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30年代,财政部长孔祥熙还属民国政坛新秀,他抓住一切机会来标榜自己重视教育,提倡新生事物,决定借京城一些名家之手,宣传他创办新式教育的政绩,以便日后捞取更大的政治资本。1937年7月,北平战事异常激烈紧张,孔祥熙却邀请了北平的几位教育家,参观他的成功之作——太谷铭贤中学,于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第一个女作家、北京大学的第一位女教授陈衡哲先生,来到了山西的太谷县,在太谷逗留短短几日间,留下了描述当地风物人情的佳作。这件事在1938年开明书店出版的《衡哲散文集》中有详细记载。
陈衡哲(1890—1976),江苏武进人,中国20世纪三四十年代著名的女作家。她在中国女权运动史上留下了诸多的第一,如庚子赔款的第一批女留学生之一,北京大学的第一位女教授,连续四次出席国际太平洋学会的第一位中国女学者。陈衡哲早年创作小说,后来受聘于国学大师胡适先生,从事学术研究。据陈衡哲先生讲,民国二十三年六月二十八日,应财政部长孔祥熙的邀请,随同从事教育多年的丈夫任鸿隽一同前往太谷城,参观孔祥熙创办的铭贤中学。陈衡哲来到太谷以后,发现“太谷是一个四方的城……城墙高峻整新,城内的富户,也都有三四丈高的厚墙围绕,每家俨然自成一个小城,只可惜街道太污秽了。在一二百年前,山西是北中国的银窟,太谷便是山西的银窟。据说有好几个村子,每村都有几个百万家财以上的富户。孔氏便是这种富户之一。但自洪杨乱后,经过中日之战、庚子之役,以及‘九一八’之后,太谷的经济势力便一次削减于一次了。”陈衡哲一行十几人,参观了孔氏老宅,感慨这里的“峻宇高墙”、“重门叠户”和“高墙插天”。后来又参观了铭贤中学的农场与工厂。途中,顺道参观了北洸村的曹家大宅院。她在《从北平到太原》一文中写道:“这家族的围墙似乎比孔氏老宅的还要高,并且在宅内的各院间,还有同样的高墙,故在这一院走到那一院时,使我不由得不想到‘永巷’的一个名辞。内房也任人参观。年轻的妇女们都是天足,也还大方。各室有精致的家具,一切都很富丽堂皇。还有电灯电话,却是本宅自设自用的。据说此族的家产,从前有六七百万,现在却少得多了。宅中的人口,在二三十年前,有五十多位,如今只有二三十位,连下人只有五六十人了。全家的最上层是一位老太太,她的儿子大约便是招待我们的那位主人叫做‘章甫’的。这人很像精明老练,但下一辈子的,却有三分之二是曲背耸肩、苍颜削颊的。”陈衡哲一行在曹家三多堂仅仅停留一个小时,身临其境时首先想到的是汉代幽禁妃嫔或宫女的处所“永巷”,这是曹家宅院给她视觉上强烈冲击的结果。参观结束后,陈衡哲对同车的人说:“这种大家族真有点可怕,都会中的大家族哪能和它相比?有天才的人在都会的家族中,尚有出头的希望,犹之一枝根蒂坚固的花草,尚能在石隙之中透芽发苞一样。但这样的家庭却是水门汀,任何坚固的花草,也休想找得出一隙一缝来,作为它发芽的门洞。”有人问她:“假如你生在这水门汀之下,将怎样呢?”陈毫不犹豫地说:“我若打不出一条活路,便只有三件事可做,其一是自杀,其二是发狂,其三是吸鸦片烟!”在陈衡哲先生的眼里,纵然你是个天才,倘若生活在这样一个宛若水门汀的环境里,是一丝希望都没有的。水门汀的比喻,无疑把曹家宅院高墙、深巷中似铜墙铁壁似堡垒般严实的建筑风格道了出来。在三多堂最里边的那15间一字排开且分属三座院落的统楼里,那坚固的门窗经过几道工序,成了密不透风真正意义上的铜墙铁壁:厚实的硬木门窗,包裹着一层铁皮,门板上再加满圆头铁钉,然后用油漆刷黑,真正是牢不可破,而且家中还养了几十名武艺高强的保镖,难怪人说三多堂自建成后从未失盗,想必与防御体系的完善有最直接的关系。陈衡哲先生说三多堂是“永巷”,是“水门汀”,并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