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旭日初升。
与很多普通人相同,肆之卿一脸茫然的醒来,他每天起床都是这个表情。倒也不是有什么令他茫然的事发生。这个表情摆的久了,他才摇晃摇晃脑袋真正的清醒过来。才想起来他昨天拼了老命的写了一整天,终于把那本古籍翻译了出来。
读书本来是他生平至好,现在纵然为了母亲和妹妹,不得不练武。却不想练武时也能看书,马上又开心了起来。他从怀里掏出昨日写就的纸张和布料。仔仔细细地阅读起来,这是他肆大公子亲笔翻译的大作,文笔岂有不佳,字迹岂能不妙。读着这一张张佳妙之作,更是心旷神怡,连早饭也不用吃了。
正自我陶醉间,书中含义也一一记在了心中。其实这些内容,昨日在他翻译时也入了大脑。只是当时他忙于翻译,刚想完上一句是否与上文相符,马上就得想下一句作此解释是否不妥。如此繁忙,又怎么记得详细。这时重新仔细读来,一句句早已熟悉的句子重新浮现于脑海。于这文义的内容,理解又深了一层。
这本肆之卿译作魔天行气录的古籍,是一本在遥久岁月前,某个修行者多年的练气心得。这本书巨细靡遗的记录了他当时练气的环境、遇到的人事物,还有行气的方式和法门,甚至还有他的心理变化和练功时见到的种种侵扰心神的幻象。而对于他一路上旅程的记载,居然篇幅占了一半左右。所以这本书与其说是武功秘籍,不如说是这修行者的一本自传。
以肆之卿多年看书的经验,他分得出来这本书其实是以记载修行者多年的旅程为主,还有他的心得体会为辅。是实实在在的一本自述生平的游记或是自传。只不过是这修行者的旅途里练功和旅行所见所闻是密不可分的内容,所以上面还记录了他练功的心得。
而这个修行者的旅程,是在练成气机交感后开始的。是以那篇气机交感的法诀正是他漫漫旅途的起始,十分重要。所以他珍而重之的特别附录在了最后一篇。或许是打算告知后人他如何开展这一趟旅程,这点已不可考。肆之卿当然也不打算深究。
肆之卿在乎的,只有这位修行者留下的那些练气心得。尽管这上面的旅程写的相当惊心动魄,可肆之卿也只当做故事,看也不看。
肆之卿悠然自得的继续阅读这份亲自手译的魔天行气录,不禁洋洋自得。
“唔嗯,既然是魔天行气录的修行者,就叫天行者吧。”
肆之卿随意的给这修行者起了名字。又继续阅读这本古籍。
整本书行功细节的部分其实不到五分之一,算是很少。肆之卿对天行者的故事没什么兴趣,自然直奔主题,将所有的行功路线都记了下来。可是他又没练过内功,忽然叫他运气,他也不知有何气可运。所以将天行者这套武功的行功部分记完,又重头开始看天行者的旅游经历,希望能得到一些启发。
这才重新开始看天行者的故事。
天行者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出现,书上没有提及年代。但从这书的痕迹和书上叙述的地点城市肆之卿从来没听说过这点看来,至少该是五六百年前的人物了。
天行者的内功修为从气机交感进展到下一阶段。是在他身陷于一处水牢打算要破牢而出的时候。书上详细记载了他当时心情和感受。
天行者当时行侠仗义,得罪了一方权贵,被囚禁在水牢,七日未进饮食,身体被冰寒刺骨的冰水浸泡,饥寒交迫。他身上虽无枷锁,然而那湿寒水牢里,水势时涨时退,却比披枷带锁更加煎熬。水位平时已淹过他半个身子,他睡觉尚可勉强倚靠墙壁半坐半卧。但夜半时水位升涨,位置直能淹过他的肩膀,他只能站立而眠了。若是水涨之时正好睡着,那被冰水贯鼻醒来的滋味又是一番难受。如此日不知味,夜不能寐,浑身还要泡在刺骨的寒冷冰水中,个中苦况当真非笔墨能形容。
囚禁他的人不仅财雄势大,武功也胜他许多。以天行者当时的功力,即使脱困也万不会是那人的对手。可以说是已到了绝境,万念俱灰。
肆之卿忽然将天行者的遭遇跟自己联系了起来。他现在可说是遭到了另一种形式的囚禁。山下就是回鹿帮布下的搜索重围,他这几天不得不一直藏匿在深山里躲避风头。尽管他再心急想知道左夫人和左芊芊的境况,也还是要压下这种心急如焚的焦虑。否则不但会送了自己与两个朋友的性命,母亲与妹妹的状况也不会有丝毫好转。
他现在的处境,虽不若天行者那般已刑求加身,身陷牢狱,面对着正发生的危险。可其间想要突围而出,破出困境的焦虑心情却息息相通。不禁对这位天行者的遭遇有了进一步的好奇心。
