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学从一开始就遭遇了相当大的阻力。卓昔的好兄弟,焚焰寨实际上的二把手、一个名叫布盖的黑脸大汉听完骆可可的想法后,转弯抹角地向骆可可全家致以最亲切的问候。
骆可可心道这些黑熊一样的大汉真是不懂得尊重人。她决定反击。
可还没来得急开口,布盖又用最为直接的口气问候了不知跑哪里去了的卓昔和卓昔全家。最后一把拎起杜成思,用最不堪的语气问候杜成思本人。
骆可可顿觉此黑熊相当尊重她。
人活在世上,想要保持心理健康有时需要相互攀比。
布盖否决骆可可提议的原因也很简单,在他看来,焚焰寨每月都有收取来往客船的过路费,加之还在私底下做一点生意,虽不能说富可敌国,但怎么也富得流油,而今,连最下层的弟兄手中都有不少余钱,更何况是他这样的大人物。所以,办书塾何用?
骆可可觉得这思维真是有够跳跃的……
但意思她还是明白的,布盖的意思是说,咱们不缺钱,咱们的儿女都是富二代,所以读书无用。
她也曾尝试用功名来说服布盖,布盖的回答却相当睿智:全国那么多读书人,本朝科举却五年一开,每次考中的不过二百余人。二十年才能有千余人。何苦费力不讨好的求什么功名。就算当官能保护焚焰寨,但与其费力考官,不如花钱请官。
骆可可嘴角抽了抽。为啥她也觉得这话说得很在理呢?
“再说,读书识字却又考不中,难道到了暮年要问身边的小孩,‘你知道傻子的傻有多少种写法’吗?”
骆可可傻了。
第一次交锋,她输的有些彻底。
当夜,杜成思安慰她的时候对她说,寨中的人深性好武,生平最恨的就是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读书人,他们最欣赏的就是释空那样的人,三句话不和就不高兴,而后大打出手,那样才符合焚焰寨爷们的精神。
听闻这点后,骆可可将头埋入膝盖。片刻,抬头质问,“可若是胡太守辞官回家了呢?谁罩着这里?”
“对他们来说,到时候再考虑也不迟。”
到那时候就太迟了吧……心中愤愤地想着,骆可可头一次有些妒忌能同任何人打成一片的释空。
杜成思对她说,对寨里的人来说,最需要的不是风花雪月、吟诗作对,而是刀光剑影、江湖拼杀,就算骆可可打算办书塾,也应该先帮寨中的人做点什么,让他们觉得她能为寨子做事情。到时候,才会有人听她的。
骆可可心中有了个小计划。
既然文科不行,那就用理科吧!虽说她理科不好,但这也不是建造宇宙飞船,对吧?
想法最重要。
一个月后,骆可可在不高兴的帮助下用物理学设计滑轮,改装了原本笨重的水门;用化学为武器,合理调配膳食,注意食品安全,帮助寨中居民强身健体(食品安全也算是化学)。最后,带着小孩们养上一群鸡,也算是在搞生物科研了。
终于,二把手布盖承认了她的能力。
骆可可又招了几个多次考试都未中举的秀才做先生,毕竟她除了管理那所谓的理科办学,还要主讲哲学,哪有那么多闲时?!
而她,也终于得到了焚焰寨人们的尊敬。
这一晃,就是半年。
有日清晨,骆可可真在忙着讲何为物质何为意识,突然听见书塾外面吼声震天,她将头探出窗外,才看见,原来是卓昔回来了。
卓昔回来了,脸上冒出了胡渣,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桀骜不驯,反而多了一种温柔的淡然。
看见他那一瞬,骆可可很想紧紧冲上去抱着他告诉他她很想他。但脚却停留在原地,一动也不想动。默不作声一走就是半年,要走就走彻底啊!这辈子也别回来了!
卓昔靠近她,伸手想要摸她的头发,却被骆可可礼貌闪过。“我还当是谁呢!卓昔卓大寨主,你肯大驾光临,真是我等小民之荣幸啊!”
闻言,卓昔有些愕然。
杜成思赶紧凑上来打圆场。
骆可可不想搭理她,扭身就走。
站在原地,卓昔看起来有些失落,他本以为骆可可会冲上来紧紧抱着他。
“连个招呼都不打,一走就是半年,还希望别人面带微笑迎接?”周构替卓昔接过随身的包袱。低头看了眼,“唷,还蛮有心。”
这时,焚焰寨的众弟兄接连围聚了过来,乐呵呵地拍着卓昔的肩膀,彼此打着招呼,约定今夜不醉无归。
骆可可已经走远了,她回看了一眼宛若众星捧月的卓昔,心中蓦然跳出一个念头:他走了这么久,没受伤吧?
