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媚又站起来,手机上发来一条短信。内容是手机邮箱里的:“媚,爸爸把钱已经给你汇到了。玩累了可以找爸爸妈妈说说话。”她心里很感动,至少因为家里人的帮助自己不用太担心没钱花。可是心里的结还是很难解开。
一阵烦躁之后,她又站起来到所有和招聘有关的地方去找工作。什么工作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让自己分散注意力。冷酷的现实比恐惧的不安更加可靠。
在一张贴满告示的纸墙下面,小妹拨通了一个手机号码:“喂……”
“哦,喂你好啊。”
“你好先生,我是看见你们的广告,我想应聘你们的岗位。你们不是需要一名外教吗?”
“嗯,呵呵,对了。我们是夜校的,因为我们的老师不在现在急需要一名外教帮忙补课,工资可以面议……”男人的声音顿了顿:“可你好像不是外教啊?”
“你们的外教不是外语教师吗?”
“**,你开什么玩笑?外教是黄毛蓝眼的外国人好吧?”
那人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留下萧媚傻愣愣站在那里。
她无法接受这种粗鲁,可是别人也看不见她的愤怒和气结。带着希望的早上和被骂的灰头土脸的现在,她把手机瘫软地扔到裤袋。然后坐车去了一家回国时候常去的咖啡厅。
这里的现在还不太会有人。
她捡了一个僻静的位置,听着音乐。叫了一杯咖啡之后眼睛涣散地朝着外头。一阵寂寞和走不到头的烦恼之后,她把傍边的一个毛茸抱枕捂在怀里。
太阳下山,萧媚的抑郁曾今让她有轻生的冲动,可是现在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绑在黑色恐惧之上的尸体。
太阳下山之后,杯子里的咖啡还没有喝一口。在晚高峰的时候才决定是否回去。挤上公车,人群让他安全。车子过了三站她忽然下了车。从站台往外走一百米,她看见一张绿色的广告牌:长明心理咨询。
这是她认识的一个朋友告诉她的,说这家心理咨询师很不错。
萧媚站在大街上,里面的灯光传来一种祥和,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去。
咨询室并不大。前面是一间接待厅,后面是一间治疗室,旁边还有一件屋子,估计是供医生自己锻炼时候用的。
刚到门口里面出来一个护士打扮的女生,甜甜笑了一下,给他指引进门的方向:“你是做心理咨询吗?”
萧媚抬头,看见那个属于安静的绿色,女生依旧很温柔贴心地笑着。
萧媚点头,说:“你们主治医师在吗?”
护士笑着:“我们只有一个医师,但是你可以放心,我们是很有医疗水平的。”说着她轻轻示意萧媚可以走进去,然后边走边说:“你是自己找到我们这家心理咨询师的还是朋友介绍的?”
“朋友介绍的。”
“那请您先等等好吗?何医师他很快就出来。”
萧媚刚坐下,可又拘谨地站起来:“他很忙吗?他要是不空的话我下次再来一样的。”
女孩子笑开了:“他在上厕所。”
“哦。”萧媚的轻松略带尴尬。
过了几分钟,门外中进来一个男子,三十左右,中年,穿戴着医生的制服。白色总给人干净的感觉,和这里的色调和声音都让萧媚感觉一种安全。
“何医生,有人找你了。”
男子抬头看了她,然后指着后面:“你先坐下,我给你倒杯水。”
“哦,不用了不用了。”
医生摇头,笑了笑,自顾自倒了杯水坐到位子上。萧媚无奈,也跟着坐到对面。医生温和地看着他,然后把杯子推到萧媚身边。她双手接过来,点头感谢。
医生打量一下她,顿了顿,说:“现在感觉还好吗?”
萧媚静了静思绪:“嗯,还好。”
“最近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吗?”
“嗯……没有。”
“呵呵,喝点水吧。这是我早上刚煮的开水。”
萧媚点头,看了看手里的纸杯,浅浅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水杯,拘谨地看着医生。
“水怎么样?”
“嗯,挺好的。”
“好,那说说你自己吧。”
“那……说什么?”
“说说你为什么来我这里啊?我们就想聊天一样,或者你当我不存在。”
萧媚点头,这句话他听过好几次。
……
一段时间之后,萧媚又回到下车的那个站。下午的天阴沉,空气像是在发酵。一阵急雨之后地面的空气全部上升到空气里,夜风吹了一会儿,接着就是凉爽。
萧媚紧紧皱着眉头。医生还是觉得她焦虑太过,建议她好好走走,应该是由帮助的。
她也自己思考过一生说的话,曾经她做过多少旅行,现在呢?一点心思都没有。无力的面前她自嘲,于是谨遵医讯,在马路上走。
可是她不曾明白自己的忧郁也源于思念,和思念背后的伤心。
一个人走是孤单的,因为孤单所以思念。亲人不在,远水救不了近火,于是无聊之后忽然想回那个小房子。至少那里还有她的好朋友,这点让她感到心情宽慰。
苏浅来电话了:“小妹啊,你干嘛呢怎么现在还不回来啊?”
“我在外面呢,现在在大街上,往回走。”
“你看时间!都八点了,我在做夜宵,你会都没回来我都不敢出锅。”
萧媚笑了笑:“没关系的……你的方便面不会变成糊糊的。”
“呵呵,讨厌啦。你怎么知道我在做方便面的?”
