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如此高位的元素系阵术,在你身上并不是以阵术的形式体现,而是,属于你自身的一种天赋。”
一瞬间,感觉从地狱来到了天堂。我好像拥有了非常厉害的能力,这么理解应该没错吧。可是待反应过来之后,最初的喜悦很快就被接踵而来的恐惧感所取代。
好可怕,简直像怪物一样。
这是当时小枣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力量失控造成事故后所说的话,现在我好像真的能够体会那种心情了。当时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以及最后冲破身体爆发而出的几近撕裂般的感觉,至今回想起来还觉得脊梁一阵发冷。
这份力量或许是很强大,但我却还没有强大到足以去驾驭它。
片刻,遡夜整了整思绪,开始询问我的身体状况,当得知继发烧之后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时候,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
“我们神族没有感冒发烧的疾病,难道是因为这个产生了异变吗……”
“不管是因为什么,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以后如果取掉了胸口的琼玉,这能力会不会跟随我一辈子?”
面对如此直接的问题,遡夜避开了我的目光,再一次选择了沉默。
无言以对,正是最令人绝望的答案。
“我不太确信是否因为发烧才导致你变成现在这样,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琼玉离开你身体的那天,石头的力量必然会从你身上抽离,至于这种特殊的能力会不会继续保留,我现在无法保证……”
见我默不作声,他又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你没办法变回普通人类,如果我们到最后活了下来,那时……你会选择留在这里吗?”
刹那间,一片空白。由于问题来得太过突然,完全都没心理准备。
我苦苦思索,却没有找到问题的答案。然而此刻遡夜却静静地凝视着我,表情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
他是认真的。但留在幻界这样可笑的想法,哪怕是一秒我都未曾有过。当然我也从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也许真的有一天,会需要我在两个世界的去留问题上作出抉择。
“抱歉。”似乎是发现了我心中的不安和失措,遡夜满怀歉意地微笑起来,同时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抓紧休息吧,天一亮我们就得走了。”他站起身,作势朝门外走去。
望见遡夜落寞的背影,我不禁伸手牵住了他的衣摆。当感到有一股力量阻挡了自己的步伐,遡夜忽的回过脸,眼睛睁得好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吃惊的样子。
“那个……华月爷爷那边现在应该挺挤的,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在这儿休息,我、我不介意。”一咯一噔地把话说完,却尴尬地发现自己的脸早已不争气地红了个透。
庆幸的是他并没嘲笑我,而是大摇大摆地走到小枣睡过的那张床边,优雅地躺了下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朝我自信一笑,安然地闭上了眼。
“喂喂喂,你的皮难道比轮胎还要厚吗?”我不甘心地冲着床上那个装模作样的少年直嚷嚷,虽然我并不确定他是否知道“轮胎”的意思。
少年没有辩解,回应我的只有声声清细的鼻鼾。
远远望去,遡夜熟睡的模样依旧迷人,只是那张俊朗的脸上多了一丝疲惫和苍白。
原来,神族也是会累的。
黑暗中我回想起方才的事,胸口忽然涌起了对程诺强烈的愧疚感,因为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犹豫了。
预想中,乡村的晨梦应该在公鸡的鸣啼中醒来,然而今天……
“懒姑娘,快起床了。”遡夜轻盈地从我身边走过,一阵微风捋过我凌乱的头发,“我们可是逃犯,再不走恐怕会给村子带来麻烦。”
我慵懒地扭动着腰枝,向上四十五度角伸开了双臂,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愣是一动没动。同床的小雪也学着我扭动起毛茸茸的身子,模样很是可爱。
“我说你……”他极其无奈地站到我的床边,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我干什么?”
“别吵,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想……喝牛奶。”
听见我的回答,遡夜并没有觉得诧异,反而相当认真地说道:“牛奶很难喝,有股臭味儿。”
“你才臭呢,喝牛奶可以长高。”我压低眼神,理直气壮地看着他。
“按照你们凡界的单位换算过来,一米八不算矮吧?”
“哼,也就刚刚及格吧。”
望着我不服气的模样,他眼中充满了骄傲的神采,然而片刻之后很快又被冷酷的金色所替代,好像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感情一般。
“你是不是想家了。”他问。
我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违心地摇了摇头。遡夜好像总能看穿我的心,亦或许是,我表现的太过明显呢。
明明是自己吵着要来,现在一觉醒来又开始想念过去的生活,这样任性的话叫我怎么说得出口。
“告诉你件有趣的事吧。”遡夜没有追问下去,而是故弄玄虚似的坐到了我的床边,说:“在你们凡界,不同的国家会说不同的语言,是吧?”
