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侧身趴在肖扬身上，耳朵贴在他的背上，他认真的骑车，我就听着他的心一下一下的跳动，整条街空空荡荡的不像样子，跟记忆中的喧闹一点也不一样，我手里捻着一根半路上摘下来的一截猫尾草，放到他脖颈里来回抖动，受不了痒的他歪着脖子咯咯笑个不停，车子晃动的越来越厉害，渐渐我感觉整个人都震动起来，忽然，前面十字路口的地方飞出来一辆货车，车子忽的失重，接下来是身体的疼痛和唯一能看到的一方天空，我尝试着勾动手指，这时我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醒了？”胖子正拿我的CD胡乱翻看着，缓缓道“刚摇你那么久都不醒，这我刚不摇了，你倒醒了”
“你怎么在这儿”我伸手遮了遮亮的刺眼的阳光“我记得，我记得我们在吃饭……”头不由自主的开始发痛，开始是有点晕晕的感觉，后来便是感觉整个头像要炸开一样。我整个人难受的厉害，索性重新重重的倒回床上。胖子放下手里的东西很快的走过来问：“要不要先起来吃点东西？”我两只手死命按住自己太阳穴上凶猛跳动的血脉，感觉这样能暂时性的缓解一下疼痛，但仍然连搭话的力气都没有，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吃的下只能无奈的摆了摆手。胖子索性拉过椅子坐在床边，两只手在脸上搓了一下，似乎是一夜没睡，等稍好一些之后，我重重的把头靠在墙上，其实看得出他也疲惫的厉害，但我一时间也顾不了他，似乎还陷在刚刚那个奇怪的梦里，按说做梦醒了之后一般不会太记得梦里的一些细节，可这梦太过古怪和清晰，我，和肖扬？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还是如此亲密的梦，这一定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我这样想着长长的抒了口气，头疼的感觉慢慢消失了，我的手渐渐松下来，眼睛一点一点睁开，注意到胖子盯着我，稍稍抬高了一点身子，一条腿有些麻了我干脆把它缩起来，用两只胳膊抱着把下巴支在上面，胖子则两只手箍住自己的脸，瞪着我几秒钟，之后伸手在我眼前打了个晃。我把头别向一边，他才缓缓说话“真醒了？”
我本来想说话，可是嗓子像是黏住了一样，试了两下都没法出声，我只能点了点头，他把床头的水递给我，我拿手接了并没急着喝，只是看着他，我大致想起来昨天我们是去吃饭的，他知道我想问什么，略一思忖“你喝多了”。我抿了一小口水，甜甜的，可很快嘴里的苦味开始泛滥，我又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怎么会喝多了呢”嗓子看着我，笑了笑“也不知道说错了什么，你就一个人闷着喝个不停，肖扬劝你你还骂他，最后喝的软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我记不起来这些，但是心里明白宿醉不就是头疼吗，我现在头疼，肯定是喝多了，只是到底是什么事让我明知酒量很差的我喝成了那个样子还有那个梦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打断胖子“我怎么会喝多？”胖子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因为你知道了”。我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感觉到什么“我知道什么？”胖子搓了搓手“刘洋，高郁这个人是不存在的。”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开始笑，笑的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笑，脑子里却在拼命的搜索着高郁这个人？想要找寻到她存在的证据然后让胖子知道他现在在说多么可笑的一件事，照片，照片，我脑子里能想到的只有照片上一个安静的笑着的女人，穿着素雅笑容恬淡！可是关于我和她的联系我却怎么都想不到，我试图想起来所有的东西，从小到大的东西，可是却发现我的记忆像是被装进了一个窄口瓶里，很多东西卡在那个窄窄的位置上不去下不来，我眼睛里有东西不停地往下落，颤抖着声音说“朱涛，我，我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我知道胖子不会骗我，可我又害怕，我怕他像几年以来一直遮遮掩掩不肯告诉我，以前我可以由着他，不说就不说，可是这次我真的想知道！