是夜,焚焰寨点起了无数的火把,照得整个寨子灯火通明,宛若白日。卓昔已经拾掇完毕,看起来精神了不少,骆可可扯着书塾的一个孩子坐在远远的一个角落,避开喧嚣。
那个曾为难骆可可的布盖同卓昔勾肩搭背,嘴里不住说着这段时间骆可可的功劳,说着说着,布盖还故意捅卓昔一下,提醒他朝骆可可的方向看。
卓昔每次看过来的时候,骆可可就死盯着周构看,然后周构就死盯着卓昔看……
没多久,卓昔就收回目光,一整晚再也没有看骆可可一眼。
骆可可有些心慌了,她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也担心卓昔生气不再搭理她,可转念又一想,这件事本就是卓昔自己惹出来的!难道她赌气还是错了?
不知何时,杜成思靠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男人还是有痛苦和懦弱的时候的。”说完,就缩成一团溜了。
骆可可没去思考这番话。宴席还未结束,她就抽身走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到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呼喝的声音。
不管怎么样,卓昔回来了。
等明朝起来,再好好对付他!
次日醒来的时候,骆可可只觉得身上很重。以前的无数个清晨,她都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卓昔!!!”
起身扶着额头,卓昔看起来酒还未醒,“小姐,你醒了?”
“你……给我出去!!!”
“头很晕。”卓昔说完,又俯身将她压住,头搁在她胸前,“这样舒服。”
骆可可也不忍心就那样将他赶出去,反正不就是抱抱……抱抱就抱抱吧!
“你去哪里了?”
“大漠,还有吐蕃。”
“去那里干嘛?”
“我想就那样走了,走到哪里,想死就死,倒时也不会有任何人发觉,就这样消失。毕竟世上只剩我一个人了……。”
听见他这样说,骆可可才觉得人们常说的那所谓:就算他死了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这样的话究竟有多空洞。想到这里,她的声音不由得温柔了好几分,“那你这次回来?”
卓昔沉默了许久,终于从她身上爬起来,扶她坐起,顺手捞了件衣裳披在她肩头,望着她,眼眸深深,“我记起了,有一个人,她现在还不是我的亲人,或许永远都不是我的,可我不能一句话不说就丢下她。想起这点的时候,我已经走出太远了。所以回来用了点时间。”
他顿了顿,又道,“我从未真正带她出门玩耍过,似乎也从未送过她漂亮东西。不过我想,我或许能有机会补偿她,但补偿前,我要先回来,并再也不会离开。就算她跟了别的男人……。”
“如何?”
“抢回来,先……,再……,然后……,接着……,最后……。否则就是对不住她。……。”说完,他握住骆可可的手亲了一下。
骆可可承认,前面那番话真的很感人,至于后面……
卓昔还是没变啊!真好。
她想到杜成思昨夜对她说的话,男人也不是完全用铁打的,也会崩溃,也会自卑,也有脆弱的时候。
在那个时候,需要理解。
轻轻握住他的手,她轻声问道,“我们现在就去。你说,我们去哪里玩儿?”
“扫墓。”
略微怔了片刻,骆可可轻轻点点头。
又回到锦唐,一切似乎没变,只是再也没有了卓昀,也不见了喜欢乱跑的释空。
卓昀的墓在女配可爹买下的那块地上。那块曾造成诸多困扰的圆石此时睡在河中心,将河水分成两股,而后再汇集。
“我和弟弟就像这道河。”四下飞舞的烟灰中,卓昔突然说,“就算被分开,终究会再一次流聚在一起。我们是兄弟。我本以为我会永远恨他,可后来他死了,我却很丧气,我觉得我失去了一切……。”
烧着纸钱,骆可可一语不发,由着卓昔说,让他发泄个够。
“那日,焚焰寨的事其实不用我去的。我只是,想着弟弟喜欢小姐,所以……。”
听见这样的话,那一瞬骆可可有些愤怒,但很快又觉得悲哀。
“结果我还是错了……如若我不那样想,乖乖留下,好好同他争,他就不会……。”
风轻轻吹着,卷起漫天的烟灰迷人眼。
骆可可慌忙揉着眼睛,只听见卓昔的声音,“我再也不会让了,也再也不会离开。小姐,你愿意同我做这个约定吗?”
