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营战士在营长的带领下向临高城门蜂拥过去,独立营初建,大批新战士只在这几天进行过射击训练,至于这种面对敌人坚固城池的冲锋时的战术根本就没有训练过。独立团一营在缺少足够的火力掩护和没有安排配合冲锋部队以及第二梯队的情况下,以密集队形,一窝蜂地向城门冲杀过去,梅金虎站在小山包下,观察着城墙上的动静。
临高城墙上看不到敌军的影子,只有挺进纵队那两门火炮发射的炮弹不断地呼啸着掠城而过,或者砸在城墙上崩下几块碎青石。一营的战士们在冲锋的时候都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城墙上的敌人都被挺进纵队的火炮吓破了胆,都躲到城墙下去了。然而当他们冲到距离城门七八百米的时候,城墙上突然架起挺马克芯机枪,冰雹一样的子弹居高临下从城墙上砸下来,最前面的战士一排排倒下去,鲜血染红了脚下的泥土。
“卧倒,快卧倒!”一营营长站在冲锋的队伍里对身后的战士大声吼叫着。
老兵们在机枪开火的时候,就本能地趴在了地上,可是那些新兵看见身旁战友被机枪射杀的惨烈的场面,顿时就炸了窝,不约而同地扔掉武器,转身向后溃散下来。新兵们的双脚跑不过子弹,在机枪子弹的疯狂追逐下,密集的逃兵成为最好的靶子,新兵们如同大风中的稻田,成片成片地倒下去。
在梅金虎和廖耀湘的不断催促下,炮兵们将炮弹一枚接一枚地塞进炮膛里,装填发射药筒,关上螺式炮闩,一下下拉动拉火绳,下意识地捂着耳朵躲闪到一旁。每个动作都是机械的,都上一个程序的复制。他们好像一群机器在忙碌着,他们并不关心炮弹究竟落到了哪里,他们所能做到的就是一遍一遍重复着那些动作,把一枚枚炮弹打出去。火炮性能落后,只有很少炮弹落在了城墙上,其余的不是落在城墙外,就是飞过城墙,落在城中建筑物上了。对城墙上的敌军火力也只能起到一些心理作用。
一应老兵新兵都撤回来了,清点人数,有将近两百人留在了战场上。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梅金虎气急败坏地踢了那几个炮兵几脚,命令他们停止炮击。
梅金虎和廖耀湘都对这两门重炮充满了期望,两门重炮在调楼村试射的时候表现不错,只发三炮就命中了数里外的一座废弃的木屋,这使挺进纵队上上下下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以为这两门炮可以成为攻城利器,最不济也能很好地压制城墙上的敌军火力,因此才会让新组建的独立团向城门发起冲锋。但真刀真枪地动起手来,这两门炮的表现却差强人意,两相对比巨大的反差,使梅金虎怀疑一定是邓本殷海口守备团的这十几个炮兵故意将炮弹打偏了,让挺进纵队遭受损失。但这种念头只是一闪念,并没有证据。
挺进纵队进攻受挫,并且火炮也停止了射击,徐汉臣却来了劲。徐汉臣将六门法国布朗德式60毫米迫击炮调上城墙,向挺进纵队炮兵阵地进行射击。一枚枚迫击炮弹拖着长长的哨音从天而降,在小山包附近不断爆炸,一时间弹片横飞、土石飞扬,所幸炮弹落点并不准确,东落一发、西落一枚,那炮打的完全没有章法,三轮齐射中,两门火炮毫发无损,但即便如此还是把梅金虎吓出一身冷汗。
这两门炮虽然中看不中用,但毕竟是重炮啊,梅金虎看见敌军的迫击炮弹在炮兵阵地周围肆虐,带着警卫连冒着弹雨冲过去将火炮和炮弹拖到小山包后面的树林里,隐蔽起来。大概徐汉臣见炮击效果不理想,或许迫击炮弹也不充裕,迫击炮只进行了七轮齐射就停止了射击。
梅金虎将廖耀湘、张灵普找过来,坐在树林里研究攻城战术。张灵普提议将地道挖到城墙下,埋上炸药,炸塌城墙。廖耀湘的办法是火牛阵,琼崖乡村以牛耕田,拉车,牛在琼崖十分普遍,他的办法是从周围的村子里购买大量的耕牛,在牛尾巴上拴上鞭炮,鞭炮炸响,牛受到惊吓就会不顾一切向前奔跑,战士们跟在牛群后面向城墙冲锋,这样可以利用耕牛阻挡敌军枪弹,减少大量的伤亡。
张灵普对廖耀湘的火牛阵大摇其头,张灵普道:“廖团长,你这个火牛阵是古人用过的办法,那个时候是冷兵器时代,固然可以使用这个办法,可是现在敌人装备了大量的机枪、迫击炮,机枪扫射、迫击炮轰击,有多少牛都白扯。还是我这个挖地道的法子管用。”
廖耀湘虽然觉得张灵普所言很有道理,也觉得自己的办法有点太过幼稚,但为了维护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他还想辩驳一番,“我觉得可以在牛身上披上由小块钢板组成的铠甲,这样不就可以抵挡敌军的枪弹了吗?”
