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国舅府的一众护院早早就等在了尚书府外。按着周济然的吩咐来说,决不能让盛昕蓉在此时给他的宝贝女儿难堪。
于柳琴而言,她家梓儿手里头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嫁妆才是最需要注意的。是以,柳琴非但没有阻止周济然不合规矩的举动,更甚多派了数十位心腹妈妈和丫头们前来帮忙。
要真说起来,柳琴的顾虑并没有错。单是周芸梓一人的行李嫁妆,便多过了林雪母子三人合起来的所有东西。一打开房门就看见诸多熟悉的面孔齐声喊着“小姐”,周芸梓莞尔一笑,熟稔的打完招呼后便将诸多事宜统统交给了莲俏来打理。
毕竟都是国舅府出来的,莲俏与众位妈妈和丫头也极其相熟,做起事来自是没有半分不惯。相比起来,林雪和叶秋蝶的屋子却是烦乱不少。不是为着两人房里的下人行事拖沓,而是为着……冷着脸带着一众下人堵在院子门口的盛昕蓉。
“都给我看仔细了,不许有半点遗漏!”趾高气扬的指挥着受了吩咐在一边添乱的心腹们,盛昕蓉扬高了声音喝道。想要就此搬出尚书府?没那么便宜的事!
“二夫人,您瞧着这……似乎不该是您的吧……”随意的翻弄着一套布料上乘的衣衫,面带鄙视的妈妈斜眼说道。
“这是……”林雪正欲辩解这身从未穿过的新衣乃叶凌韬拿自己的俸禄为她添置,却见盛昕蓉的凌厉视线当即扫了过来。心思一顿,念及这些年在尚书府的吃穿用度,到了嘴边的话语便咽了回去。不过是一件衣衫而已,虽说辜负了韬儿的一片孝心,可……也罢,就随了大嫂的意吧……
不若林雪的回避退让,叶秋蝶那边就可谓永无休止的拉锯战了。
“三小姐,这条链子也是咱们尚书府出的银子吧?”玲玉说着就把一条漂亮精致的链子往自己怀里塞,打算强行扣下这一眼就相中的好东西。大夫人可是说了,只要她有能耐,这屋子里的贵重东西随她拿!都赏给她了!
“这是我家小姐生辰时二少爷特地买来送我家小姐的,才不是府上出的银子!”叶秋蝶的贴身丫头小兰跺跺脚,伸手就欲夺回被霸去的链子。
“小兰这话就不对了吧?二少爷这些年不是养在尚书府的?每月的月俸也不少吧?不都是出自尚书府?”玲玉撇撇嘴,极尽不屑的嘲笑道。跟在大夫人身边这些年,她什么排场没见过?连三小姐本人都心虚理亏的不敢多说,这不知分寸的小兰还敢碍事?
“不行!这是二少夫人送给我家小姐的!不许拿!”小兰没有来得及反驳狐假虎威的玲玉,反倒是惊慌失措的去抢被粗使婆子拿走的胭脂盒。二少夫人出手大方,送过来的东西样样都是尚书府的用度比不得的。怎能就这样被这样恶人抢去?
二少夫人的东西?粗使婆子的手明显的迟疑了一下。忽而想起大夫人的交待,再看玲玉投过来的眼色,一狠心咬咬牙,随后便一声不吭的将胭脂盒护在了怀中。玲玉既是大少爷的人,又是大夫人的人。有事玲玉担着,怪不到她头上来!
“你……你们这些强盗!”眼看她家小姐为数不多的好东西全部被抢走,小兰气的直抹眼泪。
而自始至终,叶秋蝶只是冷着脸瞪着这群擅自闯进她屋内的下人。一句斥责的话也没说,也……无从说起。最后一次了……大伯母的羞辱,到今日为止。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终于……终于解脱了……
“这个不行!”相隔一堵墙的屋子内,林雪的尖叫声忽起,退后两步戒备的瞪着亲自走上前来的盛昕蓉。
眼瞅着该拿的也拿的差不多了,不过是最后审视一番的盛昕蓉却无意间发现了被林雪藏在身后的首饰盒。当即阴下脸,冲着林雪伸出了手:“没想到二弟妹这些年偷偷扣下了尚书府这么多东西,今日分家是否也该一并还上?”
