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兹元前315年,风凌国。
这几天整个王宫都在忙碌,他们在准备出行的东西。
几天前我收到通知,将跟随阿缪斯公主去参加牧伊王国苏贝拉公主的成年礼。
我刻意表现得惶恐不安,意图摆脱,阿缪斯却执意带着我,我知道我会让她的旅途更加有趣。
今天,阿缪斯将离开风凌前往牧伊王国,全程由风凌的神兽——阿卡卡护佑,那是一条透明的风龙,全身蓝色的经脉隐约可见,由龙角至龙尾袭卷着一股罡风。
阿卡卡身后是一群身材臃肿的雪白色朦伢,朦伢后背长有水翅善于俯冲,有着乌黑的眼睛和经常耷拉着的火红耳朵,能吃能睡,耐打耐抗,是人类可靠的伙伴,而我,拥有一个这样又不一样的朋友。
据说,阿缪斯很不愿意带朦伢这类蠢笨的兽物做护卫兽,在他父王娇纵许诺:让阿卡卡护佑的情况下,阿缪斯才勉强答应。
“吼!”阿缪斯和她的随从们已全部上到阿卡卡背部,除了我。
早料到阿卡卡会拒绝我,护国神兽,如何的尊贵骄傲,怎会让卑微如蝼蚁的我近身?不动声色就好,反正也任由他人摆布。奴隶罢了……
无所谓,何必和一只龙较真,不过是狗仗人势。
果不其然,阿缪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有人过来将我带走。
正庆幸的以为不用去了,没想到他们把我带到系在龙尾处的一艘云舟,这或许不能算是舟,因为它真的只够我站稳脚。
呵,龙尾系舟,这滑稽的程度难道不丢了这护国神兽的身份?也就只有阿缪斯的骄横能让所有的一切都看似理所当然。
风凌国到处是呼啸的风,坐骑不算的话,搭乘工具就只有云舟,那是由风的另外一种形态形成的搭乘工具。
我无法抗拒,上了云舟,只是我没有风灵,无法操纵云舟。
“出发!”阿缪斯一声令下,阿卡卡仰首冲天,强烈的颠簸和空气摩擦的气压,震得我瞬间气血翻涌,我死死的抓住云舟边缘。
阿卡卡突然一个大摆尾,呼啸的风霎时烈得像刀剑,我死死咬着牙不发出任何一声尖叫。
“铮!”的一声,云舟与龙尾相系的虹绳忽然断裂。
怎会这般突然?我已无法深思。
高空坠落中,我看着风龙逐渐远去。我看到阿缪斯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阿禾闭上眼,风在耳边呼呼的响,这一刻,回忆起以前种种……
自小在风凌国长大,懂事后作为奴隶伺候侍主阿缪斯公主,侍主阿缪斯……
她简直就是个恶魔!
或许?死了更好吧……
阿缪斯想看到那奴隶害怕的表情,是的,真正的害怕。那奴女总是表现得胆怯懦弱,做小低伏。总以为蝼蚁姿态能取悦高贵的公主,且不知公主早已洞穿伪装。
阿缪斯知道这奴女,一如既往地,不曾畏惧任何人或事。她抬眸从高空往下望,还是没能看到恐惧,甚至没有惊慌失措,有的只是平静释然或许还有些许微笑?
阿缪斯略微失望的收回视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是的了,不过一个卑贱的奴仆,掉下去就掉了吧,哪有公主会在乎一个奴仆的生死?
睁不开眼,仿佛穿过了云层,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景物也快速的掠过。我张开手,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想,死前,还能像鸟儿一般。怔怔往下看,那是天空之国——风凌国的全景。
那是上半岛王族领地,那是下半岛是平民住区,彩虹云连接着两个岛。
彩虹云是可以随意变幻的,那是我在风凌国见过最美的东西。
自嘲一笑,没想到这一刻挣脱枷锁奔向自由的终点却是死亡……好不甘心!泪水随着脸颊掉落,吹散在风中。
风越来越大了,这里还是风凌国国界,风越大也说明离地面越近了。
我在心里默默许下愿望,今天若我阿禾不死!我发誓!此生我必竭尽所能,逃离风凌国摆脱阿缪斯,此生此世永不为奴!
