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门前,玄黑色的软罗纱幔随意的飞扬着,半舒半卷,夕阳映红了峥嵘大殿,却照不进兰林宫殿,更照不进我的内心。
透过那扬起飞扬的幔布,能隐约见到宫殿中模糊的人影。
薄觅儿端坐在正殿之上,眉宇间已多了几分成熟,若是说八年前还略带一些稚气的话,现在的她,完全就是一个成熟的妇人,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站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宫娥,眼神疑惑,正炯炯有神的盯着我。
轻轻俯身下拜,再没有了以前的平静,满心惶恐,又是为何?
薄觅儿双目微睁,唤身后的宫娥扶她起身,繁丽的长裙拖在地上,宫粉淡容,乌黑亮丽的长发整齐的披在身后,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不得宠爱又如何?有一个当太后的外祖母,后宫所有的一切,最后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新来的家人子,走近点,让本宫看看。”此时的薄觅儿再没了我熟悉的身影,举手投足话语间,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低头走近,怕薄觅儿认出我,不敢说话。
“抬起头来!”薄觅儿语气平静,开口道。
我不敢违逆,缓缓地抬起头,只是目光却不敢注视着她。
薄觅儿望着我的脸色闪过了一丝惊讶,一丝疑惑,只听薄觅儿转头看向身后的宫娥:“云裳,你看她像吗?”
心惊,我脸上刹那间变得惨白,目光望向薄觅儿身后的云裳,自我迈步进殿,她就一直盯着我,八年前的我可是和她朝夕共处,同睡一房的,这里,最有可能认出我的,便就是她了!
云裳注视着我良久,脸色疑惑越来越重,我心也越来越紧,紧张的握紧了拳头,云裳目光憋过我握紧的拳头,忽而轻笑道:“觅儿姐姐,这人也不知为何,长的和那人这般相似,只是面前的这个人心机深重,不会是她的。”
“哦?”薄觅儿疑惑的“哦”了一声,转头望向我,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听着薄觅儿温和的声音,我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回娘娘,奴婢王娡。”
回完这句话时,我心中已是苦涩无比,想起八年前第一次见到薄觅儿的那个夜晚,也是一问一答,只是那时的我们还小,不谙世事,一问一答间,全然没有如今的等级之分。
“王娡?长得这么相像,就连名字都差了一个字吗?”薄觅儿开始有些怀疑,深深地盯着我,那灼热的目光让我无地自容,无所适从。
“觅儿姐姐,不会是的,八年前姝儿姐姐和王兒想要偷偷逃出宫殿,被侍卫们乱箭射死,尸体你也是亲眼见过的,皇后娘娘也确认了,不会有错的……”云裳说完这番话时,有意无意的瞟了我一眼,我满心的惊讶,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平静的注视云裳投来的目光。
没想到,八年前张嫣导演的那一场出宫戏竟是如此的逼真,为了骗过皇后的耳目,能让我和王兒顺利出宫,她不仅找了太子,还替我们找了两个替死的宫娥,这样一来,王兒和王姝便彻底的死在了这个世界,有档可查,天衣无缝!
只是张嫣如此费尽心机,要是又知道我回来了,会不会气死?
无论如何,张嫣的这招暗度陈仓,现在却是又救了我一次……
薄觅儿在听完云裳的话后,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转过身去:“我自认为待她不错,实在想不通她为何要背着我逃出去……”顿了顿,一滴泪水从薄觅儿的脸颊滑过:“她为什么早不和我说?她早和我说了,我还能不放她出去吗?”
不知是何滋味,心中压抑无比。
“觅儿姐姐,不要去想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云裳望了我一眼,面上又闪过一丝疑惑之色,随即望向薄觅儿,劝解道。
薄觅儿挥了挥手道:“把这宫人分到洗衣司去吧,离着远些,免得看了伤神!”
洗衣司,宫廷之中最苦最累的活,整日要面对着堆积如山的衣服,这且不说,因为洗衣司是最脏最乱的地方,皇上太子皇子是绝对不会去的,进到洗衣司就等于宣判了一个宫娥的死刑,所以一般进到洗衣司的宫娥不是得罪了主子就是一些深宫老嬷,像我这样,刚刚进到宫殿就被分到洗衣司的宫娥,怕是前所未有了。
听到薄觅儿的话后,云裳也愣了一下,开口求情道:“觅儿姐姐,这样不好吧……”
如今的云裳已经接替了我曾经的位置,成为了兰林殿中的女官,在兰林殿也只是一人之下,不知为何,她竟然帮我求起情来,是认出我了?还是几丝眷恋?
薄觅儿不理会云裳的求情,转身走到内殿之中,留下一句话:“当年的王姝就像你这样,见什么不公平的事情,都想着求情,就像当年在永巷救你一样,我也全都一一答应了她,可是她呢?她做了什么,就那么逃出宫去,一声不吭,一话不说!”
我心中沉重,已是无以言说。
当年的事情,确实是错在于我,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当年的那个王姝,为何就一声不吭就走了,她在怕什么?怕薄觅儿不放?
是啊,觅儿怎么会不放呢……
云裳静静地目送着薄觅儿的离开,良久后,转头望向我,我却还是在沉思之中,不曾注意到云裳脸上复杂的神情。
“王娡……”一声轻呼,唤醒了我,我抬眸望向云裳,她身后的薄觅儿已经消失在了内殿之中。
“云裳姐姐请吩咐……”虽然云裳比我小,但此刻她是女官,而我只是一个刚进宫,小的不能在小的奴婢,兜了一圈,终于还是回到了起点,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若是当初我不出宫的话,八年之后,至少还是兰林殿的女官吧,又如何会沦落到去到洗衣司的下场?
倒头来,又是重新开始……
“王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云裳死死的盯着我,一年间的朝夕相处,她不可能认不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