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昔很快牵来两匹马。林子予一匹,他带着骆可可骑另一匹。
骆可可的不安得到证实。
卓昔应该是一早就知道她同林子予在一起,所以才会准备两匹马。依照卓昔不到最后关头绝对会坚定相信朋友的毛病,他一定会将所有的计划告诉给林子予。
骆可可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偷瘸子的东西搅乱武林大会而后嫁祸给展堂。
她估计瘸子掩藏在硫磺下的是火药一类的东西,故而能引起山洞内的爆炸,可她那日也没胆量看山洞成了什么模样,卓昔去的时候瘸子也已将一切抹去了,故而她也不太清楚火药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但在这个时代,火药在更多时候其实是做烟火和炼丹之用。
原本她和卓昔揣测瘸子准备这些东西是为了做烟火给某个女人搞搞浪漫。她还猜想山上说不定还有一部分火焰,后来他们果真在山上寻到了另外两处藏火药的地方,卓昔仔细验看后,才发现这些火药做烟花太过于烈了些,加之瘸子也不像在江湖有一私定终身情人的人,这些火药的用途便不得不让人怀疑。
于是,卓昔猜测这些火药八成是为武林大会准备的,他估计瘸子想做点坏事。骆可可满心希望瘸子犯事,她就好栽赃给展堂,但有趣的却是,卓昔和手下怎么都找不到瘸子,他就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其实最好的结果就是展堂来点燃,点燃后再有瘸子主动站出来寻找火药。但瘸子不见人,展堂也不像会被骗的主。
他们只有自己动手。
骆可可决定偷了这些火药藏在峨眉山下的一处破庙宇中,她先让卓昔的兄弟想办法将这件事报告给官府,将火药充作赃物。再寻个时候用些泥沙偷梁换柱,将偷出的火药埋藏在武林大会会场周围,点燃,制造事端。最后栽赃给展堂。
这样一来,首先不遂瘸子的意,二报了聂诘的仇,三,展堂名誉尽失,木依就会头疼。
这就是她所考虑的一箭三雕。
对这个主意,卓昔一直大力赞同,并为此将杜成思指使得团团转,没有流露丝毫会与他人合作的迹象。昨日火药才被拉进县衙,今日距离骆可可定下的点火时间还有整三日。
但现在,计划却提前了,林子予也出现了。
坐在马匹上,靠着卓昔的胸膛,骆可可觉得有些害怕。
回到城中,才发现不知何时林子予已消失。
而大火也已被扑灭。各帮派人士看起来像是才从灰堆里捞出来的。峨眉的师太依旧对骆可可表示了春天般的温暖,向来淡漠的玄云子一身灰烟,发誓自己一定要让放火的人死翘翘。骆可可心虚,幸而在外面呆久了有些发烧,旁人倒也未看出她的不安,甚至还劝她早些休息。
这时,释空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告诉她另一个消息。
熊妞死了。她成为这次小爆炸中唯一的死者。
骆可可傻了眼,泪如泉涌。
或许真是有报应的?
见她哭得厉害,无数人来安慰,最后则被卓昔轻轻抱了回去。
回到客栈,才被卓昔放下,骆可可就一把扭住卓昔的衣襟,“你和林子予商量好的?”
“我们只是担心小姐你到时候装不像。会被看出来。”卓昔很干脆地坦白。
原来如此。
骆可可懂了。
就算今日玄云子不找她,林子予也会寻个借口将她带走,带至那条大河边上。林子予也会寻事气得她跳脚,将船弄沉。因为是计划好的,所以卓昔才能恰好在那个时间出现。
至于目的。
那就是制造不在场证明。
没人会怀疑他们。
“今日的火是谁放的?”
卓昔嘿嘿笑了几声,皱着眉,叹道,“玩弄人,谁也比不过林子予。或者,他真是廖不屈,所以才做得到……。”
今日的火竟然是展堂自己动手放的!?甚至连炸药都是展堂偷出来的。能做到这点的当然是林子予。但林子予是怎么做到的连卓昔都不知道。
展堂被称为神捕,自然不会像无知的女配可,那么容易中招。
骆可可心中有了一个很可怕的念想,如果,林子予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存在过,一开始,他就是廖不屈……
如果他一开始就是廖不屈,要做成这件事,易如反掌。
“卓昔,你信他们其实是一个人吗?”
“展堂又不是傻子,神捕的称号不是虚的。”卓昔点到即止,他想的同骆可可想的一模一样。
骆可可不解了,既然卓昔已对林子予产生怀疑,为何他还要将计划和盘托出。
卓昔说,对林子予或是廖不屈来说,展堂都是一个碍眼的人,所以那身体里具体是谁,并不重要。
骆可可多少明白了些,却怎么也无法理解为何要杀掉熊妞。
卓昔却轻描淡写道,“其实是我让林子予想办法把那个蠢女人骗来杀掉的。”
睁大眼睛,骆可可连连后退,“那是我们的朋友!”