“大嫂,这个不是尚书府的东西,是芸梓从国舅府带过来的。”她这个做娘的没用,能为秋蝶备下的嫁妆也就唯有依仗芸梓孝敬她的这些贵重饰物。别的都可以任盛昕蓉拿走,唯独这个不行,绝对不行!
“林雪!我警告你,少拿周芸梓来压人!你以为抬出周芸梓就能吓住我?我盛昕蓉是被吓大的?别说周芸梓现今不在此地,就算是她站在我的面前,你手中的东西我也一定要拿到手!”步步紧逼的走近林雪,直到林雪退无可退之时,盛昕蓉脸上的得意笑容越散越大,终是压抑不住的狂笑出声。周芸梓再强悍又能如何?在这尚书府,她才是真正的女主人!只要她一句话,尚书府内的东西他们一样也甭想带走!
“看样子大伯母的心情极其不错呢!芸梓本来还想着大伯母是不是独自躲在屋里抹眼泪,原来是芸梓想多了……”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的过来看看林雪和叶秋蝶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倒是真没想到盛昕蓉居然还敢在这种时候找麻烦,简直是……自寻其辱呢!
周芸梓?她不呆在自己院子里收拾行装,跑这来做什么?盛昕蓉神色一顿,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殆尽。视线四下一寻移,意外的发现派去监视周芸梓的眼线居然就神情惊惧的站在门外……知晓事情不对劲,盛昕蓉的心不由的提了起来。
“大伯母这都是在干什么呢?强取豪夺?不过是芸梓孝敬婆婆的一点小小心意,大伯母也容不下?大伯母若是觉着那盒子里的东西都是出自尚书府,倒不如请大伯母逐一道明来处可好?”嘴角勾起清清浅浅的笑意,周芸梓慢慢的踱步至面色白如纸的林雪身边。双手搭上林雪的手臂,刻意放轻的柔和嗓音不无安抚之意,“娘,大伯母这是好奇芸梓都孝敬了些什么小玩意给您。反正也是入不得眼的次品,不如就打开给大伯母瞧上一瞧?”
见到周芸梓出现,林雪便如吃了定心丸般慢慢放松下来。听到周芸梓的话自是不再犹豫,将紧紧握在手中的首饰盒交了出来,递给轻笑着的周芸梓。
没有伸手接过首饰盒,周芸梓摇摇头,说出来的话便透出了几分清冷:“送给娘的东西便是娘的。别说是芸梓,就是我姑姑亲自来要,娘不愿给亦无不可。”
盛昕蓉的面色有那么一刻的极度扭曲,却也很快恢复自然。不好接话多说什么,只余尴尬的干笑。
林雪的身子蜷缩了一下,抖抖嘴唇却是一个字也未吐出。迟疑着收回首饰盒抱在怀中。想了想又觉不好,颤抖着手指当着盛昕蓉的面打开,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抬起头直视着盛昕蓉:“大嫂,这些……都不是尚书府的东西!是……是我的!”
没错!是林雪的!正确的来说,是周芸梓的东西!盛昕蓉再厚脸皮也无法当着周芸梓的面把这些眼馋不已的好东西占为己有。眼睛放光的瞪着金光闪闪的饰物,盛昕蓉死死的左手抓右手,不去触碰不该触碰的东西。
“大伯母看也看了,想来也是无话可说了。那么……”周芸梓扫视一圈留在屋内的诸多闲杂人等,傲慢的语气透着极大的不悦:“是不是都给滚出去了?”
这个“滚”字到底指的是被周芸梓视线所及的下人,还是口中喊着的“大伯母”,盛昕蓉不敢轻易接话,更不想去深思这个定然引发纷争的问题。将贪恋的视线收回,盛昕蓉终归还是开了口:“那……二弟妹慢慢收拾,我这个做大嫂的就不送行了。”
“国舅府的护院已经在府外候着,就不劳大伯母费心了。”周芸梓笑的有礼,态度挑不出半点错,却仍是听的盛昕蓉咬牙切齿,心底直发毛。
“还有其他诸位,不该拿的都给本公主放下!有谁敢私自拿走这屋子里的半点东西,本公主就剁了你们的贱手!”周芸梓的声音不高,说给整个屋子的人听,更是说给盛昕蓉听。一山还有一山高,盛昕蓉可以肆意打压林雪,她周芸梓也可以仗势欺压整个尚书府!
