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夜时分,窗外的夏蝉声也随着月光缓缓升起而安静了下来。
半夜苍穹,蓝的深沉。
初夏的夜,令人着迷,深蓝的天空下,殿外摇曳了一整天的竹林也终于歇息了下来。
折腾了一天,我从“林兰殿”中走了出来,站在大殿前,望着远处墨云后的那勾明月,宽广的天空,无限深蓝,空气中还暗自浮动着花香,沁人心脾。
“王姝姐姐,慎夫人给你送了些东西来。”我还沉浸在这一片深沉之中,一声通禀声唤醒了我,我抬眸望去,只见一个小太监领着一个宫娥正站在远处。
我心莫名的一动,怔怔的望着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瘦弱而坚强,一滴眼泪从我脸颊划过,我如疯了般朝台阶下跑去……
“兒儿……” 我哽咽的望着眼前这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身影,一把扑在了她的怀中。
王兒也是含笑的望着我,只是眼眸中也已经有了淡淡的雾气。
“来,让姐姐看看,受苦了没有。”我从兒儿怀中出来,望着兒儿精致的脸蛋,兒而也深深的望着我,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替我擦拭着眼角中的泪水。
半年未见,兒儿变化倒也不是很大,秀丽的脸庞多了几分成熟,乌黑的头发也长了些。
“姐姐不生兒儿气吧?”王兒忽然开口。
我笑着道:“姐姐怎么会生兒儿的气,妹妹,你在‘合欢殿’过的还好吧,慎夫人可曾为难于你?”
兒儿摇了摇头道:“慎夫人待我可好了,姐姐莫要担心,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受了苦吗?”
我又仔细的打量着兒儿,兒儿全身上下竟然比普通的宫人华丽多了,丝绸长裙,单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慎夫人待兒儿可不是一般的好,我心中不由的感激起慎夫人来。
“姐姐,听说你前些天大病了一场,不打紧吧,现在身子可好了些?”兒儿关心的问道。
我摆了摆手道:“不打紧的,早就好了!”
虽然我这么说,兒儿还是有几分信,担心的望着我,见我露出几分笑意后,才开口道:“姐姐,你好好注意身子才是,兒儿不用你担心的。”说这句话时,王兒坚定的望着我,眼神中有无数的信息,只是我一样也看不明白。
见我不语,王兒环视了一眼四周,见四下没人,才压低声音开口道:“姐姐最近可千万小心了,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小心什么?”我不懂兒儿的意思。
兒儿紧紧的盯着我,认真的开口道:“一切!”
我愣了一下,白天皇后娘娘的那一番话我就感到了哪里不对劲,如今兒儿让我小心,看来这平静的汉宫之中,一定要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了。
王兒见我不语,静静的望着我,像是憋了很久,这一刻终于开口道:“姐姐,总之兒儿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姐姐好,不管姐姐你信不信,兒儿绝对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
兒儿的这番话别有深意,我却是怎么都明白不过来。
兒儿也不再解释,看了一眼天色,将手中的一个药盒替给了我,脸色复杂开口道:“这是慎夫人吩咐我给你送来的药材。”
我轻轻接过药盒,打了开来,一股浓烈的药箱味扑鼻而来,不用看也能知道这药材的珍贵。
顿了顿,兒儿开口道:“其实慎夫人这个人也不坏,给你的这些药材都是她自己珍藏了多年的,据‘合欢殿’的宫人们说,就连慎夫人自己大病的时候,也是不舍得用这些药材的。”
我心中感激,同时又复杂无比,将药材替给兒儿,开口道:“我不能接受夫人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回去和夫人说,就说奴婢心领了……”
兒儿摇了摇头,伸手推过:“夫人叫料到姐姐会推迟,所以特意吩咐妹妹,无论如何,都要让姐姐你接受这些药材。”
心中莫名的悸动,兒儿如此一说,我也不好再做推脱,谢过夫人之后,我深深的打量着兒儿,兒儿望了一眼天色,夜空又深沉了几分,开口道:“姐姐,兒儿先回去了,你好好地照顾自己,不久后我们又能见面的!”