“你都吃了一个月的方便面了。这样下去你身体怎么能好得了?”
“哪有那么多道理,都是一样的,里面咱又不是没加料。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做准备。”
萧媚看着都市夜色,心里升起一阵暖意:“那,那我早点回来吧。”
突然电话那头传来“哐啷”一声,接着稀里哗啦一声声碎响,然后是苏浅的一声尖叫。手机挂断,电话另外一头传来忙音。
萧媚一愣,转身急匆匆朝家走过去。走过三个街口。她突然朝着一个方向回头。那是一条街,幽深不见头,像是走向无边的黑暗坟墓或者毁灭。
巷子里人很少,几乎没有人,这和大马路上来往的车形成奇怪的对比。她顿了顿,翻开手机给枫打电话。片刻之后电话接通,可是那头无人接听。萧媚心里泛起阵阵不安,犹豫片刻,于是鼓足勇气朝里面走去。
小巷子显得颓败和污脏。修自行车的男子看了看她,忽然显得有些兴奋。萧媚以为是在和她打招呼,于是点了点头。男子笑得更开了,他觉得这是他今天甚至是这个月看到的最好看的美女。因为没有足够的财富,不然他也会问这个女孩子的电话号码。
越往深处光线越昏暗,像是一个被旧文明记起而被新文明记起的地方。路灯偶尔一盏,浑黄的灯光反倒凸显出幽闭,有时传来的凉风又让她觉得空旷。
她的短袖毛衫在这里显得别具格调,只是和她的心境不相符合。
萧媚回头,修自行车的男子已经关灯收摊走了。他心里感觉害怕。这时候,对面开过来一辆摩托,她侧身和摩托离得足够远,这样她会感觉安全。可是车子在封闭环境里制造的声音让她的耳膜感觉痛楚。
萧媚加快脚步。
高跟鞋除了能让她显出花季女生独特的味道,让眼神炙热的男人在夜里难以入眠,还能在夜里除了能够敲击明锐的神经。萧媚感觉阵阵不安。
她不自觉地加快步子,走变成小跑。心神不定地偷偷四处窥探。前面是一个狭小的十字路口。她走到那里不由停了下来,好奇和庆幸都希望不要看到什么。可是高跟鞋叫醒了那个男人。男人扭头轻轻瞟着,当看见她的一刹那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他靠着墙猛抽烟,一股灰云从他的嘴里喷出来,眼睛挑衅而又略带放肆。她顿了顿,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发现自己像是一只被盯上的猎物,忽然觉得呼吸有点窒息。巨大的恐惧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来了。
她加快步子,心跳随着急促的脚步变得更加急促。接着,呼吸声宣告她的惊慌。
夜色迷蒙,街道昏暗。她期望遇到人能够求助,可小巷子都像是未被清理干净的下水道。
余光落到迅速走过来的影子。萧媚接近绝望,她紧紧握着手里的包,要是他敢过来就和他拼了。
灯光是单薄而非正义的温暖。男人像昏暗中的鬼魅,嘴里嘻嘻笑着,让本就惊悚的心更加慌乱。橘红色的烟头在阴影里一闪一闪。萧媚心中无比恐惧,似乎世界就要走向尽头。
现在,两种不同的脚步声一前一后。
萧媚却不能再也跑快了。刚走出十几米就听见身后嘭的一声。人影晃动了一下。萧媚愣住,回头看去,男人从蹩脚的窄巷子突然飞起来。她惊慌失色地靠到墙边。心里胆怯,又警惕地往后看了看,身后还是不见头的黑暗,还有若英若现的灯光。
男人忽然挣扎着,身体突然凌空悬浮起来,像是被大鸟捉到的一只小虫子。在挣扎也无济于事。
萧媚吃惊地看着。突然,身体瞬间再次飞向夜色深处,然后重重落到地上。接着像一滩烂泥再也不动弹。
世界安静了,片刻之后。惊慌席卷了萧媚的所有神经,尖叫一声,高跟鞋再次急促起来。几步之后脚踝不小心一扭便直接瘫倒在地。她爬起来,双脚蹬掉鞋子一瘸一拐往路的那一头跑了。
她拼命地逃,前面的光线慢慢明亮起来。萧媚惊恐地往回望,无人。
微弱的光线和偶尔走过的人像是救命的稻草,萧媚拼命奔跑。
逃出巷口突然横向驶来一辆车子,萧媚失魂落魄地站在大街上。对面就是小区。她再次看向巷子。安静淹没刚才的记忆,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迅速地检查自己的身体,从丰腴的胸部到纤长的腿,完好无缺。脚底冰凉,玻璃碎片划伤的脚开始隐隐作痛。
萧媚痛得皱着眉头,脚底流出了殷红的鲜血。路过的人不清楚她在干什么,透出三秒钟的好奇和两分钟的猜测,然后说世风日下,似乎又与己无关。
她站起来,像逃离噩梦一般一瘸一拐往家里走。
小区保安认识她,好心问:“你没事吧?”
萧媚惊慌的走开,湿漉漉的脸似乎还是那么迷人,忽然回头又说:“谢谢,我没有事。”
保安追喊:“不用帮忙吗?”
“谢谢,谢谢……”