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魂袁也许吧。但有件事我不明白。这声音有回声袁可谁见过鬼有影子袁是不是?好,那么我倒想知道:鬼叫怎么会有回声呢?这难道正常吗?”
我认为这种理由根本不能成立,可对于迷信的人来说袁却铁砣似的起了作用,果然墨利安下心来:
“是,有道理,约翰,你的脑袋瓜确实长在肩膀上,没错,伙计们,不会是什么弗林德的,有点像他的声音,但一定是别的什么人,好像是……”
“对了,是本·格恩。”西尔弗大叫道。
“没错,是他。”摩根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可这又有什么区别?他们已经都死了啊!”狄克说。
可那些老海盗对他的问题不屑一顾。
“谁也不会把本.格恩放在眼里,不管他是死是活。”墨利说。
他们的脸上又有了点血色,情绪也好多了。他们低头窃窃私语了一阵,又听听看看,见没什么动静,就扛上工具出发了。
墨利走在最前面,拿着西尔弗的罗盘,以保证他们的方向始终与骷髅岛成一条直线。
他们的确不怕格恩,哪怕真的是鬼魂。
只有狄克一人仍然捧着他那本《圣经》,一边走一边心惊胆战地向四周张望。
大家都嘲笑他,西尔弗说:
“狄克,我说过,你把《圣经》给糟蹋了,拿着它没用了,鬼魂不买账的。”说着还打了个响指。
但是狄克已不可能感到舒服,我很快就看出来,这家伙病得不轻,再加上酷暑、疲惫和恐惧的催化,李甫西大夫断言的热病显然使狄克的体温急剧升高。
这地方树木稀疏,行走方便,松树间的距离很大,大片大片的空地在烈日的暴晒之下。我们从西北方向贯穿全岛,离望远镜山的肩膀越来越近了,终于,大树之地到了。
第一棵大树经过测定,方位不对,第二棵也不对,第三棵高耸在矮树丛中,像个巨人,树干深红,有小屋那么大,宽阔的树阴下可以容得下一个连在此演习。无论是哪个方向,从海上老远就能看见这棵树,能作航标了。当然,海盗们不关心这些,他们要找的是这树阴下的财宝。
刚才还死了般的他们袁现在则个个目光如注袁脚步轻快,头向前伸袁像狗寻找自认为可口的粪便一样。呵,马上就能咸鱼翻身了,有了财宝,一辈子吃喝不愁,还能摆阔露富地风光一番。西尔弗鼻孔张大,头顶冒汗,一瘸一拐地一马当先。
有几只苍蝇可能闻到了西尔弗头顶上的汗腥味袁嗡嗡地围着他转,他像个疯子似的破口大骂。
他凶狠地拽着拴着我腰的绳子,偶尔回过头来袁咬着牙瞪我一眼。他已经没有耐心再掩饰自己袁他就要凶相毕露了。金银财宝近在咫尺,这就是真理,一切他都抛在了脑后。我确信他一定巴望着挖到宝藏,趁天黑找到“伊斯班约拉号”,然后把每个好人都杀死在岛上袁满载邪恶和金银扬帆出海,这正是他最初的意愿。在这种恐惧的心情下,我有点跟不上他们饿狼扑食般的脚步了。
我不时跌跌撞撞,那时西尔弗就狠呆呆地拽绳子,满是杀气地瞪着我。
狄克落在了最后,他念念有词,一会是咒骂,一会是祷告。他烧得很厉害了,我不免有些担心。
我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这里发生过的那一幕惨剧,那个心狠手辣的铁青着脸的江洋大盗弗林德,在这儿亲手杀死了六个人,他的六个伙伴,就像现在这些西尔弗的同伙一样。
现在这片树丛中如此安静,当时想必是激荡着阵阵惨叫声。我想我又听到了那惨叫声在回响。
我们走到了丛林的边缘,墨利高声喊道:
“快点,伙计们,都过来!”
走在前头的人拼命跑过去,忽然,不到十码远,我们就看见他们停了下来。一阵尖叫声由弱转强。
西尔弗拄着拐杖,像中了邪似的飞奔上前。
紧跟着,他和我都停下来,发了呆。
我们看到了一个大土坑,很显然是个旧坑,边沿都塌了下去,坑底还张着不少青草,土坑里有一把断成两截的镐柄,还有些木箱板。
有一块木箱板上用烙铁烫着几个字:海象号。
是弗林德的船的名字!
