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刻多钟,身穿一身藕色素面短襦高束罗裙,头插衔珠孔雀开屏钗的阮姨娘娉娉袅袅地走进膳厅里,波光潋滟的眸子从厅中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对二老爷姚启顺深深看了一眼,才风姿绰约地盈盈拜见众人,嫣红的檀口轻启,声音柔美动听,几乎酥到人骨子里。
姚锦绣才没心情欣赏阮姨娘的妩媚多情,几步走上前去,朝她伸出手,“把解药拿出来。”
她不是不能制出解药,但是她现在不想这么做,她就是要让真正的凶手阮姨娘把解药拿出来,她就是要让阮姨娘受到应有的惩罚,不能让她继续在姚府里兴风作浪,有她在,二房不得安宁,连带整个姚家也清净不了。
阮姨娘陡然睁大了一双翦水秋瞳,震惊不已地看着姚锦绣,脸色微微泛白,轻摇螓首,一副可怜惹人疼惜的模样,“三小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把二太太的解药拿出来。”姚锦绣再次重复了一遍。
阮姨娘单薄的身子猛然抖了一下,柔媚的双瞳里已经蓄起了泪水,朝着二老爷姚启顺的方向投去求救的眼神,一副又惊又吓的柔弱模样,“我没有,我没有害二太太,二老爷,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二太太,我天天安安分分地呆在偏院里,哪里都不去,哪里会去害二太太呢?”
明明是姚锦绣在质问阮姨娘拿出解药,可阮姨娘却不正面面对姚锦绣,而是向本来就偏心宠爱于她的二老爷姚启顺求救,可见她的心思之深沉。她虽然到姚府的时间不长,但多少也了解到了一些姚府的情况,在这个家里,大太太谢氏和二太太曾氏表面上很平静,内里却是十分不睦,都是各有心思,互相斗来斗去。不是东风压到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反正没个消停。另外的少爷小姐里面,两个少爷常年在青松书院读书,对家里的事也插不上手。四小姐姚锦慧已经订亲,安安分分在房间里绣嫁妆。唯有三小姐姚锦绣,平日里觉得她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存在感,但是稍微留心一下,就知道在这个府里,许多的下人都很喜欢她,心也向着她,对她的评价也很高,比如她有很高明的医术,治好了惠安长公主的顽疾,比如她研制出了别人见都没见过的面膜,用过的人都说效果好得不得了,又比如她对锦绣小筑的下人都宽厚大方,到锦绣小筑去伺候她是许多人的心愿,再比如她的婚事是皇上赐的婚,等五皇子陆瑾明剿灭了倭寇凯旋归来,她就要嫁入秦王府做王妃了。这样一个人,这样的身份地位和能力,怎么能让阮姨娘不提高警惕,姚锦绣可是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所以,当姚锦绣要求她拿出解药的时候,阮姨娘不是向姚锦绣示弱,而是向二老爷姚启顺求救,她知道二老爷姚启顺一定会帮她的,这么多年,她跟二老爷姚启顺朝夕相处,早就把二老爷姚启顺的性子了解得透透的了,只要她撒下娇,扮下柔弱,流两滴泪水,二老爷姚启顺都心疼得不疼了,恨不得她把搂在怀里细心安抚疼惜。
事实果然就如阮姨娘预想的那样,二老爷姚启顺见姚锦绣强势地逼问阮姨娘要解药,阮姨娘又一副可怜兮兮的柔弱模样,顿时就心疼得不行,开口帮忙道:“锦绣,阮氏一直都是柔柔弱弱的性子,她的心地善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就是厨房里杀鸡她都不敢看,哪里敢给倩娘下毒,你是不是弄错了?”
说着就走上前来,疼惜地把阮姨娘从地上拉起来,阮姨娘低低地轻哼一声,顺势腿一软就倒进二老爷姚启顺的怀里,小手紧紧拉住二老爷姚启顺的衣衫,俨然把二老爷姚启顺当成了她此时唯一的依靠,一双如小鹿一样的黑色瞳孔露出害怕的神色,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前方的姚锦绣,仿佛就在说姚锦绣是在逼迫她,指控姚锦绣对她的狠毒,姚锦绣就是个坏人。
姚锦绣早料到会有这样一幕,只要有偏心的二老爷姚启顺在,阮姨娘就能找到帮手,二太太曾氏会败在阮姨娘的手上也不稀奇,只因二老爷姚启顺早就被色之一字蒙蔽的眼睛,不过姚锦绣是局外人,她看得更加的透彻,不受这些因素的影响,一直保持着冷静的头脑,发现问题的症结所在。
“二叔,我要告诉你一个事实,阮姨娘可不是你心目中想象的小白花!”姚锦绣扯动嘴角嘲讽一笑,“她是一朵会吃人的食人花!”
“锦绣,你过分了!”二老爷姚启顺为姚锦绣的说词皱起了眉头,一心护着自己的爱妾,“阮氏虽然只是我的姨娘,但她好歹也生了安哥儿,而且她是我二房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责骂!”
姚锦绣呵呵一笑,脸上的嘲讽更甚,“那二叔是不是能管好阮姨娘,让她不要在姚府里兴风作浪,害了自己的孩子还不够,还要继续害二婶,在你留京任职这样大喜的日子里,她都不肯老实安分,等到二婶真的被她毒死了,你再让她继续做大在姚府里搅风搅雨吗?”
