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盘算的正好,而且看样子新调来的三万精兵正在分批赶来汇合,打下幽州城似乎并不是一句空话。
此刻幽州城内,人心浮动,惶恐不已。
然而唯一不受影响的是小凉被圈禁之地。
那是一大片的地方,紧紧临着刺史府外,空地大片,屋舍堂皇而不失清雅,而且有着十几块菜园,每块地种什么都有严格规定。
每块地的旁边都立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写好了“白菜”“萝卜”“大米”之类,皆是清俊小楷。
每一季的播种都是要最有经验的农人来做,小凉就是再忙都要亲自监督,平日也要给她的菜们浇水施肥,等长大了再吃掉,哪个先熟小丫头计算的十分严谨,吃的绝对是最新鲜的。
看守更是严密,不过几个小菜圃,居然要有三四百的武装军队巡逻,要是有人偷吃是会被杀掉的。
而此刻这片区域内最大的那间宅子,雕花大门死死紧闭。让人离得老远就能感觉到死寂气息。
但事实上,不过是假象罢了,要是真有人胆敢推开这扇门进去,就会发现,里面简直温暖如春,因为院子内四角有比人还高的大炭盆昼夜燃着,院子中扫的一丝丝雪都没有,完全是清爽的淡黄色土壤,宅子房顶同样是干干净净的青瓦。
等进了内门,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皇帝长乐宫。
只是外走廊,就已经是朱漆白墙,立柱之间拉着名贵薄灰黄色纱,墙壁之间都压熏着陈年椒草,清幽无比,几个人工开凿的清澈池子里放满着清水,里面饲养着上百条青红两色鲤鱼。
池上竟然用汉白玉做了一对小小的形式性小桥,水底有小小的青碧色珊瑚。
就连假山都不是雕的,而是从深湖之内打捞的天然大石,染水之后清幽碧澈,是雕刻菩萨佛像的绝好材。
一个小小的画廊回环,上面雕着古拙而大气的各态大袖飞仙。
小凉因为懒得走路,所以住所并不算大,这外走廊也很小,但绝对精致。
而等走到内室,则瞬间满是冷冽杀机。
小室之内,四壁白净如雪,一个幔床,纯黑色的幔子。
点着的数盏灯,都是商周时期的青铜小灯,上面画图诡异而华贵,据说是礼天之器。
红黄暖色的灯火映在墙上,并没有明亮之感,反而是一种诡异的庄严冷肃。
一副小凉亲自画的《新旧卒先后赴死图》长达六尺,横挂壁上,画作之上残兵破甲,鲜血红色肆意横涂。
上面是小凉摘录的李炎凉所做之文。
很难相信有人能在气氛如此压抑的屋子里酣睡,但事实上,小凉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年。
从来没有什么不习惯,反而更喜欢在这样的肃杀氛围内入睡。
小凉一身纯白的薄丝绸衣,依旧过腰的长发压在身下,小脸如新烧好的白瓷,带着让人喜欢的触感和温度,随她的均匀呼吸,脸边的细碎发丝微动。
虽然年纪尚小,可身段已经流逸出韵味,真不知长大后是如何的祸国殃民。
而此刻本该入睡的小女孩,在黯然的幽幽灯火中突然睁开眼睛,眼睛明亮的如同一抹清冷刀锋,哪里有半分睡意。
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轻启薄唇冷淡道:“讲……”
暗处一个女声不知从何处飘来:
“禀主人,董卓决定不攻下幽州城誓不退兵…接到来信说,十三大人明早应该能回来…另外刘虞那份《宗亲表》抵达京师后,天子陛下震怒,召集心腹几人秘议,内容不得而知……凉州并州冀州无明显异动……”
“退下……”小凉平静的神色没有半分改变,只说了两个字,而对方也没有丁点回复,只是默默隐于夜色之中。
其实睡眠很浅的小凉并不能马上睡着,躺在床上看着屋棚顶,也只是昏暗灯火下的熹微阴影。
心情不好不坏的小丫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后再吐出,如此循环好几十次后,依旧睡不着,有些恼的蹬了蹬腿,把小脚丫踢出被子,却想到李祀平日唠叨过的“寒从脚起”只好伸手又把被子盖上。
但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虽然李祀说过可以数绵羊,但小凉认为太幼稚,真的不想。
发呆片刻后,从石枕下摸出一把刀子,钢纹清美,刀锋极锐。
就是从李祀那里强行霸占的那一把。
小凉柔软的指尖轻轻滑过刀刃,在夜里也不会割伤了手,只是觉得指尖微微小凉。
无关年纪,或许只有等一个女孩学会思念,才算是长大。
此刻小丫头睡不着,那个辛苦守城的胖子也不可能安稳,在他的府内。
庞统与公孙瓒相对而坐,彼此间看样子倒是颇为谈得来。
公孙瓒问道:“先生认为这座城守得住?”
庞统从当日的疲惫恢复过来后,依旧是红润的脸色,笑眯眯的神情。
似乎不怎么走心的道:“算这座城,幽州共计十三座城,丢了这一座,也无伤大雅吧,何况公孙将军与刘虞素来不和,便是他这刺史落魄凄惨了,难道还不是阁下坐收渔利?”
公孙瓒苦笑道:“先生切莫揶揄公孙了,此城是幽州十二郡最大一座屏障,若真被扫平而过,其余各郡纵然看似无虞,却也是砧板之鱼肉,朝不保夕,况且以董蛮之凶横,此城若破,百姓受难,所以纵然是为幽州,也请先生务必……”
庞统笑着打断他说:“听公孙将军的意思,难道还以为现在的百姓不曾受难不曾?饿尸满街,易子而食啊,如是这样,或许死在西凉军的屠城之中还要好些?”
“先生切莫玩笑!”刘虞就要开口辩解,却看见庞统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指着门外小声道
……想借将军身边那位……替我去杀一个人……”
公孙瓒诧异道:“先生要用子龙?”
庞统好脾气的无奈笑道:“这不是没办法嘛,在下一介草民,哪使唤的动吕布,可是那位真不是好杀的,若非遇到此等长龙天纵之人,我或许都打消这个念头了……”
杀个人而言在公孙瓒而言倒也不算麻烦,可若是庞统这只雏凤想杀之人,那绝不是简单人物,风险绝对不小,毕竟按照刚才庞统所言,得需要吕布出手才有可能成功,所以他有些犹豫。
庞统看在眼里,出生宽慰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只是个好看的男人罢了,不过很好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