“咻咻!”天际传来一声鸣叫。阿禾坠落中的身体突然被一个巨大的身影接住。
“咻!”一双波光粼粼的水翅滑翔于空中。
我回过神来。
“飍!”我高兴的抱住那巨大的身影,我的伙伴来救我了。
“咻!”飍叫了一声作回应,它把阿禾扛在肩上。
“飍,来得真及时,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我环住飍的脖子。
飍趁机用脑袋蹭了蹭我,我摸了摸它的脑袋。
水翅一展,飍带着我自由飞翔在广阔的天空,它看起来也很高兴。
“噗!”突然从高处射来一道水箭,直冲我而来。
飍护住我,一个闪身,五爪虚空而抓,水箭立刻碎裂成雨滴。飍停在半空望向高处。
“吼!”一声野兽的吼叫声从高空传来。飍为之一震!
随即高空射来好几个火球,飍颤颤抵制本能畏惧,护我于它水翅之后,直面而上,攻击又是尽碎在飍的利爪下。
“吼吼吼……”几声急促的嘶叫,那是阿卡卡的声音。
“不好,阿缪斯回头了,飍!快走,离开这!”快!快跑!快离开!阿缪斯这个变态又要来抓我回去。
“咻。”飍快速的飞行,水翅扑上扑下的扇动着,我不断回头看向高处。
“轰!”天空突然响起了惊雷,明明晴空万里,“不好!”阿禾话音刚落,飍连带着阿禾失去控制从高空开始摔落,阿禾突然失去了知觉。
“做得好。”阿缪斯抚摸着阿卡卡的龙角,赞赏了一句。
“身为贱奴,只要不死就该回到主人身边,妄想叛逃的奴隶就该有点惩罚。”阿缪斯似笑非笑。
阿禾他们是被阿卡卡的招术——风雷给击中的,风雷无形无色,潜藏在风中的雷电四处遍布在空气中,一旦被盯上,无处可躲。
阿卡卡得到阿缪斯的赞赏颇为得意,又连续发出风雷攻击飍,叫它明白什么叫龙威不可犯!
“咻咻!咻咻!”电流在飍的身体里四窜,飍不管打在身上的雷电,它着急的是失去知觉的阿禾。
飍看着阿禾坠落而无法靠近,它不能去接,不然孱弱的阿禾会被飍身体里流窜的电流击成重伤!飍焦急的围着阿禾往下坠落的身体飞翔,它只能吐出风团减缓阿禾的下降速度,飍只能期待阿卡卡停止攻击,奈何雷电依然在继续。
“咻!咻!咻!”飍试图唤醒阿禾,聪明的阿禾一定会有办法的,可是阿禾昏睡过去了,飍怎么都叫不醒!
风又开始大了,飍的风团已经起不了作用了,飍开始急得团团转!
忽然飍感知到周围空气一阵波动,待它察觉时,周身已经没有一丝风吹,失去知觉的阿禾被一股未明的力量托起悬浮于空中,连带着飍身上的电流也瞬间消失,阿卡卡的风雷在这股力量下同样失去了攻击性。
“咻?”飍疑惑的飞到阿禾身边,只见阿禾还是没醒。
“白浊,这就是你冒着被天道惩罚的危险也要赶来的原因?”半空中一个白衣公子手抱着剑问了他身下的一只搭载它的兽物。
“早知道不因好奇跟着你过来了。”翩翩公子一脸后悔。一阵耀眼白光,一袭流光黑衣一头黑隐银发的曼妙女子出现,那是名为白浊的兽物幻化而成。
“闭嘴。”曼妙女子不曾理会他,至始至终她的目光都停留在阿禾身上。
“无缘无故的突然撕开虚空,吓死我了,真不知道你要干什么,这小姑娘无灵根,天赋也为零,倒是她身边的那只兽类天赋尚可还行,眼睛耳朵有点奇特。”男子还是觉得白浊太扯了,明知道天道严重干涉下灵界,还不分轻重急轰轰的下世。
“那是朦伢精灵。”白浊淡淡开口。
“什么?!你再说一遍,朦伢精灵?!”男子深吸一口气,此时此刻他非常激动,从白浊口中说出来就绝对不假!
