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资纳官既实现了富商大贾的政治理想,也使得商贾摆脱了修建宅第中的种种限制。康熙十三年(1674),为了加强中央集权,清政府开始削减西南藩王的势力,为了弥补军需匮乏,政府颁布一道捐纳令,文职捐官始于此时。康熙本拟暂开捐例,以解燃眉之急,然而兵事之后,又有西安、永定河工以及青海兵事,捐纳一发不可收拾。文职捐官可至郎中(正五品)、道员(正四品),武职可捐把总(正七品)、千总(正六品)直至参将(正三品)。雍正、乾隆两朝,捐纳成为科考之外的入仕途径。富有的商人,慷慨解囊,出资买官,山西商人也不例外。太平天国战争期间,仅河东盐商的捐资款就达二三百万两银,报捐的主要目的还是买官取名。晚清时富有的票号商人踊跃为自己和家人捐官,平遥蔚字票号的首任经理毛鸿翙,为父亲到玄孙的毛家5代31人捐得“将军”和“大夫”衔。祁县渠家从清代中期发迹,13世渠锡畴起,到19世的渠晋卿,其间7代人都有各种官衔,如奉直大夫蓝翎分部员外郎、诰赠奉政大夫同知衔、盐运司运同衔、蓝翎同知衔、湖北候补知县等。看起来似乎阖家上下都是政府官员,其实除去渠本翘、渠晋卿等少数人靠科考博取了功名外,家族中的绝大多数是通过捐银买来的官衔,14世渠同海捐武德骑尉守备衔、守御千总,15世渠应璜捐朝议大夫、盐运使运同、直隶州州同,16世渠长瀛捐朝议大夫、盐运使运同。大德通、大德恒票号财东祁县乔致庸的几个儿子,乔景俨捐花翎二品衔补用道员,乔景侃捐花翎四品贡生,乔景僖捐花翎员外郎。类似的捐官,不胜枚举。
捐官与民居建筑的规模等级关系最为密切。商人跻入封建政权行列的目的是什么?那就是升官发财。长期的官僚政治,给予了做官的人、准备做官的人,乃至从官场退出的人,以种种社会经济的实利,或种种虽无明文规定,但却十分实在的特权。那些实利或特权,从消极意义上说,是保护财产,而从积极意义上说,则是增加财产。“做官发财”始终是连在一起讲的。祁县渠氏在17世“源”字辈时,家族商业如日中天,为了壮大声势,炫耀门庭,渠氏不惜重金,几次捐输,求取官职。渠本翘的父亲渠源浈,一生捐资逾数万两,因此得到清朝廷的特别嘉奖。清廷视商家为钱财渊薮,威逼利诱,劝令捐输;商人则视官方为交通之物,庇护之所,因而就出现了富商之家满门皆官的奇特现象。富有者得到了政府的庇护,商业活动中的限制较从前少了许多,聚积财富更加便捷,因此明清时期的住宅文化中便渗透了官与商结合的一些文化特征。商人都希望取得一官半职,如此便在商海竞争中取得更雄厚的资本。一个商人家族中,若是有人捐得官职或是科考入仕,必然对外界张扬一番,以示其既富且贵的人生得意。而捐得官衔之后,扩建宅第的限制减少了,宅院才能修建得更阔大更气派。过去民居建筑中很少使用斗拱,然而在清代山西民居中却非常普遍。房主人如果是高官无可厚非,但捐官之制的推行,使得商民通过捐输而得到了官职,这样在修建居所时就可以享受到较高级别的装饰权利,门脸阔大,院落众多,藉此炫耀门楣,荫庇后人。
确切地讲,清初以来实行捐纳后,积累了相当财富的富有者阶层,在封建政权财政拮据之际,伸出了援助之手。介休冀氏,为清代晋中八大富商之一,冀家先祖从临晋县迁入介休邬城,后又迁入介休北辛武村。冀氏在乾隆年间(1736—1795)开始发迹,到17世冀国定(字一斋)时,冀氏商业相当可观,资本在300万两左右。清代诰赠资政大夫,祖父以上七世单传。冀一斋的商号,一半在荆楚,另一半在京师与畿辅直隶。冀国定生有五子,历届捐输,捐得二品、三品衔,封赠累及三世。二子冀以廉、三子冀以中两人,当年在介休北辛武村各花费白银30万两,建造了大宅院;五子冀以正花银10万两购回当地阎姓财主的一处宅子;四子冀以和用10万两银兴建了房舍和花园。冀家几处豪宅,富丽堂皇,十分讲究。曾任过晚清福建巡抚兼闽浙总督的徐继畬,咸丰初年奉命回籍组建团练,防堵太平军北进,在此期间,为马太夫人作七十大寿序文,文中提到咸丰初年太平军进入湘南时,马太夫人对儿子们说:“‘此吾家报国之时也。时势如此,守钱欲何为?’即寄信各伙,令竭力捐输助饷。而晋省捐输之议亦起,接连六七次,计前后捐输凡数十万金。是时,全楚被兵,商号之遭兵燹十余家,资已去大半。近两年来,海淀字号被焚掠者四,山左、直隶诸字号资本尤多,亦大半被焚抢,较之从前,家资不及十之三。太夫人坦然无忧曰:‘享国家二百年太平之福,世世温饱,以至今日。今逢厄运,圣主宵旰忧劳,大江南北,城池尚多未收复,我家之毁,又何足言?所恨资财将竭,不能如前此报效耳!’”山西富商捐资报效的情形,大体可见一斑。
富有者为清廷解除困难的同时,也为自己创造了更宽松的环境,争取到更大的活动空间。捐得官职的商人们,名正言顺心安理得地在家乡大肆造房修宅,在外地修馆舍建戏台,可谓是花钱买荣耀、花钱买平安、花钱买舒坦的一举几得。山西票号兴起后,山西商人的实力在国内首屈一指,同治年间(1862—1874)平遥日升昌票号的经理侯殿元,修建了七间七檩的豪华住宅,这样的民居清代以前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侯殿元建筑这样的住宅群,是对朝廷权威的挑战和蔑视,也是统治者所不能容忍的。这七间一排的住宅严格意义上讲是五明两暗,而且也不是十分阔绰,然而侯某还是因修建超等级的宅第而获罪下狱,资产全部没收。所以今天保留下来的山西大宅院,极少七间的建筑,榆次常家在嘉庆年间(1796—1820)建了一栋七间的二层藏经楼,建筑富丽堂皇,也很有气派。除此之外,即是平遥城里侯殿元的宅子,其余各地的民居建筑中,正堂最多不过五间,宅主修复前的常家七间二层楼人在五间或三间的基础上,开始向空中发展,修建成二层以上的楼房和多进院落,构成中国封建社会末期山西境内一道特别的人文景观。晋中保存完好且形成相当规模的祁县乔家、祁县渠家、太谷曹家以及灵石王家四个对外开放的商家大宅院,正房不过五间,楼高二至四层不等,就是对这种建筑历史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