我一愣,兒儿如此再三的叮嘱我,我也明显的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趋势……
望着兒儿远去的背影,我愣愣失神。
平静的一夜很快就过去了,又是新的一天,天还是蒙蒙亮,我和云裳已经起床洗漱好了,叫醒了其他的宫娥,我带着云裳有条不絮的朝大殿走去。
既然皇上要驾临“林兰殿”,自然也要把觅儿妆扮一番,殿内刚刚醒来的宫娥太监们都忙碌起来,打扫庭院,摆饰内殿,我则为觅儿梳妆换裳。
淡黄的月光还挂在高空之中,静静地注视着这人世间忙碌的人群,一言不发。
替觅儿打扮好后,我还是不放心,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仔细回想着,原来是少了皇上驾临时才用的龙涎香。
吩咐云裳去取之后,又派了名小太监去宫门口张望。
一切准备停当,我扶薄觅儿在榻上轻轻坐下。
更漏声在耳边一点一滴的响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也照了进来,在觅儿身前投下了一道淡红的光芒。
觅儿一身华服,脸上虽然还有几分憔悴,却也恢复了几分气色,比先前也好多了,只是此刻的觅儿却是神情紧张,双手紧紧的握着袖口,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那道缓缓移动的阳光。
我替她插好了钗环,拉过她的手,轻轻的放在我的手心,想要让她稍稍放松。
觅儿担心的望了我一眼,我冲她微微一笑,示意没事,不用紧张。
“吱呀……”清晨寂静的大殿内响起了一声悠扬的推门声,我和薄觅儿都吓了一跳,抬头望去,云裳取了龙涎香轻步走了进来。
屋内,淡淡薄雾扬起,空气中弥散着袅袅的龙涎香,缭绕迷蒙,幽幽的散发着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第一个进殿的不是皇上,而是许久没来过的太子刘启,此刻的刘启一身玄黑长袍,鸦色的鬓,笑若熏风的走了进来,多日不见,刘启身上平添了几分温雅。
我愣了一下,云裳拉着我忙俯身行礼。
“太子哥哥……”觅儿见到刘启的突然到来,惊讶的站起身来,脸上满是喜色,全然没了方才的紧张。
刘启见觅儿这般,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开口道:“阿妹,都什么时候,你还这般……”
薄觅儿嘟嘴牵起刘启的衣袖,替她轻轻整理的袖口:“这不父皇还没来吗。”
刘启见觅儿如此温柔,心也软了下来,轻轻拉过薄觅儿,一同坐到了榻上,刘启深深望着薄觅儿。良久才开口道:“阿妹,待会儿父皇就要来了,你可要好好演下去,不能出了差错 !”
薄觅儿痴痴的望着太子,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至于别的,恐怕是一瞬间全忘记了吧。
我轻轻叹息了一声,示意云裳退下,我也跟着走到大殿外面,时辰还早,我嘱咐了云裳她们先去进食,留下两个小太监和宫女在外殿服侍,我则坐在殿门口静静地望着天空,守着圣上的来临。
天空中的那抹淡月还不愿这么早离去,在淡蓝色的天空之中迎接着清晨的到来,现在,圣上还在上朝吧?我心想到。
皇上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心中不由得好奇,入宫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皇上,只是在进宫之前经常听到村民称赞当今皇上勤俭爱民,英明仁厚,是为极其难得的好皇上。
无怪,太后娘娘这般节俭,自然也深深的影响到了皇上,一个连露台都舍不得打造的皇上,自然也不会差到哪了去吧。当今皇上在登基第一年便下发了废除连坐的诏书,不知救了多少条无辜的性命,单凭这点,刘恒也能名传千古了吧,第二年的时候,皇上又下发了一道诏书,废除了“诽谤”之罪,这只是皇上贤明的一小部分。
只是不知皇上当年在和太后去代国的路上,回眸汉宫的时候,有没有想到如今还能再踏入这块地方,而且还从一个小小的代王变成了统领四海的皇上?
呵,命运就是这么的神奇。
我心中感慨,静静地想着,要是我有一天出了这汉宫的话,还会不会回来呢?一定不会的,我脸颊露出了一丝笑意,仿佛梦想着已经出宫了一般。
月亮终于隐没在了漫天的阳光之中,鸟儿欢快的在轻风中悠悠的醒来,夏日的早晨总是来的如此的早,连鸟儿都有些不适应了。
夜的微凉还未散去,阳光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多久未曾这么认真的看过日出了?
每日里不是在为生存忙碌,就是躺在床榻上不愿起来,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傻,错过这么多人世间极好的景色,我坐在大殿前的台阶上,这般静静地想着。
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照在大殿前我单薄的身体上,在我不注意间,偷偷的在我的身后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