他怎么能否认一个人的存在，还否认的无可辩驳！胖子勉强挤出了个笑容“自然是要告诉你的，不然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些。但是，事已至此，刘洋，你不要怨恨任何人，其实都是为了你好。”我眼神放空点点头表示同意，心想只要能告诉我怎样都好，我感觉自己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或者说什么都有，只是缺了件事情，缺了件什么东西把这些东西串起来，依然是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这时胖子指了指房间“有没有一张照片是高郁的？”我随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了一圈然后镇静的摇摇头。“当时你和肖扬分手，还有别的方面的原因，一气之下从他家里跑出来，结果在路口的时候出了车祸，我们赶到的时候医生已经发了病危通知单，你爸妈没有来，肖扬负责了所有的事情，后来你从特护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医生不许我们和你见面，一开始我以为只是考虑到你恢复需要休息，但是后来知道其实你在后续的恢复中暴露除了记忆缺失的问题，医生们在你恢复的过程中发现了你心里有很深的问题，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费力的睁开肿胀的眼睛，却透不过包在脸上的纱布，手脚都被固定起来，我猜的出自己成了什么鬼样子，似乎是看到了我动，我听到周围的人小声叫我的名字，但我的意识太过混乱，我辩不清那是谁的声音，就这么清醒一会就累的不行迷迷糊糊又闭上了眼睛……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大家都很少提到，一是出院的时候大夫嘱咐不要试图强行回忆以前的事情否则可能会有休克的危险，二来那一年入冬的时候外婆去世了，九十八岁高领的老人瘦的令人心疼。我在发送的前一天哭干了泪，握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帮她捏着按摩，老觉得说不定还会醒过来……我回了回神看向胖子。他若有所思的拍了拍我的背，我有些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我小时候在外婆家长大，小时候起黄疸又发烧差点死掉，外婆抱了我七天七夜，可是自从上学回了家就很少回去外婆家那边，常听母亲念叨外婆挂念之类的事情可是我总觉得再等等再等等等我出息了便可以好好孝顺她，可是等不到了，我这几年来心心念念着的一个女人居然被胖子说不是真的，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了，假的真的又如何，终究是得不到的，肖扬想要的东西何曾失手过。我的嘴角扯得有点疼了，都不像是在笑了，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诉我，我这个样子恐怕是狼狈至极，也好，“”说吧，让我知道真相吧，那天车祸我到底见了谁”我两只手扯着头发不去看他。他从口袋里哆哆嗦嗦掏了半天掏出来一包烟，像是痉挛一样的磕出一根塞到嘴里，拿打火机点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我一向有些厌恶他在我家里抽烟，但是现在我觉得这烟甚好，我感觉到自己罩在他吞吐出的烟雾里有种脱离现实的幻觉。胖子靠在椅背上，一只手环在胸前“那天，你去见了肖扬”，是啊，肯定脱离不了他，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跟他多大仇一样。“你和他，是……是恋人”胖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嘴里叼着烟，但说的很清楚，我眼睛突然被烟熏的流了泪然后猛然咳嗽起来，他赶紧探着身子去扶我，怕我从床上栽下来，我推开他的手，很用力的推开，把他吓了一跳，满脸的不理解，“刘洋！”“你走。”“刘洋！”“我让你走，我自己想。”