可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再过不久就要开杀了,难道说……
他忽然问向王全:“那三套明军衣服还在吗?”
王全摸向王二背上的大包裹,回答:“都在,按照少爷的要求,老仆都收好着呢。”由于大量的明军投降清廷,后者措手不及,没有那么多的军装给他们替换,所以李成栋的清兵还是穿的明朝军服,只不过剃了头发,扎起猪尾巴权当与南明士兵的区别。
“把衣服穿上,我要和张鼎商量一下。”朱总煜沉声道。
“穿上?”王全大惑不解,马上就要开打了,现在穿上这个等会儿被自己人当清兵误杀了怎么办,可是转念一想,莫非少爷现在就要逃跑?
“嘿嘿,随我冒一次险,探一探那浦家兄弟的虚实。”朱总煜似笑非笑,在王全和王二耳边吩咐了几句,便朝张鼎那里走去。而王全听完朱总煜的话,直呼少爷疯了。而这个时候,张鼎正准备命人小心的朝大路方向匍匐前进。
一个小时后,扬长路上。
骡车咕噜咕噜的驮着满载的货物,缓慢的行驶在大道上。由于东西太重,碎石子铺成的土路压出了好多条深深的轮印。乡兵护卫着这些骡车,眼神不自觉的往车上的东西扫去,贪婪之色流露出来。尽管每辆骡车都被油布包住,但从露出来的地方,依然能看出些许金光,抑或是金贵的名画、瓷器等。
最后的几辆骡车上绑着十多个身材婀娜的少女,泪如梨花,这些可是良家,清兵们没有糟蹋,而是拿来贿赂李成栋的将领们。对于这些少女来说,最好的结局不过是成为那些将领的婢女,至于回家?早就家破人亡了。
队伍的前后,分别是李成栋手下派给浦家兄弟的兵丁。而浦嶂和浦峤骑着高头大马,被保护在队伍的中间。油水滋润的他们肥头大耳,目空一切。他们本是劣绅,巴结了李成栋后,自感飞黄腾达,对当地百姓不但鱼肉,现在更是随意宰杀。他们带人到嘉定劫掠,被人痛骂不顾一衣带水的临镇情意,行禽兽之举,他们打了一通,没打过,灰溜溜的跑回去向李成栋告状,说嘉定又要造反,李成栋一介武夫自然大怒,又把嘉定屠了一遍。自此,浦家兄弟隔几天就去抢劫财物,乐此不疲。
可是今天,却又有些不同。昨天晚上连夜收到的一封书信,让他们好一阵心虚。
信上告密说有人要杀他们两人!
“哥哥,你说李总兵的队伍能不能及时赶来?要是真遇到反贼,我们虽然人多势众,但刀剑无眼,万一……”浦峤喉咙有些发干,其实他心里清楚,别看五六百清兵在手,可那是李成栋的人,真遇到厉害的义军,这些清兵才不会拼死保护他们两个外人。而那些用重金雇佣来的乡兵,浦峤第一个就不放心,这些人威慑有余,怕死的很,不卷着财宝跑路就不错了。
这年头,不怕死的,谁去当汉奸?
浦嶂也是心里没底,看着缓缓而行的骡车,又下了一道命令,让速度再次降了几分。现在真是蜗牛在爬了。他命人不停的朝树林里张望,而不远处的树林最为茂密,要是藏着人,外面根本看不到。其实这个时候只要派一两个伺候往前刺探一二就可以弄清楚有没有埋伏,可是他们却没有怎么做。
书信上说的很清楚,不允许浦家兄弟打草惊蛇。万一反贼提前跑了,那他们两兄弟可承受不足李成栋的怒火。而此时此刻,李成栋的援军行进到哪里,他们一无所知。
这几天来,浦家兄弟从来没有这么不自在过。既然走上了汉奸这条不归路,那就硬着头皮往前走呗。
就在两兄弟忐忑不安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了三个“自己人”。
车队立刻停了下来,所有人凝神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