传说中的朦伢精灵是至少亿万只朦伢中才会变异出生的朦伢神种,上神界史典有载其详细传闻:朦伢精灵开智后不需修行便有了呼风唤雨的能力,一旦修行天道加持,修为一日翻倍猛增,可进阶蜕变最终修成掌管一方的神。
然而传说只是传说,上神界没有人见过朦伢精灵,朦伢倒是一堆,连朦伢王也是少许多见。
今天从白浊口里说出,这是至少亿万出一只的逆天朦伢精灵!白衣公子已经惊得呆在了原地。
白浊一心都在阿禾身上,好在阿禾只是失去知觉,身体并没有受伤。
“你和朦伢……精灵……谁更强?你是为这只朦伢精灵而来?”白衣公子压下兴奋,好不容易冒出一句。
“朦伢精灵修行有天道加持,自是我所不能比拟的,眼前的这只还未开智,我也不是为它而来。”白浊难得说了一句长话。
白衣公子又疑惑了:“天道的惩罚,即使你是神境四甲兽之首也是吃不消的,如果你说你为日后成神的朦伢精灵而来,我倒是能理解你甘愿冒这么大的危险,不是?难道你真的就是单纯来救那个沧海一粟的小姑娘,莫非是,你来报恩的?”上神界之上是神境,神境非神不能入,而白浊是掌管神境的四甲兽之一。
“是也不是!她并不是沧海一粟。”白浊淡淡一句,确实,在阿禾还是孩童的时候,白浊有受过阿禾的照顾。
“那为什么来?”白衣公子继续追问。
“走吧,再不走,天道要察觉了。”白浊直接撕开虚空,她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不久他们就离开了,他们上神界的修士不可干涉下灵界,下灵界有着天道庇佑,犯者,轻则九雷天逐,不死即残,修为尽散,重则直接被天道抹灭,多待一秒都是危险。
白浊没有说,所以白衣公子不知道,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
神境四甲兽之首究竟为何何来?当真是天不可违……
我慢慢的睁开眼睛。
“咻!”听到了飍的声音。
“我没受伤?”我惊喜的看着四周,安全的降落在地面,阿缪斯居然追不上?
“太好了飍,你又救了我一次!”
“咻咻……咻咻……”不是我,不是我。可惜阿禾听不懂。
阿禾站起身,“不知道这是哪?”
飍摇着脑袋,张着手向阿禾靠近。
阿禾反身回抱飍。
“飍,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似乎无处可去……”话未说完,阿禾身体突然腾空,向着某一处快速飞去。
“该死!”阿禾咒骂!
“咻!”飍来不及反应,立马去追,却发现阿禾的飞行速度比自己还要快些,总是无法靠近阿禾,飍着急的不得了。
“飍,不用紧张。”阿禾安慰着飍,保持头向下颠倒的飞行姿势,反正习惯了,又是阿缪斯,又是这样,我以为我能逃走,为什么又是这副该死的模样?
“飍,跟着我一起去牧伊吧。”阿禾伤感的开口,真心希望飍能和自己一起。
“咻咻!”我愿意,飍更努力的扇动水翅来表示它的意愿。
“有你在,我大概不会那么孤单呢。”擦着争气的眼泪,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又一次,再一次,阿缪斯,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个卑微的奴隶,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不是没有绝望过,宁愿死掉,却连选择死掉的权利都没有。
“咻咻……”阿禾不要哭。飍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飍是你在说话吗?”阿禾吃惊的看了一下飍,它的语气有点慌,大概它从来没见过我这副模样。
“咻咻……”阿禾不要哭。又再次响起了一个温和的声音。
我定定的看着飍,看到了他眼里的温柔。
我擦掉眼泪,对!不要哭,不要放弃,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解开这副该死的样子,我绝对要摆脱你,阿缪斯,终有一天!
“来了吗?这咒术真好用,想想等下给什么惩罚好呢,阿卡卡。”阿缪斯一袭红衣伏坐在龙首间,抚摸龙角,风情万种,阿卡卡却心颤了一下,它自是知道阿缪斯喜欢把人玩弄于鼓掌间。
我是不会让你去死的,奴隶,你活着,才是我最大的乐趣。
“阿卡卡,等一下让她上到龙背。”阿缪斯命令到,阿卡卡不敢违背,放慢速度。
“嘭!”阿禾从天而降狠狠的摔在地上,即硬邦邦的龙鳞上。
“嘶!”好痛,疼得阿禾直咧嘴。
“咻……”阿禾,还好吗?随后而来的飍忍不住叫唤一声。
“哦?这朦伢倒是长得奇特,还会叫,是护卫兽队里的吗?。”阿缪斯注意到了飍。
阿禾喏喏的站起身,把手往后一挥:“它不是护卫队里的,它是我路上捡到的,愚笨野蛮,怎么赶都赶不走。”说完阿禾转身,“你快走,别在这碍事!”阿禾做着赶的动作,飍虽疑惑也能理解一点,转身。
