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岳森缓缓摇头。
“可是浑沌国比我天武国难道就好惹了?我风火旗只来了这么点人,确实不是他敌手。可浑沌国距离回鹿不远,在回鹿聚集的势力又比我们多得多。这莽夫与虎谋皮,不知自量。”
肆之卿沉声道。
“不,岳副旗,你知道我娘曾经怎么评价邱元晟吗?”
岳森显然极有兴趣。
“如何?”
肆之卿双眼射出担忧神色,复述了一遍左夫人的话语。
“我娘说他‘邱元晟此人为人机智果敢,尤富智计。决不是个徒逞意气的鲁莽之徒’。邱元晟那副莽夫的模样,恐怕是装出来的。”
岳森仍是摇头。
“可他想从浑沌国手里抢走《何物神功》?我总觉得不那么容易。不是看不起他,他的武功再强,也不过比我强上一些。而说到智计,浑沌国人才辈出,未必胜不过他。就是以十敌一,也赢了他了。”
“可如果你天武国跟浑沌国打的不可开交呢?”
岳森睁大眼睛,忙问。
“为什么这么说?”
“你忘了童公子还在他手里吗?他要是一面答应浑沌国要以黑骑士的事截断天武国的援兵,另一方面却逼童公子召唤援军,哪又如何?你们天武国和浑沌国是百年的世仇。仇敌见面,管他三七二十一二三,还能不杀个血流成河?他邱元晟老匹夫此时浑水摸鱼,《何物神功》还能不到他手里?”
岳森登时为之语塞,他向来瞧不起回鹿城这个小城,从没想到邱元晟的连环毒计可以如此深刻。
自从邱元晟封锁左府,肆之卿向来就以回鹿帮为假想大敌。此刻道破了他是杀童大人、邱元让的凶手,其余毒计刹那间一一浮现在他眼前。
肆之卿的大脑以快要燃烧般的速度飞速运转,思考出诸般细节。嘴巴连珠炮一般吐出以下话语。
“邱元晟杀了邱元让,却任由他曝尸荒野,不是他残忍冷血。他是要尽量利用邱元让的死去推动他的阴谋。这尸首在城外曝露,全城皆知他肯定要为弟报仇。那么锁城逼我娘交出《传世神功》就顺理成章了。他卖消息给你风火旗让你去偷袭我娘的轿子,不是觉得你们真能得手,而是引出暗中保护神功的正因和尚。他当年跟左先生是至交好友,当然知道寒山寺的和尚是神功护法的事。这之后他再以这个理由去包围左府,冤枉我娘跟阎魔古渡勾结。对天武国来说,他明着跟浑沌国断绝邦交,跟你们百般示好。他暗着引来铁马二十四团,留着对付你们天武大军。对浑沌国而言,明着他勾结浑沌国,杀了天武国的使者。一方面示好,一方面投诚。暗着他就留着童大人的儿子,沽恩让他替自己引来天武国援军抗衡浑沌国。明着摆下擂台要浑沌、天武两国自相残杀,自己置身事外。其实是要把你们一网打尽,他自己独占《何物神功》。他奶奶的!左右逢源,八面调度,算计到这个地步,也亏得他脑子还没发疯。这人真算是个枭雄。”
岳森和众人不再言语,因为光是听了这个庞大的阴谋就够晕头转向了。邱元晟居然还一一实现。而其中遇到不如计划所料之事,马上见风使舵,顺水推舟。此人极有野心,又富智略,最可怕之处是心狠手辣,背信弃义,丝毫不顾人情义理。要是让他得了《何物神功》,只怕他不会甘于像阎魔古渡一般,做个漂泊天下的散人。而是要组织一个最强大的战团,以之争霸天下。
“我简直是天下第一的糊涂蛋!居然这个时候还离开回鹿城。现在我们马上回去,岳副旗,你怎么说?”
肆之卿既然知道邱元晟心计如此毒辣,岂容左夫人和左芊芊继续留在他手里。立马要众人随他回城。但这么一来,却跟回去送死没有任何分别。
岳森是一旗统领,仍然是四个字的态度,谋定后动。
“肆公子,你对于邱元晟与浑沌国的联盟,有何对策?”
肆之卿心急回城是为了保护左夫人和左芊芊,并没考虑其他。听岳森如此说到,反而一怔。皆因如此理所当然的事他却没有想过。
“路上再想。我只问一句,岳副旗随我们走吗?”