情况简单明了:东西已经被别人挖走了,七十万磅的财宝没了!
这么多天来的拼死拼活就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就像是从希望的顶峰一下子跌倒了失望的谷底,那六个人全都傻了眼,呆滞地看着那个坑。
但西尔弗几乎马上从这次打击中清醒过来。刚才他一门心思地全速向“钱”冲剌,像个参加赛马的骑师。可转眼间又发现是死路一条。不过他仍保持头脑冷静,沉住了气,在别人还没意识到这一切幻想都破灭时,他已改变了他的计划。
“拿着,小心点,准备对付他们。”
他小声地说着,偷偷塞给我一把双筒手枪。
与此同时,他假装很随便地走了几步,让土坑把我们和他们隔开,以便增加些安全。
他给我使了个眼色,用一种十分友好的口气说:
“形势不妙啊!”
我点了点头,对于这个两面三刀的无耻之辈的表现,我感到由衷的厌恶,忍不住说道:“又随风倒了!”
可他已经顾不得回答我了。
绝望的海盗们开始叫骂起来,几乎疯了,他们跳到坑里,乱挖乱扒起来。
摩根找到了一枚金币,他拿着金币破口大骂。海盗们传着看了看这个就值两几尼的金币,个个怒气冲天。
墨利高举着金币,冲西尔弗狂吼:
“他妈的,这就是你说的七十万镑的财宝吗?你不是谈判的老手吗?你个坏事的木鱼脑袋。”
“挖吧,孩子们,你们再挖一挖,也许还能挖出几粒花生米来呢。”西尔弗不阴不阳地说。
“花生米?听见没有,这个老家伙早就心里有数,看看他那张脸,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的。”
“墨利,看你那德性,又想当船长啦?”
海盗们终于发怒了,纷纷爬出土坑。好在他们都爬到了土坑的另一边,这对我们来说太好了。
双方形成了对峙,他们是五个,我们是两个,相互盯视着,谁也不敢先动手。
西尔弗拄着拐杖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盯着他们,看上去和平时一样镇定自如。他确实有胆量,不可否认。
终于,墨利开口打破僵局:
“伙计们,他们只有两个人,一个瘸子,一个小崽子,他妈的,都不是好人,咱们今天这个处境,都是他们搞的,现在……”
他挥手高呼,显然是准备带头发动攻击了。
“砰!砰!砰!”就在这时,三声枪响,灌木丛中闪出三道火光。
刚才还嚣张的墨利一头栽进了土坑里,头上缠绷带的那个家伙像陀螺似的转了个圈,也直挺挺地掉下坑去呜呼哀哉了,不过手脚还抽动了几下,其余三个掉头就跑。
一眨眼的功夫,西尔弗的手枪对准还在挣扎的墨利双筒齐响。墨利在断气前翻起一双眼睛瞪着他。
“乔治,这下我可让你闭上嘴了。”
李甫西大夫、格雷和格恩一齐跑了过来,他们手里的枪还在冒着烟。
“快,追上去,赶在他们前面夺过划子来。”大夫高喊。
于是,我们向岸边飞跑,有时还不得不在半人高的灌木丛中前进。西尔弗也在后面一颠一颠地猛跑,上气不接下气。
大夫说,如此剧烈的运动,对一个肢体健全的人来说也是很难忍受的。
西尔弗在后面落了很远,他突然喊道:
“别跑了,没事儿了!”
我们扭头看了看,三个海盗正向着反方向的三桅山猛跑。不用担心了,划子归我们了。
大家坐下来喘口气,西尔弗则抓紧时间表白自己:
“我衷心地感谢您,大夫,你们救了我和吉姆的命。”
他看见了本,说:“啊,本·格恩,是你吗?你真是好样的!”
“是我,西尔弗先生。”格恩窘得像条黄鳝似的,扭捏了几下,才又说:“一向还好吗?”
