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被那通电话吵醒以後,我便再没有了睡意。我感觉心神俱疲,太阳穴开始隐隐发疼,只想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
哒—哒哒哒—直到传真机忽然发出了响声,才打破了满屋的寂静。
我仍旧躺在床上,只把头侧到了一边,看着传真机兀字的列印着,满是黑字的长纸卷缓缓的拖到了地上。看了好久,才想起这也许是买家给我的回覆。
要…赶快卖掉才行,我心里想着。
自己,真的已经受够了,再也不想和绦继续牵扯下去。方家十年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以後…又怎麽可能改变呢。继续拖下去也不过是陡然,也不过是在浪费彼此的生命罢了。
我挣扎的从床上站了起来,打电话给仲介和买家,敲定了今天早晨十点在对方指定的地方签约。而後,我熟练的对着镜子开始装扮。
九点五十的时候,我到了约定的港式茶坊,而仲介也已经到了。买家在十点整的时候准时出现,是一位成熟的女士,对化妆品业似乎很有经验,看的出有想大展身手的企图。签约的过程很顺利,结束的时候我大方的买了单,便藉口有事情提前走了。
然後,我又回到了别墅。先是环视了一圈自己的房间—豪华的公主床,雕花的窗缦,典雅的梳妆台,黑色大理石床柜上昂贵的装饰品,舖在地面上的精致绒毯—这间屋子我已经住了三年,每个地方都是我亲手精心布置出来的。这是一个…充满着回忆的地方。
我沿着整间房子走了一遍,最後停在了我房门正对面,绦每次来都住着的房间。这房间也是我布置的,但是考虑到绦喜欢简洁,所以这房间的装饰物数量明显少了许多。
最後我驻足在桌前,几乎是有些贪婪的看着他桌上那些有着熟悉笔迹的纸张。有些颤抖的拾起一张最上面的纸张,映入眼帘的是一连串我看不懂得专业术语和代号。我的手指静静的,缓缓的滑过那些苍劲的字体…
我拨了一串我记在心里,却几乎没有拨过的号码—那是绦的国外联系电话。平时我不会拨那个号码,因为我们的交集只有每个月他在国内的一星期,那个星期他是我的青梅竹马,而另外的三个星期,他只是我不屑放在心里的方家人。
嘟—嘟—电话很快的就通了。
[绦,公司已经卖掉了,价钱比预估的要高出一些。]我告诉他,声音平稳的与平常毫无差别。
[恩,我知道了。]他的话也一如平常的少。
[你的部分我等下就汇过去…]我顿了一下,装作不经意的问到:[有没有什麽要交代的事?]
[…]他沉默了一会,[我最近…有点忙,可能有一段日子不会去你那里。]低沉而有磁性,他的声音在我耳里显得那麽自然。
[哦,我知道了。]我也很自然的回答。又说了几句,才挂上了电话。
挂上电话以後,我在他的桌前愣愣的站着,愣愣的看着桌上杂乱的文件。良久,那张我根本不解其意的纸张,从我手中悄然的滑到了地上。
懂事—在我的世界里,不管是男人或是女人,都会这样要求情妇。
是啊,身为一个情妇,怎麽能够不懂事呢?不许哭,不许闹,甚至也没有觉得不甘心的权利。因为我们可以是女伴,甚至可以是一辈子的女伴,却永远无法和他一起接受众人的祝福。
我早就明白的。我的心早已磨成了铁石,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但我的指尖,却变的好冷好冷…
思绪不由的又回到了那一夜,方家关门的时候。我看着绦被自己的双亲拉进屋内,他的目光充满歉意,直到那门关起的时候,他都还是怔怔的看着我。
温氏珠宝的宴会上,我再一次的看见了绦。方家仍旧和白家的人站的很近,丝毫没有因为我们而生出闲隙。他看见了我,目光依然有愧,但却依旧默默的站在母亲的背後。同样是世家子弟出身,我怎麽会不了解他的顾虑—方家与白家交好,既然白家已经驱逐了我们,身为方氏子弟当然必须遵从方家的意思。
偌大的宴会场,没有一个人与我交谈。消息传的很快,整个华裔圈的人都知道,我们这一支已经被彻底逐出了白家。非华裔圈的人有些不知所以然,但也不愿冒然的与我交谈,凭空惹上是非。
绦看着我,却不像从前那样走到我的身边。宴会依然热闹如昔,他身边仍旧是那些我们共同的朋友,与从前没有什麽不同。不过是没了我,多了几个白家的本家人。
而我则在众人冷凉奚落的目光中,极力的挺直了背脊,尽量从容的走到了角落。
所有人里头,只有那个众人眼中冷漠的少年是不同的。在我们一家遭难的时候,所有曾经密切交往的朋友,没有一个人像从前一样过来与我交谈。只有穆塔阿勒,大步的走到了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