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那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你能听懂异次元的人所说的话呢?”他伸出食指,朝着自己的方向比划了一下,“比如我。”
我惊异地看着他,突然发现还真有这么个问题:幻界的人怎么可能会说中文。
“这样也能当班委,你们老师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遡夜一副无奈的表情,单手托起下颚:“我们幻界的居民,只要听过一次其他种类的语言就可以解析它的各种构成。也许听上去很不可思议,怎么说呢,就是类似于读取别人大脑中已经学得的语言信息。”
“我不太明白。不过应该是指你们只要听过一次就懂得该如何去讲的意思吧?”
“没错。起先我在你家的那段时间,说的其实是你所知晓的语言-------中文,因为我在和你对话之前就读取了你脑中的语言信息,所以我们才能保持交流。”
“可是我跟诀影还有这边的人接触的时候,没有觉得听不懂他们说话,难道他们说的也是中文吗?”
“他们没去过你的国家,当然不会中文。而且要是发现语言不通,华月等人一定会对你有所怀疑。”遡夜的脸上闪过一丝小小的邪恶,“拥有琼玉的力量,就等于是具备了和我一样的语言学习能力。其实自从你得到这力量,我就已经开始在潜移默化地引导你了。”
“你是说我不知不觉中已经在说幻界的语言了?可是我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
“语言的切换,对我们来说是很本能的反应。面对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沟通,有时候会自然到连本身都无法察觉。”
听了遡夜的话,我安静下来。我仔细体会自己刚才的言语,并试着在心中默念一些琐碎的句子,发现口型果然已经和中文完全对不上号了。
好神奇,我心中暗自窃喜。如果这能力可以用在我所生活的那个世界,那掌握全球的语种都轻而易举了吧。我闭着眼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中,嘴角不禁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有精神了就快点起来吧,熙夜和诀影还在等我们。”他优雅地起身,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我的白日梦。
为了让我自觉起床竟然费那么大的功夫,到底是该说你傻呢还是聪明呢。我的心中顿时感到暖意融融,立马起身准备下床。
然而还没等我站稳,地面忽然微微的震动起来,我不由得放低重心,扶住了床沿。
“地震?”
迟疑间,屋外传来猛烈的爆炸声,强势的气流随着爆破的声音从窗口这边吹进来,卷起阵阵尘土。我和遡夜四目相对,惊恐地发现周围早已被凄惨的悲鸣和嚎啕声所笼罩。
外面的房间空无一人,看来华月和她儿子很早就出门了。遡夜带着我冲出屋子,眼前的一幕幕让我彻底失去了思考。
周围的房屋基本都成了断壁残垣,只有少数建筑还保留有原来的形状。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横尸,但更多的则是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们。周围充斥着小孩还有女人们的哭喊声,尖利而又凄凉的声音刺激着我的耳膜,空气中无不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这样惨烈的画面对一直生活在都市里的我来说实在是太过震撼,简直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次世界大战。血腥和肉体焦灼的味道惹得我一阵胃酸翻滚,我恶心地捂住嘴,努力克制着想要呕吐的冲动。
恐惧,颤抖,正一步步侵蚀着我的心灵。
遡夜一步跨到我的身前,金色的眸子在飞散的尘土之中搜寻着。循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我看到了硝烟中如电光火石般的光芒,以及,各种颜色的阵术刻纹。
敌人不止一个。那里,有人在战斗着。
“怜依!哥哥!”小枣不知从什么方向飞奔出现在面前,第一个就紧紧捉住了我的肩膀:“诀影和一些村民在前面抵抗追兵,他让我们先离开这里。”
我们可是逃犯,再不走恐怕会给村子带来麻烦。
遡夜的话在我耳边想起。
都是因为我,如果我没有贪图那一点点赖床的时间,如果我动作快一些,也许村子就不会遭到这样的飞来横祸了。
“不要胡思乱想。”遡夜狠狠地训斥了我一句,我的心思再一次被他完全看穿,“熙夜,你带着怜依先走。我有些担心师父,一会儿我们通过<传音>联系汇合。”
“可是……可是我还不熟练……”小枣惊慌失措地看着他,“我不行。”
“没问题的,相信我。现在你们留在这里只会成为累赘。时间不多了,快走!”遡夜一点没给我们留颜面,但这句话却赤裸裸地告诉了我们眼前残酷的现实。
遡夜的一番话让小枣鼓起了勇气,她拉起我的手,展开了身后那双雪白的羽翼。然而正当我们准备逃离现场之时,身后却响起了一个稚嫩而又冰冷的声音。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不带任何情感的男孩子的声音,却充满了压迫灵魂的力量。
我和小枣惊恐地回过头,飞扬的尘土之中,一个娇小的身影渐渐地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