张灵普道:“老牛披上钢板也挡不住迫击炮弹。”
梅金虎从廖耀湘的想法里获得了启发,张口道:“张团长的主意不错,只是要在迫击炮射程之外开挖地道,太耗费时日,我们等不起。廖团长的想法也很好,只是如果把老牛改成汽车就好了。齐老板以前不是跟我们说过,第一次大战的时候,英国人发明了一种叫做坦克的武器吗?我们没有坦克,可是我们可以把汽车改成坦克。”
廖耀湘一拍大腿,道:“对,这样好,海口的琼州汽车公司和华兴汽车公司有十几辆卡车,可以征用他们的卡车,开到石碌兵工厂,兵工厂有钢板和电焊机,用钢板将汽车包裹起来,不就成为刀枪不入的坦克了吗?咱们开着十几辆土坦克向城门发动冲锋,步兵坐在里面,快速冲进城内,只要速度够快,估计徐汉臣的迫击炮还没有发射几发炮弹,咱们就进城了。”
张灵普道:“不用把车开到石碌去,海口秀英炮台的修炮所就有钢板和电焊机,可以直接在秀英炮台改装汽车,然后直接开过来就是了。只是咱们队伍里没有会开汽车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汽车公司的司机帮咱们开车攻城。可是他们会为我们冒这个险吗?”
“这没什么好说的,咱们先用大洋引诱,引诱不成,那就只能把枪顶在脑袋上,把他们押上战场了。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将车和司机弄过来。”梅金虎斩钉截铁地道。
“齐队长可是总跟咱们念叨军民鱼水情的,拿枪逼着那些司机上战场,齐队长会不会怪罪呢?”张灵普担心地提醒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临高拿下来了,整个琼崖就是咱们的天下了,我想即便齐队长处在这种形势下,也会晓得变通的。”梅金虎道。
随后梅金虎便把这项任务交给了廖耀湘去办,而自己则带着挺进纵队在树林里安营扎寨,盯住城里的徐汉臣。廖耀湘从调楼村乘坐渔船来到海口,先到了振华电影公司,找到小菊,说明了来意,小菊给廖耀湘一万五千大洋。廖耀湘拜访了海口的两家汽车公司老板,把梅金虎的亲笔信和一万三千块大洋放桌子上一扔,就将两家汽车公司的十六辆卡车和司机带走了。这些跟后世的三轮车差不多的小卡车买过来的时候就是二手车,都没花多少钱,又在海口与府城之间跑了两三年,本钱早就赚回来了,廖耀湘给他们扔下的那些钱,买相同数量的新车都够了,两个老板做梦都想不到会碰上这么一桩只赚不赔的买卖,估计晚上睡觉都会偷着乐,他们唯一担心的是那些被带走的司机不知道能不能给送回来。
这些汽车开到秀英炮台修炮所,工人们忙活了两天,将十六辆卡车的驾驶室用钢板包裹上,前面留出两个巴掌大的观察孔,又在卡车车向两侧焊上钢板,留出射击孔。这些卡车就算改装完毕了。至于那些司机,廖耀湘也懒得跟他们做思想工作,也不告诉他们要去做什么,每人赏了一百块大洋,就用枪押着他们,将十六辆卡车开到了临高城下。
卡车到达挺进纵队隐蔽地,梅金虎招待这些司机吃了顿饭,饭后对临高县城发动了新的攻势。梅金虎对待这些司机既有胡萝卜,也有大棒,每辆卡车的驾驶楼里坐着一位老兵,拿着短枪监视、督促司机,为了让司机们更积极地配合攻城行动,梅金虎允诺,哪个司机将卡车开进城,那辆卡车就归属那个司机所有。这样的赏赐对于这些司机实在是不小的诱惑,为了得到一辆卡车,冒一次险是值得的。司机们对挺进纵队没有任何怨言,相反却有莫大的感激,因为换了别的军队,只用枪逼着你开车冲锋就是了,哪里舍得把大把的大洋撒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