一手挡住骆可可的去路,卓昔笑着,眉眼中有些阴鸷,“朋友?对我可不是。小姐你总是想着别人的好。但对我来说,那个臭女人欺负过小姐。我只记得这个,也只会记得这个。我活着,就不会留下任何一起欺负小姐的人。”
“可是熊妞她已经……。”
“她既然愿意跟随小姐,自然会因为别人出卖小姐。”
骆可可完全不赞同卓昔的看法。
嗤笑了一声,卓昔说得满不在乎,“不管那女人究竟是如何想的,她欺负过小姐,早该死了。上次未杀成她,留下的命,正好保护小姐来到峨眉。而今,她该拿命出来了。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小姐的人留下。”
骆可可抗议都没了力气。
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卓昔的头深埋在骆可可肩上,“小姐你在奇怪的地方聪明,成日说些古怪的词语。但对‘人性’,了解得并不深。控制人,靠的不只是聪明。你容易对人好,就算是发誓不要相信人,心中却有各种各样的不舍。终究会心软。”抬起头,他轻轻勾起骆可可的下颚,亲了一口,“小姐你可知你为何总玩不过林子予?”
骆可可不知。
“因为你没有他心狠手辣。”
这答案同林子予那素来温和的形象实在是不搭调。
话题就快被转移。
骆可可压低声音,在卓昔耳边一字一顿,“但无论如何,你也不能随便杀人!!”
卓昔没有吼,也没有生气,依旧轻轻了在她眉间吻了一下,“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容忍欺负过小姐的人活在这个世上。”
“可以前你从没这样做过!在熊妞身上装什么大爷!”
卓昔轻言细语道,“以前是我不好,拿老爷留给小姐的钱去忙着同龚苍沙斗,同瘸子斗,还总觉得那就是在帮助小姐。古紫龙的事发生后,小姐不见了,我吓坏了。这才意识到,很多事根本不用那么麻烦。我忽略了太多。也折腾了太久。”
怔怔地看着卓昔,陡然听到这样的话,骆可可有些不知所措。
“但若我只能选一样,我要小姐你。故而,我才能那么轻易将焚焰寨拱手让出。人能关心的事其实很少。我没空关心太多的事。林子予说的对,我本质上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
“可你不要焚焰寨,我们日后吃什么?”
“放心,饿不着你的。”卓昔笑道,“小姐不生气了?”
虽说有些对不住熊妞,但骆可可的确没有那么生气了。片刻后,她觉得不能就这样放过卓昔,就又找了个理由开始寻事,道,“那日后谁保护我?”
轻轻拉起她的一只手搁在嘴角,神色骤然变缓的卓昔笑了,“有我。日后我再也不会为了奇怪的东西无聊的事情离开你。”
骆可可彻底没话了。
卓昔笑了笑,牵着她,两人坐在临窗的桌边。蜀州的冬日夜晚冷雨霏霏,沿街只能隐约见到纸灯笼的微光。
望了一会了街景,轻轻一掌灭了屋中的火光,卓昔将骆可可托上自己的膝盖。
轻嗅着她的手掌,卓昔问道,“小姐还是不相信我?”
“不……。”
“放心,我会让你舒服到忘记究竟愿不愿意相信我。”
“……卓昔……你这毛病能改改吗?”
“小姐,你也不想想我……了多久。”
骆可可决定不再说话了。反正在某种话题上,她永远赢不了。
而她逃不走也不想逃走……
靠在卓昔的肩上,她不再挣扎,任由他褪去自己繁重的外衣和重重的包裹,就像褪去满心的不安。感受着他手指上厚厚的老茧和嘴唇的温度,她轻轻闭上眼睛。
她可以完全相信这个人。
“但是不要在这里……去床上……。”
“小姐你迟早会为头一次是在床那么无聊的地方后悔的。”卓昔含着她胸前的蓓蕾,话音有些不太清楚。
“外面有人……。”
“没事,小姐身材好,不怕被人看。我技术好,也不怕……。”
“……卓昔……你给我滚!!!”
虽说心理上可以完全相信这人,但肉体上绝对不能完全接受这人。
太危险了!
强行将某人赶出自己的屋子,骆可可长出了一口气。话说每次气氛正好的时候某人就要胡说八道!说实话,有时候她真希望卓昔是哑的……
一阵冷风进屋,骆可可打了个寒噤,赶紧起身去关窗户。
纷纷的冷雨下,她看见林子予手中提着一盏灯笼站在窗下,长发被冷雨湿透,黏在额头,夜色渐来,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身遭的光弱得让人心疼。他究竟在那里站了多久?连灯笼都似乎被淋得有些残破。
轻轻的,灯笼破了。缓缓的,灯灭了。
卓昔,不可能没看见林子予。
他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