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永来到灯塔,看见门锁着,知道南姝没来,心里有些失落,他掏出钥匙
开门进去,炉子里还有热气,他换了两个煤球,把火生着了,屋子里桌椅床铺都还干净,想着她可能一会就要来,于是就先躺到床上等她。冬天里海风沁凉,窗子老旧,关得不严,有风声丝丝抽着,像拉二胡,一调
调地提上去,又落下来,漫长的等待叫人徒然心凉。顾夜永曾经看过一本小说,里面说,如果你牵挂一个人,那或许就是爱。可他不敢肯定自己对南姝的这份牵挂是不是因为爱,或许也有同情的成分
在。毕竟说爱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还太早了。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天快要擦黑时,顾夜永决定回去了。他锁上门,朝着昏暗的来路走去。走了一半,到底不甘心,身子一扭朝另一条小路走去。顾夜永依稀记得芬芳酒馆的路,上次有宝珠带着,这次他一个人,又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踏进门槛的那一刻,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
此时客人还没上来,店里没客人,不大的房子里摆了几张桌椅,木质浑黑,也不知是什么木头,看得出用得久远,桌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靠最里边是柜台,后面货柜上陈列各种酒品饮料,矮柜里放着烟,旁边摆些小食品,大体无差,跟一般的饭店一样。
原来没人的时候,这里是这个样子的。仿佛妖怪散尽的盘丝洞,露出里面清晰的光景,光怪陆离散去后只余一片清辉。
一个女人从后头进来,衣服外头罩了一件水红色夹棉睡袍,烫过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她指上夹着烟,踢踢踏踏走着,仰头看见他略微一怔,说:“还没到营业时间。”
顾夜永知道这是叶南姝的母亲,因此格外礼貌,“阿姨,我不是来吃饭,我找南姝同学。”叶芬闻言又将他仔细打量了一遍,她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你是南姝的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夜永。”
叶芬的眸子里划过一道黯影,“你姓顾?”
“对,我找南姝,她在家吗?”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摔帘子的声音,叶南姝从内厨走了出来,她手上还端着一盘青菜,看到这样的场面也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顾夜永一时被她问住,他心里只是想见她,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也不知为什
么来,脸上窘迫,“我……”叶南姝放下手里的东西,拖着他往外走,“跟我来。”叶芬在后面叫:“去哪?”叶南姝也不理她,径直拉着顾夜永走出去,直到四下无人才放开他,“我不
是说了吗,不要随随便便到家里来找我!”顾夜永也很委屈,“你都好几天不去灯塔了,我不放心,想来看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在学校不是天天见吗?”叶南姝不是生气他来找她,是生气他贸然过来让叶芬抓住现形,回去又要一通解释,正在气头上,说话难免重了些,回过头看见顾夜永已经脸红地低下头去,又觉心软,缓和了下语气说:“快过年了,店里生意忙,我明天过去。”
顾夜永转而笑开,“当真?”
“当真。”
叶芬倚在门上,远远看着他们的举动,脸上表情晦默,过了一会,见他们似乎已经说完了要分手,她便也掐熄了烟头,转身回去了。
叶南姝送走顾夜永回来,看见叶芬仍坐在刚才的位置没动,她面前的烟缸里已经有几只烟蒂,她只当看不见,自顾自地端起刚才的竹筐坐到门口的阴影里摘菜。
屋子里生着炉子,抽油烟筒架在房梁上,用得时间久了,铁皮筒子滴答滴答往下漏水,正好落在叶南姝脚下。叶南姝抬起头看了看,说:“这风筒支持不了多久了,我看还是赶着年前,抽一天空去换个新的吧,省得万一过年时换了,店都关门了。”
叶芬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兀自地问:“他姓顾?”
叶南姝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她,复又垂下眼皮,“嗯。”
叶芬接着问:“他就是那个新转来的学生?”
“嗯。”
叶芬没再往下问,叶南姝倒好奇起来,抬起头看她,发现她脸色凝重,也不知在想什么,连指上夹着香烟都忘了,直到烫着手指才想到去弹。叶南姝到底心虚,解释说:“你别多想,我们就只是同学。”叶芬却突然一本正经地道:“岛上人多口杂,你交朋友我不管你,但最好不要这么早,你一个姑娘家,跟男同学走得这么近,回头再让人说出好听的来。”叶南姝原本有心解释,听见她这样说也不觉冷笑起来,“这些话往日里我说
你你都当耳旁风,今日用在我身上你倒是很明白。”叶芬发狠道:“你别当我跟你开玩笑。”“我自己有分寸。”“那再好不过,以后不许跟他来往。”叶南姝不说话。叶芬突然提高音量问:“你听见没有?”“听见了。”叶芬这才停了怒气,用力将烟头在缸子里按熄,起身上楼去。叶南姝抬头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样子,心里划过一道疑惑。像今天这样男同学
找上门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从不见她这么生气,这次却一反常态,认真起来,实在让她不得不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