“你,这……”二老爷姚启顺看看把握十足的姚锦绣,又看看靠在他怀里柔弱的阮姨娘,他已经有些拿不定主意该相信谁了。
“二老爷,妾身没有,妾身没有,三小姐她血口喷人,妾身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妾身爱安哥儿都来不及,妾身又怎么会去害二太太曾氏,妾身哪有那么大的胆子……”阮姨娘胆怯的泪水簌簌往下落,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二老爷姚启顺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怜爱阮姨娘的心战胜了他内心的怀疑,对着姚锦绣呵斥了一声,脸色十分难看,“锦绣,你无凭无据,不可随意冤枉阮氏,我相信阮氏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二叔怎么知道我没有证据?”姚锦绣讥诮地反问一句,朝着二老爷姚启顺轻蔑地一笑,凌厉的目光转向阮姨娘,声音里自然带了威严,“阮姨娘,本来我都没有怀疑到你身上,要不是你太沉不住气了,你再多等一些时候,说不定二婶就真的死在你手上了。”
“你,你胡说!”阮姨娘还在继续挣扎,“二老爷,我没有,妾身没有。”
姚锦绣才不理会这些,继续道:“安哥儿出事那天,我正好在花园里散步,正好看到你的婆子和丫鬟带着安哥儿在荷花池边玩儿,我往回走的时候,安哥儿正好落水出了事,那时候我要去检查安哥儿的情况,是你把我推到一边不让我碰,而大夫来晚了,才耽误了安哥儿的病情。”
“后来丫鬟冬梅指证二婶,说是二婶害了安哥儿,是二婶指使的一切,而二叔正在气头上,就责骂了二婶,二婶气不过,撞柱以死明志,幸好二婶被丫鬟拦了一下,只是撞破了头。可那以后,二叔一次都没去看过二婶,就连二婶的房门都没有踏进过半步。而安哥儿的病明明好好医治也不是没有治好的可能,可是偏偏安哥儿的病就时常反复,今天好一点儿了,明天又坏一点儿,累得二叔天天守着安哥儿,更别说去看二婶了。这导致二婶跟二叔的关系越来越坏。两夫妻见面就吵架,二房里乌烟瘴气。连带府里也跟着不安生。”
“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这些你是你在背后搞鬼的吗?因为安哥儿出事之后,我又去过一次荷花池,我在荷花池的边上发现了油,一种头油,就是你身上常有的那种头油的味道。而安哥儿就是踩在了那些头油上才滑到荷花池里去的,本来我只想到你应该是去过荷花池,才打翻了头油,可是头油这东西不应该是梳妆的时候才用吗?你难道大老远的跑到荷花池去梳头?”
“其实不是,是因为你得知二婶那几天都去荷花池摘荷花,采莲蓬,她才让丫鬟把头油撒在荷花池边上的,而丫鬟和婆子带着安哥儿过去玩儿,只是为了打掩护。不过不幸的是,安哥儿却失足落水。”
阮姨娘气得浑身发抖,着急地大吼,“我没有,你胡说八道,你冤枉我!”
姚锦绣淡漠一笑,“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需要我把丫鬟冬梅叫上来跟你对质吗?”
“冬梅不是被撵出去了吗?”大太太谢氏插嘴道。
“冬梅做错了事,是被撵出去了,但是有人想要她的命,她又跑回来了,正好到了我新开的护肤品店,是徐蓉收留了她。她已经把一切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了,她是收了阮姨娘的银子才做的假证,栽赃陷害到二婶的头上。”
阮姨娘一听冬梅没有事,就知道大势已去,她也不再装柔弱,而是咧开嘴笑了笑,“是啊,我是收买了冬梅陷害二太太,谁叫她那么霸道可恶,她背着二老爷欺负我,我就是恨她,巴不得她倒霉,所以我在荷花池边撒了头油,想教训一下她,让她摔到荷花池里去。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好运,反倒害了我的安哥儿。”
“不光如此。”姚锦绣继续道:“因为你的私心,你故意拖延,连累安哥儿的病情得不到好好的治疗,安哥儿的病治不了了,你不但不反省,还怪到二婶的头上,你想让二婶死,想要她的命!”
“今天午后,二婶和你那儿都让厨房做了一盘桂花糕。”姚锦绣吩咐人把两盘用剩下的桂花糕端上来,“还剩下两块桂花糕的这一盘是二婶用过的,而这一盘基本没动过的桂花糕是你的。”
姚锦绣从二太太曾氏用过的那一盘里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阮姨娘面前,“只要你敢当着众人的面把这块桂花糕吃下去,我就相信你是无辜的,你没有害二婶。”
阮姨娘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那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吃了第一口之后,阮姨娘就没再犹豫,紧接着把剩下的全吃了下去。
“怎么样?我吃完了!”阮姨娘抬着下巴看向姚锦绣。
姚锦绣点点头,转过去到桌边把桌上放着的芙蓉丸子汤端过来送到阮姨娘面前,“吃了桂花糕有点干,你把这碗汤喝了吧!”
阮姨娘盯着眼前的芙蓉丸子汤,却怎么也没有勇气伸手接过来,仿佛那碗芙蓉丸子汤不是美味的汤而是穿肠毒药,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抖起来,手一挥就把姚锦绣手中端着的芙蓉丸子汤打翻在地,“我不喝,我不喝,我不喝!”
“是,你不喝,你不敢喝。”姚锦绣冷冷地道:“你吃了掺了料的桂花糕,再喝了这碗芙蓉丸子汤,不出两个时辰就必死无疑!”
话音刚落地,阮姨娘身子一软,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趴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