“噢,本呀本,”西尔弗喃喃地说,“没想到是你干的好事。”寒暄了一会,大家开始慢慢朝小划子那边走。
大夫让格雷回去拿了一把反叛者丢下的镐头,然后他又扼要地讲了一下我离开木屋前后的事。西尔弗听得津津有味的。
原来,本·格恩早就发现了那具尸骨,捜走了尸骨身边的东西。他还发现了宝藏,他挖出了财宝,一点一点地扛到了海岛东北角的双峰山上的一个山洞里去。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了他每天的工作。最后,在我们到达前两个月,他运完了所有的财宝。
在海盗们发动强攻的那天下午,大夫就从本·格恩嘴中套出了这些秘密。
第二天,大船不见了。他们便把地图和所有补给品都给了西尔弗,因为本·格恩那儿有大量的腌羊肉。
他们这么做,是为了安全地撤离木屋,转移到双峰山的山洞里,避开敌人和热病的双重威胁,也为了保护财宝。
大夫说:“吉姆,我们对你确实很不放心,但是我首先要为坚守岗位的人着想,只能这么办了。”
今天下午,他发现原本打算让反叛者们空欢喜一场,没料到把我也卷了进去。于是他急忙跑回洞穴,留下居利劳尼照料船长,自己带领格雷和本·格恩,按对角线斜穿全岛直奔大松树那边。可是海盗们的动作很快,他们只好让本·格恩去吓唬一下,使海盗们的前进速度慢了下来。这样,他们得以事先埋伏好。
西尔弗试探着问:
“噢,幸亏有吉姆,否则我就是让他们剁成肉酱,你们也不闻不问,对吧,大夫?”
“肯定是喽!”李甫西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们来到停小划子的地方,大夫用镐头砸破了其中的一只小划子,然后登上另一只划子准备从海上绕到北汊。
这段路有八九英里,西尔弗尽管已经累得半死,还是像我们大家一样划桨。
不一会,我们已划出海峡,绕过岛的东南角,在平静的海面上划得飞快,四天前我们曾拖着“伊斯班约拉号”经过那里进入海峡。
我们经过双峰山时,可以看得见本·格恩的黑洞口,有一个人倚着滑膛枪站在洞口旁边,那是居利劳尼,我们向他挥手致意,西尔弗大喊大叫,显得特别卖力。
后来我们又找到了“伊斯班约拉号”,好在没有太大的损失,只损坏了一面主帆。我们找了只锚,抛入水中,固定好船位。
晚上格雷去船上看船,我们则留在山洞里。
从岸边到洞口是一段较平坦的斜坡。居利劳尼先生迎接着我们,非常亲切,关于我逃跑的事,他只字未提,没有骂我,更没有夸我。
西尔弗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他怒不可遏地说:
“约翰.西尔弗,你这个无耻的小人,他们不让我控告你,可以,我不告。但是,你杀了那么多人,难逃良心的谴责吧!”
“衷心感谢您,先生。”西尔弗又敬了个礼。
“够了,谢我做什么,还不快滚进去!”
我们都进了洞穴,山洞里的空气是流通的,里面竟还有一股清泉。
受伤的斯莫列特船长躺在篝火前,火光隐隐约约地映着角落里几大堆金银财宝一我们不远万里、历经千辛万苦、死掉了十七个人而要寻找的弗林德的财宝。
这些财宝聚集了多少人的血和泪,多少艘大船沉入海底,多少勇敢的人被逼着蒙住眼睛走在伸出船外的板子上,然后一头栽进海水里,多少次战火硝烟,多少耻辱、欺诈和残暴的行为,恐怕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够讲清楚。
直到现在,岛上现在还有三个人参与过这个可怕的过程:西尔弗、摩根和本·格恩。并且他们每个人都曾幻想从中分得一份财宝。
船长招呼我:“嗨,吉姆,过来!你是好样的,可下次我绝对不带你出海了,你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宠儿,我可受不了。”看见西尔弗,他说:“啊,西尔弗吧?什么风把你吹来啦?”“我是回来继续履行我的职责的,先生。”西尔弗有言外之意。
斯莫列特船长笑了笑,没再理他。
晚上,我们一块吃饭,饭菜特别香,本·格恩的腌羊肉,加上其他好饭菜,还有从“伊斯班约拉号”上拿来的一瓶陈年葡萄酒,味道妙极了。
所有的人都兴高采烈的,不时爆发出阵阵欢笑,而每到这个时候,西尔弗就停下咀嚼,跟着一起笑。他坐在角落里,不怎么和我们交谈,只是一个劲地吃,如果谁需要什么,他会立刻跑去拿来。
他又成了航海途中那个爱献殷勤、溜须拍马的船上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