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的路上，我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般不断回味着和小八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从南山墓园他救了我的相识，到这个墓穴底他再一次为了救我的离世。
一直到我站在山间小路的某个三岔路口上。
我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杂草丛生的小路，开始研究哪一条路才是正确的离开这里的路。
“迷路了？”
小黑黑那令人讨厌的“嘿嘿”笑声再次响起，我这才记起，这家伙一直跟在我的身边。
我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他。
“走左边那条。”
小黑黑“嘿嘿”地笑着说。
“这一次，我有点相信你是来救我的了。”
我平静地说着，一点也没有被人指路的感恩之心。
“嘿嘿。”
小黑黑又“嘿嘿嘿”地笑了几声，只是这一次，他的笑声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我继续回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梦一般的一切，然后，我忽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这个小细节让我越琢磨越感到蹊跷，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儿。
我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冷冷地看着小黑黑，轻声问道：“关于墓穴这件事，就连我自己都以为是盗墓，但小八却坚持说我们不盗墓，因此，我们才用了下墓这个词。”
“下墓，这是只有我和小八才明白的词，你怎么会知道？难道——”
“你在跟踪我？”
说到最后，我的语气已经变得森冷无比。
“嘿嘿嘿。”
小黑黑依旧是“嘿嘿”地笑着，并不回答我的问题。
“回答我的问题。”
我冷冷地看着小黑黑，语气前所未有的阴寒，就连以往小黑黑有些古怪而悦耳的“嘿嘿”声，现在听在我的耳朵里也变成了无比的刺耳。
“嘿嘿嘿，你觉得是就是吧，我无所谓。”
小黑黑“嘿嘿”地笑着，语气说不出究竟是阴笑还是坦诚，当然，他对于我提出的问题的回答也是不置可否。
至少，我还是不知道他究竟跟没跟踪我。
我冷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按照小黑黑指的路，继续往前走着。
记得，来时的路上，我和小八有说有笑。
可是如今，却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返回家里，这种滋味，如鲠在喉，说不出的难受。
更让人难受的是，我还不能把小八的死讯告诉他人，因为我的父母，亲人，朋友，都是普通人，按照小八的话来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普通人有普通人的世界，他们没有资格知道这个灰色世界里的一切，当然，我们也没有资格将这里的一切告诉他们，打扰人们平静的生活。
所以，我只能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小八离开了这座城市的说法，来糊弄我的父母。
可是，我能用善意的谎言来糊弄我的父母，谁又能糊弄我的心呢？
小八毕竟是为了救我而死，如果我也能假装平静地继续过这一辈子，那么，扪心自问，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小八死了，为了救我而死，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他的死状，但是我的心依旧很疼，很难受，就像是被子弹射穿了心脏，就像是被针扎着，火辣辣的疼，刺痛而麻木。
我没再和小黑黑说一句话，我的情绪很低沉，心脏仿佛溺水一般的难受，连呼吸着空气都觉得肺里火辣辣的。
我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迷障之中，这就像是我和命运缔结的一个契约，小八为了救我而死，我发誓为了替小八报仇而活，在没有完成我的诺言之前，估计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是这样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了。
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就意味着心魔。
心魔心魔，心之魔障，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它又何尝不是一种执念？
我不知道是谁说的，人必须在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才能成熟，我现在的确比以前成熟了，可是我宁愿我不成熟，只因为，这一切都是小八用命换来的。
让一个人牺牲自己，去换来另一个人的成熟，这样血淋淋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我默默地朝前走着，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完全忘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幽灵似的小黑黑。
我不知道小黑黑在想些什么，小黑黑也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但是，我们出奇的默契，我们并没有打扰对方，我在思念着小八，而小黑黑在看着我的背影，脑海里琢磨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念头。
终于，小黑黑开口道：“要到了。”
“什么？”
被小黑黑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我下意识地问道。
“火车站啊，你都不看路的吗？你是不是傻？”
小黑黑又“嘿嘿”地笑着，语气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戏谑。
“哦，那又如何？”
我没理会小黑黑的嘲笑，只是语气平静地说道。
“虽然一般人也看不见我，但我不喜欢火车上人来人往的嘈杂，我就不陪你坐火车了。而且，如果我和你一起，别人看见你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还会以为你是疯子呢。”
小黑黑说完，又“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也要离开了？”
我的语气终于出现了一丝轻轻地颤抖。
“算是吧。”
小黑黑回答道，这一次，他没有笑。
“……好吧。”
沉默良久，我还是点了点头，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变形发颤。
“走吧，走吧，都走吧，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吉利的人，跟着我，反而会害死你们的。第一个为了救我而死的人，是小八，我可不想小黑黑你成为下一个。嘿嘿。”
说到最后，我也不由自主地学着小黑黑的样子，轻轻地“嘿嘿”笑着，只是那笑声怎么听怎么伤感。
“别苦笑了，我可不会为了救你而死。”
小黑黑“嘿嘿”地笑着，打趣道：“别忘了，前不久我们还素不相识呢。”
“嘿嘿，也对。”我苦涩地翘了翘嘴角，继续说道：“走吧，走吧，都走吧，离我远远的，越远越好。”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呜呜”的汽笛声。
火车来了。
我静静地看着火车行驶来的方向，眼神里略过一丝伤感，一丝畏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