“我……。”勉强睁开眼,她看见卓昔跪在卓昀坟前,低声道,“我会照顾小姐的。”
其实,卓昀的小姐不是她,他本就不会同卓昔争。骆可可决定将这番话永远咽在肚子里……
当夜,他们就在锦唐歇下。
这是头一次,只有他们俩。
屋子里闷得厉害,就算将窗户全打开,依旧减缓不了不适。烛火微微颤动。窗外传来季末时分的阵阵蝉鸣,让人更加烦躁。
骆可可想出去玩会儿,就问卓昔要不要去看流萤,卓昔却说这时候已经没什么流萤了。他又问骆可可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摇摇头,骆可可问卓昔想做什么。
“我看着你就行了。”卓昔笑着说。
气氛很好,骆可可却开始不适应,难道说,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工口帝抒发工口语的最佳时机吗?是卓昔转性了?还是她变色情狂了?
“去河边走走?说不定还能碰见一两只。”卓昔忽起身道。
这个时节的河岸上长满了密密匝匝的深草,随手抹一把,手上湿漉漉的。河水在月亮的映照下泛着银色的波浪。哗哗地向着,不知想要流向哪一方。
卓昔弯下身,不断在草丛中翻找着,骆可可见他翻得辛苦,想要帮忙,刚踏出一步,就踩入了水中。幸好卓昔手快,避免了一头栽入水里的命运。
紧紧抱着她,卓昔轻轻捏住她的一只手,放在唇上轻轻吻着,骆可可看不见他的眼睛,却能感受到他很难受。
她不想再这样了。
他的痛苦,他的憔悴,他的一切她都想要参与进去,不再希望他像过去那般将她彻底排除在一切事情之外。
她想要渗透入他的身体,让他再也不会随便离开。
“卓昔,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她觉得卓昔深深地望着她,便鼓起勇气继续说道,“你以后不要再像这样丢下我了。好吗?”
卓昔没有答话,只是吻着她的手。
难道是她没有表述清楚?
骆可可决定说得分清楚点,一开口,就不小心化学了,“卓昔,我想像那些运动中的分子一样,渗入你的身体。”
一时好安静。
卓昔突然放开她的手,指着草笼的深处,笑道,“还是有一只的。”
骆可可看见里面有一点弱弱的亮光,轻轻飞舞着。
看得正认真,正想着该如何抒写大自然的美丽,骆可可腰上一空,忽然被卓昔轻轻抱起,“那么现在,小姐,我决定让你渗入我的身体。”
咦???
“我不是那种意思!!!”
不过事到如今,说啥都晚了……
骆可可本以为卓昔好歹会将她弄回家,但她忘了,卓昔是江湖人士,江湖人士不拘小节……
还没回过神来,她就被压地上了,卓昔用手撑起身体,强行占领她的天空。“小姐,可以吗?”
“可以说不行吗?”
“当然不。”卓昔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在笑。
那你还废啥话啊!
骆可可觉得这男人实在是太虚伪了……
卓昔俯下身,轻轻抱住她。他的气息开始不顾骆可可的顽抗,一点点渗入她的身体,一点点侵占她最后的意识。
“回去……。”骆可可剩下的意识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炽热的夜,他在她的身体上掀起一轮轮狂躁的律动,他的手在她柔滑的肌肤上轻轻挪动,唤起每一寸肌肤的颤动,他吸吮着她小小的舌尖,揉捏着胸前的柔弱的蓓蕾。最后,霸道又放肆地侵入她的身体,将她彻底地占为己有。
暴风骤雨后,骆可可将头搁在卓昔怀中,感受着他落在额头的轻吻,心开始比以往任何一个时间都要柔和。回想着过去发生的点点滴滴和身边那人曾说过的一些话,她开始思考。
“小姐在想什么?”卓昔问。
“那个……好像没你平日说的那么可怕嘛。我还以为你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是一夜九次郎呢!”骆可可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又说错了……
卓昔看她的眼神就像狼在打量猎物,口气中暗藏着汹涌的波涛,“我不过顾念小姐是头一遭而已。而今看来,我想多了。”
而今看来,骆可可的专长不是哲学,而是自掘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