“拦下,嗯?你觉得我好糊弄?有趣,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一副想保护什么的样子。”阿缪斯歪着头,漫不经心的看着,阿禾背对着她,身形轻颤,习惯性恐惧。
“蝼蚁命,低贱还不知认命!”旁边一个橙衣奴女突然发声耻笑。
“放肆!”阿缪斯一声呵斥一个甩手,那橙衣奴女突然被震飞,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阿禾猛的一惊,突然有点后悔,那橙彩说得对,她让飍过来是对是错?无人陪伴的孤单感已经盖过了她对阿缪斯的恐怖认知,从而麻木了她对形势的分析与思考吗?阿禾死死盯着着阿缪斯,紧防她对飍做出什么事。
阿缪斯漫不经心的收回手,玩味的看着护住飍的阿禾。
“公主,即将到达牧伊国。”一个随从突然上前低声禀告。
阿缪斯缓缓起身,仿佛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
站立于龙首间向下俯望牧伊国。
阿缪斯轻笑“苏贝拉,好久不见。”
见阿缪斯没有把心思放在飍身上,阿禾不由得松了口气,真的很担心阿缪斯会看中飍并把他带走,幸好到牧伊国了。
飍,我会保护你,不让别人带走你的,阿禾在心里郑重许诺。
我也会保护阿禾,飍的眼睛亮晶晶。
他们没看到阿缪斯嘴角微翘,有要保护的东西了?那么,这次让你跑远点,可不要在外面死掉了。
风龙直接降落在牧伊王宫,一行人浩浩荡荡从龙背上走下来,牧伊王后亲自来接阿缪斯去王宫正殿,然后仆人开始归置行李。
匆匆下了龙背之后,阿禾偷偷落在后面,带着飍跑到了一处地方,此处有棵花树,树旁杂草丛生,周遭又空旷无人。
“飍,以后只有我和你的时候才能发出声音哦,首先要给你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你等我学会说话。飍在阿禾心里说。
“我怎么突然间能听懂你说话了?”阿禾摸着飍的脑袋问。
我也不知道,你飞走的时候我很着急,很想叫你又追不上你。飍表情有点小可怜。
后来感觉身体有了变化,感觉可以飞得很快,发现能和你说上话了。这点飍表示很开心。
“所以你一直通人性,只是无法沟通?”阿禾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有点古怪。
飍点点头,又摇摇头。对的,又不对的。
“那个那个,飍你是男的女的?”阿禾缩着脖子,表情越来越囧了。
飍挠挠脑袋,什么是男的女的,能吃吗?
“……”囧。
阿禾想起好几次在河边洗澡都没避开飍,糗死,好吧,是自己想多了,飍还不懂性别之分,他还是个孩子呢。
他们都不愿意我靠近,我没和他们在一起过,所以我不知道。飍垂着头,以为阿禾是问他们种族的事。
听了飍的话,阿禾默然,想起飍被他们同类排斥驱逐,只因他长得和别人不一样。
当初遇到飍时,他浑身是伤,只会咻咻的叫,明明都已经倒在地上起不来了,还扑腾着要起身,有人靠近还会咬人,自己也是花了很长时间解开了飍的心防。
后来飍伤好了之后,不愿离开,想起自己也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心疼之余也觉得同病相怜,便为他取名为飍,一直和他为伴。
“飍,我们一直相伴可好?有一天,我自由了,当我奔跑在这个世界,我希望在我身后追逐的是你。”阿禾认真的和飍说着。
“我最喜欢阿禾了。”
一人一兽一怔,阿禾一脸懵,飍是一脸萌。
“刚刚你说话了?”难道自己幻听了?
“咻……”应该是吧。飍歪着头,尝试再说一句,可惜开口却是一阵单音的“咻”声。
“好吧,我知道了。”阿禾表示这孩子没白养。
“什么人?”一个清澈的声音在阿禾身后响起。
“糟糕,忘记所处环境是牧伊国的王宫了。”考虑是转身面对,还是立刻跑,反正飍能飞,反正自己也不是牧伊国的人。
阿禾眼睛转了一圈,和飍相视一笑,“跑!”话音刚落,飍展翅一跃,阿禾纵身一跳。
“……”囧。
阿禾我动不了了。
谁告诉我这是个什么情况?
阿禾悲催的发现自己和飍被定在了半空,保持起飞跳跃的姿势,特别是阿禾的那高举双手往前扑的姿态是如此的尿性。
阿禾知道罪魁祸首应该是身后发出声音的那个人,有如此能力的人,还是少惹为妙。
“你是何人?”那人背对着阿禾质问。
“那个,阁下,能先放我们下来吗?”用这种姿态说话,阿禾表示沟通不能。
“嘭!”阿禾和飍双双落地,落地时飍托住了阿禾,阿禾没摔疼,反倒飍做了肉垫。
“疼吗?”
不疼。
一只手伸到了阿禾面前,阿禾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