水位涨退在那水牢里并无定时,那是折磨犯人的手段,正是要让囚犯精神肉体两蒙其害,生不如死。所以水位升涨有时一个时辰一次,有时两个时辰一次,有时数个时辰不退,有时数个时辰不涨。天行者不过数日间,已被折磨得精神萎靡。全靠体内一道绵绵然、柔和醇厚的真气护体,才不致就此倒下。然而这真气却奇怪无比,天行者越是体力不支,真气反而比平时更加充盈。就似天行者的精神平时压抑了它的存在,此时天行者的意志渐渐被削弱,这真气反而越加的活泼起来。
天行者每被多困一日,心境就愈加苦闷。到了第七日,他已七日七夜没有吃饭,也没有睡觉。精神萎顿的他,却渐渐可闻细微之音,原本注意不到的细节也尽皆收入感官中。进水口留下的水量,通风口微微进入的风声,牢顶处一只小虫缓慢的爬向一个小洞。一切就像一场梦境,小小一方水牢里,却充满了他从来不曾留意过的动人世界。那一瞬间,他感到了世界的某种真理法则距离他如此之近。
在这终于令他感到一丝放松的时刻,他倒下了。他回忆道,当时水位正在上升,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睡着。可疲惫的身躯和头脑不听指挥,他还是倒下了,并且落入水中,就在水里睡着了。他感到入水的瞬间,体内的真气充盈全身,令他不需要鼻子,只靠着真气就在体内生生不息的呼吸了起来,安心地,沉沉地睡去。待他醒来时,他已学会了在水中转以真气呼吸的法门,功力不知不觉更上一层楼。
肆之卿读着天行者笔录当时的心境,觉得练功之事与心境其实有莫大关联。他现在跟天行者当时心灵相通,默默存想已记熟了的行功路线。忽觉有一道淡淡的气流,按照他的想法行走于他所默想过的穴道。赶紧把握机会,将这道真气照着天行者留下的行功路线走了一圈。他医卜星象,无书不读,所以对于人体经脉穴道位置,比许多战士还要熟悉。现在这么一动念,气流正确无误的走上了路径。
这么缓慢的运行,到了天行者功法的不到十分之一处。肆之卿全身一震,涌现无比痛苦的神色。肆之卿忽然觉得天灵盖处一股强猛之极仿佛无穷无尽的气息狂涌而入,跟他原本那道淡淡的真气一结合,飞快地行走在他存想的路径上。这道气息丝毫不受控制,只是按照路径行走已震得他全身经脉如同肿胀起来般疼痛不堪。肆之卿从未练过内功,可他听说过修炼内功过程不易,必定有诸般幻象煎熬,是以咬牙强忍。渐渐头顶进入的这道气息似乎走顺了经脉,也不再乱冲乱撞,只是按照固定的路线继续行走。
可天灵盖仍是一片冰凉,不住有新的气息涌入,令肆之卿神志清醒,片刻不得宁静,绝不会变成那如睡着般的状况。
肆之卿脸上毫无表情,只是淡淡地默默地继续运转真气。不觉天色转暗,已是日薄西山。然而此时的肆之卿仿佛失了魂一般,眼睛里也没有了意志在主导。他几乎是本能地在继续运转真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肆之卿不饮不食,不眠不休,只是坐在大石上练功。
忽地天边飘来一朵阴云。山中林木繁多,夏天时雨水说来就来,几乎没有密云不雨的时候。果不其然,阴云笼罩天空没有多久,细密的雨丝也覆盖了山林。好在肆之卿手抄笔译的翻译文本都夹在原文本的魔天行气录中,那黑色封皮不但历久常新,也不惧水火,是难得一见的宝物,里面的内容丝毫无损。
肆之卿却没这么好的运气,被淋得浑身湿透。他不闪不避,任由雨水从他脸上身上冲刷而过,却刷不去他脸上迷惘般的呆愣表情。他身体的主导已被那缓缓行走全身的真气控制,此时他神识虽在,却丝毫动弹不得。虽然又冷又饿,却是一筹莫展。不由得大骂写下这本书的天行者胡说八道,贻害后人,误人子弟。
肆之卿哪里知道天行者这套内功心法高深莫测,而且凶险重重,岂是轻易试得的。
这本书虽是托名为游记,其实乃是天行者身属宗派的一件秘宝。本来是有其他用处。可是天行者老来练的一门绝世神功,一时心念作祟记录在了这本书上。他本意是想后人能理解他这神功的厉害,却不是有意传功。
所以天行者书写之时特意的将行功法门写得晦涩难懂,就是怕有人硬是要练他的武功,祸害后人。偏生肆之卿天赋奇才,不但通晓古文,天行者写得隐晦的行功路线他竟然悟了出来。若是换了个悟性稍低之人如王二虎,反而不会身陷困境,无法自拔。肆之卿这时的苦况,真可自道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而另一边,他的好友剑三桐现在也跟他一样,也是被自己害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