“听到没有?放下!”伴随着小兰的尖锐喝声,粗使婆子怀中的胭脂盒被夺回。气势汹汹的瞪着粗使婆子,小兰的头昂的比任何时候都要高。二少夫人来的真是时候!简直就跟那天上的神仙似的,威武强大!
“哼!”粗使婆子冷哼一声,不甘愿的走向门外。虽说二少夫人现在身处隔壁屋,可谁也保不准下一刻周芸梓就会踏进三小姐的屋子。还是早走为妙!
“站住!”小兰的喊声当然不是为着两手空空的粗使婆子,而是冲向大大咧咧走向门外的玲玉。她家小姐的链子还没还回来就想逃之夭夭?没门!
同样身为下人,玲玉与小兰自是不一样。或者可以说,在玲玉的心中,整个尚书府所有的下人都比不得她的尊贵。此刻听小兰叫嚣,顾及周芸梓的存在没有生怒,只是嗤之以鼻的不予理会。
“玲玉,你给我站住!”胭脂盒放回梳妆台,小兰快步上前拽住了不以为然的玲玉,“还回来!把我家小姐的链子还回来!”
“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放手!”玲玉猛的一抽手,双手使劲一推。将小兰推到在地后,更甚不解气的踹了一脚。
“啪”的巴掌声起,叶秋蝶的怒气宣泄而出:“到底谁才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从未见过叶秋蝶发怒的众人当场傻住,整个屋子一片死一般的静默。
叶秋蝶居然打她?玲玉捂着被打的脸,恶狠狠的瞪着叶秋蝶。什么尚书府的小姐?还不是照样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刚刚还不声不响的躲在一边,如今仗着有周芸梓撑腰就敢反抗了?
“哪来的下贱丫头敢瞪咱们尚书府的三小姐?给本公主拖出去挖了眼睛喂狗!”周芸梓的喝声猛然响起,震得玲玉身子一颤,慌忙低下了头。
“芸梓,玲玉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丫头,她是你大哥房里的……”盛昕蓉未尽的话意自然需要周芸梓慢慢揣测了。
“呵……大伯母这话可是让芸梓开了眼界了?何时起一个连侍妾都算不上的下贱丫头也敢跟堂堂正正的尚书府小姐叫板了?是大哥手把手教出来的?还是……大伯母授意的?”周芸梓一甩衣袖,完全不吃盛昕蓉那一套。当谁都得给尚书府面子不成?这个盛昕蓉还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想着就恼火,周芸梓径直走上前,一脚将玲玉踹倒。无视玲玉的尖叫和盛昕蓉的冷芒,重重的踩上玲玉如花似玉的脸蛋:“就这张狐媚子的脸勾引了大少爷,迷惑了咱们的尚书夫人?本公主今日就让你看看到底谁才是主子!”
“大夫人救命……”听出周芸梓话里的冷意,玲玉扯开嗓子嚎叫了起来。是大夫人让她这样做的不是吗?她是无辜的……一切都不是她的本意……
“救命?”周芸梓的脚在玲玉的脸上辗了又辗,伴随着玲玉的凄厉哭声,分外的渗人。刁奴欺主的戏码她不是没看过,像玲玉这般肆无忌惮的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既然玲玉自己都不要脸了,还留着做什么?
眼睁睁的看着周芸梓的脚在玲玉的脸上踩着,盛昕蓉紧紧的绞着手中的帕子,长长的指甲嵌进掌心,留下深深的印记。她知道周芸梓是故意踩给她看的。与其说踩的是玲玉,不如说是踩着她的脸!
打狗还要看主人,她已经明言玲玉是轻言的人,周芸梓甚至当众挑明玲玉是受了她的意……这种情况下周芸梓还此般羞辱玲玉,何尝……不是在羞辱她这个尚书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