我的眼被烟熏的睁不开，嘴巴却张的老大，他一定以为我是在哭吧，我哭了吗，没有吧，只是被烟熏的，我和肖扬，我和肖扬，胖子已经离开了，我重重的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灯的颜色好漂亮，橙色的紫色的还有红色的，红……色……的，啊，我的头，我把身体缩成一团，红色的，是血，我流了好多血，我流了好多血，头上，身上，我看见有人围过来，他们围成的圈让我看不到阳光，也好，反正本就见不得光，我能感到身上的骨折，痛的窒息，眼睛里进了血没有人帮我擦一下，我眨了眨眼索性闭上不再睁开，似乎听到有人在报警，费力的说着位置，我在想我为什么不能昏死过去吧，因为至少可以不用体会那种痛……我的脑子里有些东西渐渐浮出水面，像一只被按在水里的气球，它终于一点点冒出了水面，又像一根扎在肉里的刺，你终于捏住了露在外面的部分，扯一点痛一份却带着诡异的快感让人停不下来。我就这么瞪着天花板，似乎那里藏着所有的故事，确实，那里藏着所有的故事。我为什么出车祸？我为什么出车祸？我的眼睛越咪越小，渐渐只剩一条缝，没有聚焦哪里都看不到，声音和画面渐渐浮现出来。“我不能！”“那我就能？肖扬，你当初怎么对我说的！”“刘洋你听我说，我这次回去只是让外公他们能放下心来，只是骗一下他们。”“你骗得了一天，那剩下的那么多年呢，肖扬，我当初怎么跟家里说的？你又怎么对我说的？”“是，我让你出了柜，你跟家里闹翻了，可是你也知道我说了也一样，我不能跟家里闹翻的刘洋。”我红了眼像疯了一般大吼起来“你他妈是不是人？你不能我就能，我爸把我关在家里几天几夜，你在哪里？他不给我饭吃，打我骂我说我把家里的脸丢光了，这辈子生了我不知道是几辈子造下的孽，我妈对我嗤之以鼻，说教出了我这个变态，我怎么做的！”他就那么站着，背对着我“叔叔阿姨把你关起来我进不去，后来我不是报了警……”我无力的靠在墙上“哈哈，报了警，是啊，一张纸，我刘洋成了孤儿，爸妈不要我了，这辈子我跟家里没有任何关系，死生不复相见，”我心里忽然害怕起来，我怕这个男人走了不再回来，他就那么站着，不远不近的，背影像极了我父亲转身走开的样子，我踉踉跄跄的奔上去，从后面抱住他”肖扬，肖扬我求求你，不要走”他拍着我的手给了我最后的一句话“我会回来的，我的家族由不得我任性。”说罢，他转过身在我额头上浅浅的吻了一下两只手捧起我的脸，我垂着眼睛别过头去，他张了张嘴没有出声，或许我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爸打我时下手太重，耳朵聋了吧，或者是一阵一阵的听不到东西，我看他关上门离开了，抬头四面环视了一下这个家，当时是他的，现在也是他的，我从卧室里拿了一件东西放在裤兜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一切都结束了，三年，五年，七年，不过就这样了，我忽然想去找胖子，我想对他说，我错了。路上安静的厉害，和熙熙攘攘的景象格格不入，果然是听不到了吗，也罢，我就离开这里吧，想着居然又转身走了回去忘了自己在过斑马线，这辆车不偏不倚，撞的似乎恰到好处……我的泪淹没眼睛，整个人小心翼翼的抽搐着，我的骄傲呢，我的尊严呢，我的刘洋呢，他怎么能去求他不要离开，他怎么说的出口。我想咧开嘴撕心裂肺的大哭，骂那个混蛋，那个在怂恿了我出柜抛弃我的混蛋，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拨通了胖子的电话，可是铃声却在门外响了起来，我挂断了，他推门进来，“刘洋”“后来，怎么回事？”“后来？”他皱着眉头。”我爸妈不是和我断绝了关系吗”我两只胳膊抱着腿望着自己的脚。“唉，”胖子坐到床上“当时你身体渐渐恢复，却出现了严重的脑震荡后遗症，脑子里有些混乱，睁着眼睛不怎么说话，医生说可能意识恢复要一段时间的调养，这段时间你们可以给他讲以前的事情来让他快些恢复正常，其实说白了就是你失忆了，因为你谁也不理一句话都不说，大家都这么说，后来肖扬请来了你的父母，他告诉我他说了一些话才让他们答应过来看你，他说他请了以为非常著名的心理医生，可以深度催眠病人帮助病人恢复记忆，但是他给了这位医生一个剧本，他让你忘了生活里有过他，你和他只是同学，但是怕你心里念他太深，编造出了高郁这个人，让你以为和他是情敌，所以才会恨他而你父母更是希望你能……”胖子顿了顿，我抬起眼皮一双眼睛肿胀的不成样子，一切都清楚了，一切都结束了，“昨晚让你费心了。”我低着头诚心向他道歉“这么久都让你费心了”胖子有些担心“刘洋你他妈不要乱想，什么费心不费心，肖扬昨晚说他要重新和你在一起，我一激动动手打了他，你是怕出事上去帮忙不小心摔倒了，我告诉你是想你提防他，不要再受伤！”我长长的抒了一口气，眼睛慢慢睁大“胖子，帮我保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