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昔对锦唐很熟悉,黑夜已将大地彻底碾压,他却将每一脚踩得踏踏实实,就像他做事的风格,有时候让人觉得处处是漏洞,但每一次都能寻到不错的退路。廖不屈喜欢算计人,而卓昔似乎喜欢算计人生。
“再等几个月,江面上就能看见流萤。”卓昔突然说。
骆可可一时心驰神往。
卓昔开始给她讲一个当地流传的流萤的故事。“有一个书生进京赶考。路上下着大雨,他便……。”
“躲进寺庙,然后遇见了一个美女,那个美女不是狐仙就是女鬼、花妖,说不定还是流萤成的精,而后不是书生帮美人就是美人帮书生,最后,美人不是与书生终成眷属,就是美人离去,临走前给书生介绍了一位美貌多情的官家小姐!”智斗千面王的得意还未从心中消散的骆可可抢过话头,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嘿嘿,《聊斋》就是这样写的。”
卓昔默了一会儿,“错了。他看见前方有一座大宅院,而后……。”
“而后在里面借住。接着老主人去世,再后来,儿孙争夺遗产,最终造成惨案,再后来脖子上戴着红蝴蝶结的男孩、凶悍的女孩和好色的胡子叔叔从天而降,故事的最后,男孩大声宣布,真相只有一个!”
卓昔:“……。”
骆可可低头,“你继续讲吧……。”
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卓昔叹了一声,“小姐很开心。可惜不是我保护的你。”
骆可可安慰道,“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保护。”
而卓昔的故事是这样的:
那个书生看见前面有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宅院,门开着,门外没有任何人守卫。书生很好奇,推门进去,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原来,那灯火通明是因为无数的流萤聚集在一起。最后,书生被成群的流萤吃了。
这故事……
说实话,当笑话听有些冷,当恐怖故事听有些二……
骆可可干笑了几声。
“要不我们这样讲吧。一只只流萤飞来,一口一口,撕裂书生的外皮,然后一点一点开始啃书生的肉,然后……。”
“不许说!”骆可可很生气的想要阻止,一个不留神,就被重重地吻住。
许久,唇幽幽离开,卓昔的气息却还在附近萦绕,“小姐,你到底要何时才能同我……呢?”
“先领证!”原则还是不能破的。
卓昔叹了一声,“那什么证还没领,流萤就……死了……。”
骆可可:“……流萤还没出生呢!”
卓昔噗嗤一声笑了。
“咳!”重重地咳嗽声。
远处,杜成思一手举着火把,“我不想打扰你们的。”
卓昔瞪了他一眼,意为你已经打扰了!但他还是很快将骆可可送到家门口,而后骑上杜成思牵来的马,说要出去几日,杜成思给释空打过招呼了,这几日会由释空保护骆可可。
卓昔每次都是这样,来去匆匆,骆可可有些不满,她知道他忙,但也真不喜欢他忙。
卓昔说是焚焰寨的事,似乎胡嫣出事了,骆可可不理解为何卓昔要费神去救那个曾背叛的女人,同样是背叛,为何虎妞就不能活下去?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与其让敌人去死,不如让敌人感恩戴德?因为那样敌人会生不如死?
卓昔走了,骆可可又觉得寂寞了。
看见不远处的家门,她的脚不由得快了好几分,那里还有她的朋友们。可手指才摸到门环,她又慢了下来,恨不能这段路要走很远很远。
卓昔走了,家中剩下释空,还有卓昀。
她该如何同卓昀相处?
不想面对,也必须面对。
幸好释空在这里缓解了不少尴尬。
头一夜很顺利的结束,第二日清晨,最重要的问题出现了!
卓昔走了,谁做饭呢?
卓昀病怏怏的自然不行,释空这几天不高兴,啥话都说尽了,他却还是死活不肯下厨。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骆可可肩上。
而在吃过带着菜根的炒白菜、喝过混着鸡毛和野菜的小鸡炖蘑菇、品尝过掺着面粉的半生不熟的米饭后。释空推开骆可可,上场做饭。
紧接着在品尝完没有刮鳞片的烤鱼、破坏了苦胆的烤鸡、焦黑得几乎只剩骨架的烤鸭、还带着一半血的烤全猪后。
骆可可好想好想卓昔。
最终,卓昀同学在骆可可和释空感激涕零的目光中被迫起床~~
吃过卓昀做的饭后,骆可可有些不想卓昔了……
忠犬不愧是忠犬,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腰斩最后一句话。
吃饱喝足,释空就跑去打鱼了。卓昀让骆可可坐在桌边玩,他则开始清理桌面。一面还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小姐,你们……怎样了?”
骆可可被问得有些尴尬。事情的真相是除了最后那一点点,啥都做过了。但若是实话实话,会不会当场被灭了?
卓昀也没有追问,又顺口问起骆可可是要吃荷叶心还是银耳羹。
骆可可晚上一般不吃东西,也就拒绝了。话说卓家两兄弟似乎都很喜欢给她吃这两样食物,最初被卓昔掳走那次,也是成日吃这些。
轻仰头看着毫不在意的她,卓昀眼神有些悲。
收拾干净,卓昀泡了杯蜜茶端给骆可可,他坐在她对面,喝着一杯清茶。
骆可可想到林子予也好茶,尤其是那种苦得人心肝都恨不能吐出来的那种。卓昔很少喝茶,酒才是他的最爱。她忽然想到,将来成亲后,一定要逼着卓昔戒酒,否则会影响宝宝智力的发展!