岳森踌躇不言。心里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个时候跟着肆之卿回去等同将手下的性命交了出去。做此豪赌,值是不值。然后默默出神,似乎在想这数日来的交往。
岳森凝视肆之卿许久,叹了口气。
“此间事务太过纷繁,我对回鹿与邱元晟认识不深,才智更不及肆公子。此番行止,是去是回,都由肆公子决定。”
岳森如此说,其实是顾全了肆之卿的面子。肆之卿一路上算无遗策,连看破邱元晟真凶的身份也是他的功劳。可此刻肆之卿心切救人,大失往日的方寸。不免让手下人失去信心。岳森自承智略不及肆之卿,其实是在捧他一把。
而岳森把决定权都交给肆之卿。可说是顾全他们结盟之义,决定将性命交到他手上。义气深重,令人更加心折。
“肆公子,你下决定吧。”
岳森此人虽然精于算计,为人却是端方重义。尤其对朋友慷慨豪迈,朋友有难,纵然以性命报之也是无怨无悔。不过这次牵扯到了手下的十数条人命,不由得踌躇起来。但一看到自家战士都一副跃跃欲试,要帮王二虎、童大人报仇的样子,马上决定舍命陪登徒子了。
看到岳森众人这副模样,肆之卿反而心下一凛。他为了自己的义母和妹妹,就算牺牲性命也不怕。可这许多人的生命,他却无法不顾虑。自己若意气用事,肯定会害死这些朋友。拍了拍自己还有些发昏的脑袋,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内心的纷乱却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洛仙,打我一巴掌。”
洛仙的手在他话音还没落完,已经在他脸上甩出一片清脆的响声。这一巴掌打得肆之卿一个转身就倒在了地上。其手法之快能让人联想到暗杀现场。因为整个过程就是这么干脆利落。原本还在说话——出手——啪——倒下。看的周围人脸都痛了起来。
“你······干嘛这么使劲啊······”
肆之卿费力的坐起来,正要抱怨却看到洛仙眼眶里微微有晶莹光芒折射,眉头微皱,十足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你怎么·······?”
忽然想起刚才对她的态度好像很差。
为什么刚才会这样?
真不像是自己。
这个样子,真是不像话。
“抱歉,洛仙,扶我起来吧。”
洛仙呆了呆,这么厚脸皮的人洛仙这辈子也真是第一次见。可是看他躺在地上脸颊红肿的样子,气也消了不少。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随着身体渐渐恢复成原本的站姿,肆之卿终于在大脑被想冲向回鹿城的念头完全占据的情形下松了口气。精神渐渐能转移到别的地方。
深深吐了一口气,他若有所思的沉默着。
剑三桐和王二虎看了他这样子,知道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岳森也心道不枉我们这么帮你。
肆之卿虽然恨不得马上冲回回鹿城。可是邱元晟既然跟浑沌国勾结。回鹿帮本身是地头蛇,实力强横;「紫殿」潜伏在回鹿附近,而「血巢」说不定也到了回鹿城。三个战团加起来,可说是一支能亡国灭邦的大军。
而自己这边风火旗只有十来个人,连天武半支旗都不到。以他们目下的实力,若是贸然回城无异于以卵击石。
跟他们的对决只好斗智不斗力。先一步拿到《何物神功》在手,才是正途。到时他们手里有了筹码,才能保证左夫人和左芊芊的安全。只能祈祷邱元晟不会在短期内动手了。
邱元晟曾经说过要摆一个夺书的擂台,距离现在还有九天时间。现在的营地距离回鹿城有三天路程,而要找到左道可拿到《何物神功》,全力赶路的话,约要两天时间。那时候再往回赶路,就变成了五天行程。
这一共七天的路程,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我们先去拿《何物神功》,再回回鹿城。”
岳森听了他这句话,知道他已经恢复了理智。微笑道。
“看来洛仙的巴掌还蛮管用的。”
“好在没有冲动行事,毁了风火旗的精英们。”
“哈哈,这是什么话。”
决定了此事,众人都觉放下了心头大石。肆之卿也尽量不去忧心回鹿城的状况。收拾位置准备睡觉。
正因和尚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这时忽然道。
“肆施主······贫僧······有事告知。”
肆之卿奇道。
“什么事?”
“请······随······贫僧······来。”
说完缓缓走入密林,原来不想被人听见。
正因和尚在众人心中此时已有相当地位,他既然有话要说,也由得他。
肆之卿跟着正因走到密林深处,营地的众人已经看不见他们。
又走了一会儿,正因才停下来。
“和尚,你有什么话说?”
“······”
正因和尚没有说话,脸上闪过一抹血红。正是行功之象,忽见他袍袖飘扬,一只大手如同从虚空间伸出,直接按在肆之卿脸上。
“你要做什——!”
这一掌无声无息,快如鬼魅。肆之卿浑身如遭雷殛,口吐鲜血,应掌而倒。
肆之卿从来没想过正因和尚会对自己忽下毒手,但掌力透脑而入,眼见要不活了。
脑海里只有反反复复的三个字。
为什么?
眼角余光略微瞥到的景象,是正因和尚仿佛永远古井无波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笑意。
“肆施主······天纵聪明······贫僧不能让你走······就在这里······沉眠吧。”
脑海里忽然电闪雷轰一般醒悟到了一件事。
正因和尚为何要跟着自己,这件事根本就没有问出答案。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刻,可以出手暗杀吗?为什么自己心底总是觉得整个大局幕后有一双手在暗地操纵,有一双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在背后窥视。好像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注定会慢上一步,都注定会造成悲剧的发生。
那个人······原来······是你。
意识就那么没入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