呃……
她想太多了……
两朵红云飞上骆可可的脸颊。
看着她,卓昀目光深深,似有所思。
“你当初,为何要帮我杀人呢?你不知道后果吗?”骆可可指的是女配可下毒的事,她不知该同卓昀说些什么,只得问些以前的事情。
“我知道后果。”卓昀说着,轻轻点点头,依旧一副面瘫样,“但若是重来一次,我也会做相同的事,只要小姐你让我做。我不在乎杀谁。”
明明是让人感到脸红心跳的告白,骆可可却觉得有些烦躁。她知道被卓昀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那个不是她。所以她无法从这样的话中得到任何快乐与自豪。她该说实话吗?
气氛比之前更冷了。
她真是问错话了。
“小姐命好。”卓昀忽然说。
骆可可有些发懵。
“不会做饭,懒得收拾桌子,不会洗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注定嫁入大富大贵之家。”
虽说前面那几句话有惹事生非的嫌疑,但最后那句话还是满中听的……
“小姐,你还记得老家的买酒的那个漂亮女人吗?”
骆可可被问住了。卓昀这究竟是试探还是什么?
门外传来脚步声。
骆可可以为释空回来了,一扭头,却看见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那男人有着乱成鸟窝的头发和一双几乎陷入眼眶的眼睛,他脸上满是污垢。明明很是落魄,眼神却凌厉得可怕。
骆可可第一个反应是这是卓昔的朋友。
起身还未开口,男人就从厚重的外衣下摸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钢刀。“我终于找到你了。臭女人。”
这人是……逃亡在外的展堂?他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骆可可不禁朝卓昀那边靠了靠。
“你们厉害啊,诬陷我炸了峨眉。厉害。”
“那不算是诬陷吧?若不是你心中有愧,怎么会落入陷阱?”骆可可不甘示弱,卓昀武功已废,加之上次同廖不屈比内力时受了伤,指望不上。她心中不断问候着某迄今为止只在关键时期出现过一次的某不高兴,一面尽量想办法同展堂周旋,争取时间。
“我那是为了心爱的女人,那个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愿意爱我的女人!我愿意为她做一切,但你们有何资格管我?”
骆可可笑道,“你爱的那个不过是幻像罢了。你所知道的木依根本就是被廖不屈弄出来的,一个假人,一个玩具而已。”
“那又如何?”展堂似乎在冷笑,“你们不仅伤害我的女人,还要毁掉我!”
“那是你自找的。”卓昀忽然道,“就像那个人常说的那句话,陷阱挖在那里,谁请你朝下跳的?”
展堂的刀在桌面上狠狠一压,桌面裂开一道口子。
“内功不错。”卓昀面不改色。
骆可可吓得想要跳脚,嘴巴还很硬,“不就是用刀拉开一道口子吗?哼,哼,若干年后世上将诞生防弹玻璃,有本事、有本事你去砸防弹玻璃啊!”
“嘴臭!”
“你的嘴香,你的嘴比臭豆腐都香!”骆可可的腿还在发抖,但长时间的磨炼已练就了她就算被欺压也能死瞪人的本领。这叫做输人不输阵!
她希望能吵起来,吵得越厉害越好,这样就能拖延更多的时间。她没注意到卓昀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的光芒越来越淡。
“那你倒是说说,你喜欢那个女人哪点啊!?”骆可可期望展堂能像千面王那样回顾自己的恋爱进程。
“与你何干!”展堂丝毫不中计。他跳上桌,刀尖直朝骆可可。
骆可可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却听见利刃贯穿血肉的声音。
卓昀挡在了她的面前,展堂手中的刀穿过他的身体,血在刀尖凝聚成一粒血珠,轻轻落了下来,在地上溅开一朵美丽的花。
“女施主!你看谁回来了?”释空的声音。
机械地扭头,骆可可眼中只看见卓昔的脸。
为何就不肯多等那么一点时间?
后来的事路可可不太记得清楚了。只知道卓昔似乎同展堂动起手来。而释空手忙脚乱地找东西想要帮卓昀包扎。
将卓昀的头搁在自己膝盖上,骆可可只能用一张小手绢自欺欺人地捂着他的伤口。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衣物已被鲜血浸透,周围觉得好静,除了血从伤口不断流出的声音,她什么也听不见。
卓昀想要救的那个,不是她。
她又有什么资格让卓昀丢掉自己的生命来救她?
“我知道,你还是骗我的。”卓昀说。
骆可可有些恍然,她骗了他什么?
“那个什么尼采,不是聂诘的字。聂诘的名气很大,我不至于连他的字号都不知道。”卓昀说。
嗡一声,骆可可脑中一片空白。
“抱歉……我……。”
“无所谓……我不过是自己想死了。死前救了你,也算为哥哥做了点事。毕竟,你不是我的小姐。”
死寂。
卓昀开口了,“你……不是我的小姐,对吧?”
骆可可沉默。
“我的小姐,喜欢下厨,我的小姐,最喜欢荷叶心和银耳羹。我的小姐,不敢走夜路。我的小姐,温柔,怯弱,没胆量同男人争吵。”卓昀的眼睛一直看着骆可可。但他看的是另一个人。
“我的小姐,需要我……。”
“你不是我的小姐。”
骆可可轻轻点头,声音有些哽咽,“那你为何还要救我?”
“卓昔想要你。我想死。”卓昀的声音越来越低,眼中的光芒也渐渐淡了去。
“……正好,正好……。”始终面瘫的卓昀笑了,笑得异常轻松。
“原来,小姐还是我一个人的……。”
“我可以……去找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